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出薛葵所料,她返工後不到一個月,許達的猙獰面目就露出來了。

“薛葵,你看工作已經完全上軌道了,是不是該意思下?趁着還沒放春假呢,大夥樂呵樂呵,就當過年前的熱身嘛。”

她的辦公桌就在許達的旁邊,但他偏偏不在辦公室裡,而是在學生例會上提出來,擺明了是要與民同樂,和老師們分開。

薛葵立刻點頭。

“好的。怎麼請,你定。”

許達沒想到她這麼痛快就答應,心想,找個有錢男朋友果然人都變得不一樣,多豪爽!於是假意推脫下。

“怎麼能我定呢,客隨主便嘛。”

“你定。你一天到晚紙醉金迷,你有經驗。”

薛葵一向綿裡藏針,許達不以爲意。

“不,不,還是你定。”

“幹嘛叫我定。我以向沒什麼好建議。”

沒有好建議就用銀子砸嘛!許達笑嘻嘻。

“沒關係,我們堅決擁護薛老師的任何決定。對不對啊,各位同學。”

大家都對這個新來的薛老師還摸不清楚狀況,也就亂哄哄地附和許達。薛葵舉起一隻手。

“好。大家靜一靜。農家樂。我老家,姬水鎮下的沈家村。兩天意夜,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許達一下子愣住。中招了!

“薛葵,你這不是忽悠嘛!大冬天的上山下鄉,你要凍死我們不成?”

“放心,沈家村四面都是山,擋住寒流,絕對冬暖夏涼的好地方。況且快過年了,家家戶戶都有上好的年貨屯着,保證好玩又好吃。願意去的報名,下個週末出發。”

不過她再怎麼保證,也沒想到卓正揚居然頭一個反對。

“怎麼才工作就要出差?”

她收了衣服從陽臺進來,坐在牀一邊一邊疊衣服邊耐心回答。

“不是出差,是出去玩。一個週末的時間,很快就回來了。”

卓正揚丟下手裡的汽車雜誌,過來幫她疊衫。

“週末?我也去。”

雖然兩個人處於親密同居狀態,她還是非常不習慣碰觸對方的內衣內褲,全部留給卓正揚自己處理。

“我們是高級知識分子的聚會,不帶你玩。”

兩個人住在一起也快兩個多星期,談戀愛的時候還不明顯,同居,薛葵才發現軍人出身的卓正揚內務竟是如此強悍,除了做飯,但凡洗衣,打掃,整理都又快又好,處處顯得她笨手笨腳。

卓正揚自律的生活習慣並沒有因爲多個薛葵而有所變化,相反,是把薛葵也照顧起來。薛葵很輕鬆地被納入卓正揚的生活軌道中,和他一起運轉,一點不適應都沒有——甚至很多以前需要自己做的事情,都由卓正揚代勞。

天氣越來越冷,她變得十分渴睡,每天早上卓正揚把她叫醒去洗漱,等她回臥室準備整理一下的時候,牀鋪總是整整齊齊,連被子都疊好。她只能目瞪口呆地站着,以爲又回到軍訓年代。

從姬水回來他們頭晚住在一起就這樣。不是她不願意做家務,實在是插不上手。她還以爲卓正揚只是表現一下——男人麼,在做家務方面有惰性很正常,何必一開始表現的太好?讓她有些悵然。

但是兩個星期以來卓正揚雷打不動地“表現”着自己在內務方面的優良傳統,並且把薛葵遠遠拋在後頭的時候,薛葵才覺得不對勁了。

不是她住進來之後卓正揚才變得勤快,而是他一直都樣,即使加上她那一份,也比她麻利多了!

從小看見薛海光和沈玉芳的相處模式就是男主外,女主內,但卓正揚居然內外兼修,實乃神人也。

這對卓正揚來十分自然。畢竟是部隊大院裡出來的,井然有序的內務已經成了習慣,沒有起牀號,六半大腦自動清醒;但是薛葵想不通啊,她算什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

怎麼都是個生物學博士,怎麼連大學肄業生都比不上呢?

