林以南隨之錯愕,想要解說,但想到魏寧的話,他只好和氣的說:“我叫林以南,你叫我以南。”
難道宛星失憶了?林以南心一陣緊湊的痛意駛過。
“林以南?”宛星眨巴着烏黑的大眼睛,呢喃間,迷茫的眼神看向林以南。
那一團陌生的神采,使得林以南心如寒冰淋過。宛星真的不記得他了……
“嗯。”林以南點頭,眉宇閃過一抹失落感後,隨即扯出一抹俊朗的笑。
“那我呢?”宛星傻愣愣的指着自己,詢問林以南。
林以南心頭一陣絞痛,他深邃的瞳眸縮緊,如同悲傷被如數細化,一點一滴的在眼睛裡酸化,微微腫脹的感覺混着那股子心痛的滋味,他竟凝噎得半天發不出聲音來。
他的宛星,不但記不得他,連她自己她都忘記了……
即使難過,林以南依舊笑着回答她,“你叫宛星,溫宛星。”他耐着性子,可是在說全名的時候,他的心底禁不住一陣心虛。
魏寧剛剛提醒他,讓他不要刺激宛星的情緒,他擔心那個姓氏會勾起宛星痛苦的回憶,所以特別小心翼翼的看着宛星,一雙眼眸炙熱,生怕轉眼間宛星會消失不見似的。
“我爲什麼會在這裡?”宛星眼睛撲扇,一系列的問題,就像是一個剛來到這個世界,對這個世界充滿莫多好奇的孩子。
林以南眼裡容滿了心疼與難過,他自惱的想,倘若不是因爲溫氏,倘若溫月鵬不死,倘若他不那麼心繫仇恨,所有的一切悲劇是不是不會發生?
林以南喉頭吞嚥了下,艱澀道:“你出車禍了,昏迷了大半年。”
他一緊張,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想要給她一絲溫暖。
宛星不習慣的掙脫掉,很是生分的說,“我和你不熟,你不要碰我。”
林以南的手頓了頓,僵在被子上,好半晌才恢復笑容,歉疚的說:“對不起宛星,我……我只是一時激動。”
“我爲什麼會車禍?我的家人呢?”她連環炮似的發問,讓林以南有些無從招架。
林以南雙手交錯,好似遇到棘手的問題般,一時之間難以作答。
宛星問出的問題,是他目前無法給出答案的問題。他只有一個勁兒的迴避,“宛星,你剛醒,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等你好些了,我再一一告訴你,好不好?”
她的確有些累,說了一會兒話就覺得頭昏腦脹。
她點頭,臉色除了有些蒼白外,沒有任何表情。
林以南見她乖乖閉上眼,心底暗暗鬆口氣,不過剛剛她那對茫然的目光刺痛了他的心。他何曾想過,她有一天會忘記他們彼此間的回憶,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宛星,我該慶幸你擺脫了那一段痛苦的記憶,還是惋惜我們曾有過的美好呢?