想着就生氣。

一生氣,就覺得面前這個十分誠懇願作司機的男人着實面目可憎。

“我們哪有錢請卓總開車!別不切實際,你最近不也很忙麼。”

“現在是淡季。我想去。”

“那就別想。”

“一個人呆在家裡沒意思。”

這話說的薛葵心怦怦直跳。他們兩個以前不都是一個人活過來的麼?現在沒有了對方的陪伴,竟然會覺得沒意思了?

“……你休想動搖我的意志,那麼多人,都很熟悉,如果你在場的話,大家可就玩鬧不起來了。”

“叫他們都帶上家屬。”

“……住不下!現在十三個人已經很擠了。”

“所以,不去最好。”

“……你就鬧吧。卓正揚,我怎麼就沒發現你這人特別會胡攪蠻纏呢?”

“我一向如此,你可別說我隱瞞天性。”

她又好笑又好氣;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皮厚兼無賴的頑劣因子,漸漸表露無遺。

有一次抱怨:“卓正揚,留點家務活我做做嘛。雖然我知道你做得很快很好,但是我也不是不會做啊。每次都是你一個人全做完,我很沒有參與感。”

“參與感?”他想想,“好。我知道了。”

結果以後兩個人做愛的時候,卓正揚不再自己伸手去牀頭櫃拿套子。

“葵。去拿。”他總是含着她的耳垂,趁她意識不清的時候下命令,“幫我戴。”

這就是向他要來的“參與感”!你說可惡不可惡!

“反正,就是不帶你去。你自己找展開玩。哦,了,展開不是準備出國留學麼,我給他找了些國外大學的資料,你看看有沒有用。”

“他是去周遊列國,並不是真心想進修,你直接告訴他哪個國家美多,風景好就行。”

薛葵心想,真是好命,三十出頭就可以退休環遊世界。不過這纔是展開的真性情吧,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像這次的出國留學,那次一起吃早飯的時候一點風兒都沒透,但是從姬水回來,他就遞了辭職信,年後動身,想一想,還真是捨不得。

非常捨不得。連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沒認全,出去豈不是要被人騙。

“真的,卓開沒有他,行嗎?”

“卓開沒有我都行。別擔心。”

卓正揚看薛葵已經收拾完,非常利落地跳上牀,拍拍身邊的空位,示意她就寢時間到了。

“早睡早起身體好。”

薛葵的臉紅,姿勢古怪地朝臥室門口退去。

“我去查點資料,你先睡。”

卓正揚看着她,她就看着花板,立定主意今天一 定要好好睡覺,不做別的。

“好吧。我給你把燈留着。”

薛葵退出去,又替他把門帶上,來到書房。

訂的新書桌新書櫃還沒有送來,她的文獻和卓正揚的資料堆在一起,手提電腦放在另外一頭,書櫃的下兩格騰出來放生物專業書籍,她看了一會兒文獻,盯着億個英語單詞足足十分鐘,完全反映不進大腦,什麼也做不了。

她曾經和卓正揚坐在一起工作,結果她總是被影響的那個,相反卓正揚完全是心無旁騖,壓根正眼也不看她;她探頭去看他的設計圖,他才意識到她的存在。

“怎麼?”

“這個……是什麼?”

她知道自己傻,還是忍不住指着他的設計圖一樣樣地問,難得他有耐心啓蒙,仔細回答,她卻聽不懂,光盯着他的嘴發癔症。他的嘴脣怎麼就那樣好看呢?上脣薄俏,嘴角微微上揚,說話的時候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微笑的時候弧度迷人,還有……接吻的時候又那樣濃情蜜意!

“我看你是聽不懂。其實對行外人來說也沒什麼意思,我一會兒就做完,你先去睡吧。”

她想她就算是脫光坐在卓正揚的大腿上,估計後者也會先做完工作再來收拾她。他怎麼就是能分得麼清楚呢?真是氣人。

反正是看不進去,乾脆把書一扔,薛葵悄悄地回到臥室,在牀邊喊了一聲。

“卓正揚?”