翌日,晴好的天氣。宛星在病牀上度過的大半年裡,林以南也沒有好好的看看外面的風景,當他打開窗,柔和的陽光照進屋子,他才覺得心底的陰霾去了一大半。
也許是因爲宛星醒了心情好,他決定趁着好天氣帶宛星出去走走。
“你幹嘛要開窗呢?”宛星伸手躲了躲,很不習慣的說。
她的聲音很冷,即便是陽春二月,林以南依舊聽出了一絲涼意。
“對不起宛星,我不是故意的。”他急忙拉過窗簾,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緊張的道歉。
宛星沉着臉沒說話,臉上沒有笑容,看上去悶悶不樂的。
過幾天就是除夕夜了,按理說,林以南應該把徐玉萍接回家,可想到宛星現在的情況,他實在不願意惹徐玉萍傷心,所以這事也就擱置下了。
“宛星,我帶你出去走走?”林以南在衣櫥裡爲她挑選衣服,語氣既溫柔又耐心。
“我就沒有家嗎?”她冷着聲音問,臉色冷如冰。
林以南挑選衣服的手顫了顫,心裡咯噔一聲,隨之而來的是錐心的疼痛。
她現在與無家可歸又有什麼區別呢?假使林以南告訴她一切,她心裡會有無數個問號,他不想讓她思考那麼多問題,增加她的思想壓力,從而對身體不利。
“這裡就是你的家。”林以南走到她跟前,滾燙的視線凝視着她,尤爲認真地解釋:“我們很久之前是戀人,而且還是彼此的初戀,我們很相愛,出車禍前,我們已經在準備訂婚事宜,只可惜你現在不認識我了……”
在他們朝夕相處的那段時間裡,林以南的確想過要向宛星求婚,所以這些話不是他隨口說說。即使之後發生了一系列事,他也從未動搖過與宛星相攜一生的決心。
溫月鵬死時,她怒不可遏的來質問他,那些冷聲冷氣的話並非他心頭所想,他只希望宛星能夠徹底的忘記他,忘記他給她帶去的傷害。
可如今看來,他大錯特錯。他本以爲一切都可以用忘記來解決的事情,竟是這一輩子卻難褪色的記憶。
“可我怎麼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宛星冷眼看着他,眼神裡一片疏離的味道。
林以南的心陡然一涼,但還是面帶笑容,和緩道:“醫生說裡車禍傷及了頭部,極有可能會記不起以前的事
情。”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即使感覺到手心裡握住的手在一個勁的掙脫,他還是固執的握住。
“極有可能?我現在不是已經記不起了嗎?”她像是自嘲的笑了笑,短促劃過的笑痕刺痛了林以南的心,繼而她的眼神晦暗無神,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
“宛星,不管記不記得,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林以南把她的手放在脣邊,滿是心疼的說。
宛星抽回自己的手,面無表情地說:“我不喜歡你。”
“宛星……”林以南啞然,心底抽打着痛。
他聽過她說過許多氣話,竟沒有這一句簡短而語氣平淡的言語來得中傷人心。
她臉上的厭煩沒有半點掩飾,更加落實了她剛剛出口的那句話。
“宛星,不喜歡我沒關係,你就當我是你僱用的僕人,我是負責照顧你的人,好不好?”他低聲請求,希望她的排斥不會大到要趕他遠離她的視線內。
她剛醒來,她的情緒不穩定,任何胡鬧他都可以理解,但唯獨不能置她一邊。
如果那一次他不故意和她置氣,心平氣和和她談一談,之後的悲劇是不是不會發生?
“僕人?”她冷淡的視線打量他,頓了頓才說,“聽憑我的任何差遣?”
“當然。”林以南點頭,只要是宛星提出的要求,他拼盡全力都會做到。
“那你離我遠點。”她滿是厭惡的說。
林以南表情一怔,面色僵硬,好半晌纔回過神,“宛星,我知道你覺得我是陌生人,所以纔會那麼反感我的存在,不過沒關係,我就坐在沙發那,你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
“離開之前,把窗簾拉開吧。”宛星把視線朝向窗戶處,淡涼道。
“好。”林以南立馬走到窗前,拉開之前,溫柔的提醒宛星,“你先偏過頭去,我怕光太強烈刺到你的眼。”
宛星微微側了側頭,眉心一直擰着。
窗簾拉開,和煦的陽光爬滿屋子,光亮間,也給了氣氛冷沉的房間增添了些許和暖。
之後宛星沒再說話,靜靜地盯着窗戶發呆。
林以南在一旁默默觀察着,心想是不是要給宋可可打個電話,畢竟她們是最好的姐妹。
徐玉萍是宛星最親密的人,可是現在兩人不適合見面。
宋可可在接到林以南的電話之後,立馬通知了千洛寒,所以他倆幾乎是同時出現在林以南的住處。
“你也來了……”林以南驚奇的語氣裡帶着些許突兀。
“以南,洛寒也是宛星的好朋友,你放心吧,他不會搶走你的宛星啦。”宋可可忽然插話,一方面是爲了免除此時的尷尬氣氛,另一方面是爲自己開解。
林以南在電話裡特意提醒過她,宛星醒過來的消息不許告訴其他人,可她還是止不住告訴了千洛寒。
一則呢,千洛寒整日掛憂宛星的情況,二則呢,是爲了讓宛星醒來不那麼孤單。
“進來吧。”林以南讓出了路,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倒暗怪自己小氣了。
上樓之前,林以南簡單的說了些關於宛星現在的情況,雖然聽見宛星失憶的消息宋可可極爲震驚,但不讓自己的大驚小怪驚到宛星,她還是佯裝無常的上了樓。
千洛寒默默的跟在宋可可身後,內心五味雜陳,總覺得自從認識宛星以來,她一直都在經歷困苦,現在失憶了,倒也是一種解脫。
畢竟之前發生的悲痛事,對她來說是一種深深的中傷。
“做個深呼吸。”宋可可在推門之前,忽然屏氣凝神,語氣裡充滿了緊張感。
千洛寒感同身受,竟跟着她一起做了個深呼吸,待一切如常後,他與宋可可交換了個眼神,然推門進去。
有多麼的小心翼翼,就有多麼的在乎宛星的心理狀況。
“宛星?”宋可可走到牀邊,試探性的,輕輕的喊了聲。
宛星擡眸,眼神有一瞬間的喜悅,但隨即暗無聲息。
林以南在後面默默的觀察着,好看的眸眼裡竟是心疼的味道。
千洛寒帶着俊朗的笑意,附和的喊了聲:“宛星,看到你醒來,真的好開心。”
她好看的眉眼盯着千洛寒看了許久,隨即扯出一抹笑,竟花癡的說道:“你長得好帥。”
這是宛星醒來第一個笑容,而且語氣裡沒有半點冷意。
宋可可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她錯愣的看着宛星,再不解的望了眼千洛寒,一時之間竟結巴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光是宋可可震驚,就連當事人千洛寒都驚魂未定。
林以南雖然心痛,但看到宛星臉上的笑容,他心底還是免不了一陣激動。
“洛寒,你快站過來,讓宛星好好看看你。”宋可可回過神,像是讓宛星看一眼千洛寒,她的記憶便可恢復一分似的,連連激動的將他拉到牀邊來。
千洛寒如同木偶人一般,被宋可可拉到宛星面前。
林以南也跟着上前,一臉的緊張氣氛。
“宛星,我是洛寒,還記得嗎?”他俊朗的臉上帶着一如既往的溫暖笑容,語氣明媚得如同窗外的天氣。
宛星看着他,笑意退卻,懊惱的搖頭,“不記得……”
千洛寒眼底的期許瞬間湮滅,但很快重新燃起,他微笑着說,“不記得沒關係,咱們重新認識一下,我是千洛寒,你的好朋友。”
宛星盯着他伸出的手,白皙修長,溫暖的笑容更是暖人心,她笑了,孩子氣的說:“你的手好好看,潔白修長,一看就是彈鋼琴的手,我不討厭你呢!”
這話像是一塊鐵錘重重地敲擊了林以南的心房。
她親口說她不討厭千洛寒,她討厭他……
一種失落感遊走在心間,晦澀的眼裡裝滿無言的悲痛。
他的苦楚瀠繞在心頭,竟一個字都沒資格發出。
如果這是上天安排給他的懲罰,那他林以南認了。如果不是他堅持要報仇,就不會釀出今日的苦果。
“真的嗎?”千洛寒受寵若驚,然後慶喜道:“宛星不討厭就好。”
宋可可嘟了嘟嘴,像以往撒嬌,坐在宛星牀邊,“宛星,你這個沒良心的,難道就記不得我了嗎?”
宛星瞅着一臉委屈的宋可可,似乎受了驚一般,陌生的語氣問:“你也是我的好朋友嗎?”
宋可可見宛星一臉的疑問,挫敗的嘆了口氣,“唉,不記得就算了,只要你沒事就好。”
對宋可可而言,宛星能醒過來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了。
“宛星,這是你最好的姐妹,她叫宋可可。”林以南忽然出聲補充。
宛星隨之看向林以南,眉眼一沉,不開心的說:“他怎麼還在這裡……”
聽到不待見的聲音,林以南內心一陣痛感掠過。
宋可可一臉咋舌的看向宛星,覺得宛星即便是忘了林以南,那也不至於討厭林以南啊。
千洛寒也是一臉的驚奇,總覺得憑着宛星對林以南那份深厚的愛,她也不至於把林以南忘得一乾二淨。
“宛星,他是你最愛的人。”宋可可在旁邊輕聲說。
“最愛?”宛星疑惑的擡起眼,難以置信的看着林以南,“怎麼可能呢?”
這樣的質疑聲,形同對林以南內心的凌遲。
“宛星,你上大學的時候對林以南一見鍾情,之後對他窮追猛打,再後來,你們成了男女朋友……”
“你不要說了!”宛星臉色蒼白,痛苦的抱着頭,斥聲打斷宋可可的話。
“可可,你別說了!”林以南見宛星狀態不好,跟着制止宋可可,然後緊張莫名地將宛星抱在懷裡,輕輕的安撫:“宛星,咱不想以前了,不想了,好不好……”
從她剛剛的反應來看,她應該是極力的回憶從前,才導致的頭痛。
“宛星睡下了嗎?”見林以南下樓,宋可可趕忙上前去,擔心的詢問。
林以南點了點頭,抿了抿脣,語聲裡透着一股落寞,“宛星已經記不起以前的任何事,她對我的態度極其冷淡,甚至親口說討厭我……”
他像是打了敗仗的王者,此時的挫敗感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他不是輸不起,而是在宛星心裡的位置,是他永遠輸不起,也不想輸的。
“我也好奇怪,她竟然會說討厭你,而不討厭洛寒……”宋可可納悶的說,說時,還不禁看了千洛寒一眼。
千洛寒心裡是高興的。但見到林以南那麼痛苦,他的臉上也犯起了困惑,除了安慰的話,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以南,你要理解宛星,畢竟叔叔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她也許是不想記起那件傷心事,連同過去的記憶都湮滅,或許我們應該慶幸,畢竟這樣,宛星心裡會快樂一點。”
“但願如此吧。”他何嘗不希望宛星能夠忘掉過去的不快,與她重新生活。
“洛寒的話,也正是我想說的。”宋可可贊同的點點頭,看着滿眼苦楚的林以南,“你要是真的打算和宛星過一輩子,就耐下心來,重新給予宛星一個記憶,她能夠重新醒過來,代表她再一次重生,所以一切爲時不晚。”
林以南點了點頭,感激的說:“謝謝你們。”
“別那麼客氣,我說這些,全然是希望宛星過得好。”宋可可臉上帶着淡淡笑意,轉頭對千洛寒說:“我們先回去吧,我相信以南會把宛星照顧得很好。”
千洛寒走前拍了拍林以南的肩膀,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林以南心底清楚,回以微笑。
送走千洛寒和宋可可之後,林以南迴到宛星的臥室,見她沉沉的睡着,眼角分明有淚跡。
他心一驚,爲了不吵醒宛星,他輕輕地替她揩去,然後默嘆一聲,宛星,不管你多麼厭惡我,我只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
把宛星接回家的那段時間,林以南每晚都睡在她身旁。
一則是爲了方便照顧宛星,二則是擔心宛星醒來後看不見他。雖然現在她已經醒過來了,但林以南依舊不放心的守在旁邊。
“你怎麼會在這裡?”半夜裡,林以南感覺到一道力量正推搡着他。
“宛星?”林以南非但沒有因爲推搡而挪移身子,反倒把宛星擁得更緊,密不透風間,他帶着沙沉的聲音呢喃:“我在呢,快睡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