他睡着了。她輕輕地掀起被子的角,躺上牀去。

呵。這就是同居嗎?住在同個屋檐下,好像兩人三足樣,一定要步調一致才能平穩前進。

臉龐發熱,直起上半身來聽卓正揚呼吸聲。很平穩,已經睡着。有失望,更緊地貼住他的背脊。

從小到大,她特別喜歡和媽媽抵着背睡覺,覺得很踏實,但是卓正揚的睡覺習慣是抱着她,非要兩個人面對面,彼此呼出來的氣息都噴在臉上。

“你別抱着我睡好不好?”

“爲什麼?”

總不能說是因爲這樣讓她沒法睡覺吧?

慾望存在於潘多拉的盒子裡,一旦打開,永不能鎖。

最離譜的一次,兩個人明明好端端地坐着吃晚飯呢,吃着吃着就開始吃對方的嘴,等她回過神來,已經坐在他的腿上,任由他爲所欲爲的同時居然還在幫他解皮帶。

“卓正揚!……你自己來!”

卓正揚情火正炙。他裸露的胸脯在日光燈下有種蒼白綴豔紅的美感,他纔不耐煩她的沒經驗呢,還不如自己動手。手掌按在她光滑的背脊上,讓她靠近自己,想就在椅子上把她吃幹抹淨。

“不要在這裡!鬆手……”

她一個勁兒試圖從他手裡扯回自己的衣服。他故意把她的衣服都遠遠丟開,看她怎麼辦。他不明白,兩個人什麼都做過了,她怎麼就是不願意讓他好好地看看她呢?

“你真美。”

這種發自肺腑的讚美居然會讓他的薛葵氣得雙頰通紅,搶他的襯衫來遮住前胸。哀哀地求他。

“去房間裡好不好?啊?正揚……”

他非要她求了兩三次,什麼小雨傘在臥室裡啊,什麼好冷啊,到最後甚至連在椅子上做一定不舒服這種理由都搬出來,才抱着她進了臥室。等他把渾身癱軟的薛葵再抱出來準備繼續吃飯的時候,發現飯菜都凍透了,不得不重新熱。

薛葵最最氣憤的是,爲這事卓正揚還特別得意。好像兩個人在牀上的私己話還不如一桌凍如磐石的飯菜有服力——真是越來越囂張,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卓正揚還說,算了,開水泡着吃就行了,薛葵立刻阻止,不行!會把胃搞壞。

“有什麼不行?稀飯和泡飯不都是一樣的麼。”

“稀飯,稀飯是buffer啊!”

“Buffer是什麼?”

“緩衝液。稀飯裡面的米和水是一體的……”

緩衝液?他不懂生物上的名詞,又壞壞地笑起來。那是什麼?

“……你!猥褻!”

她的回憶被打斷——卓正揚擠她,把她往牀邊推,咦?他的睡覺習慣一向很好,怎麼今天豎手橫腳的?

她好脾氣地往旁邊挪,他又擠過來,存心要擠扁她——豈有此理,他明明沒睡着!

薛葵伸手拍了一下牀頭櫃。

“哎喲!我磕着了!”

果然卓正揚立刻翻身跳起去開燈。

“磕哪了?我看看。”

她緊緊捂住額頭,哭喪着臉說流血了;卓正揚趕緊去浴室拿醫藥箱,她大搖大擺地跟着進去,非常得意地抱着手看他。他從鏡子裡看見薛葵毫髮無傷,把醫藥箱一關,一推。

“裝的真像啊。”

不怕死地做鬼臉;卓正揚把她拉過來。

“不教訓教訓你,你就要上房揭瓦。過來!”

“我錯了!卓大人,下次不敢了!”

兩個人在浴缸邊上胡鬧,腿貼着防滑磚冰涼徹骨,薛葵哎喲一聲,這回是真磕着了,痛得眼淚直掉。

“正揚!我痛!”

“繼續裝,”他嘴上樣,手卻伸過去護住了她的後腦勺,“繼續。”

親吻過無數遍的身體,怎麼還是樣誘人呢。兩個人的心裡都樣想,鬧着鬧着就纏綿起來。

“把燈關了。”她拍了他一下,“回房間去。”

“不。”他就是不願意。

她不安地扭動起來,緊緊閉着眼睛,嘗試着把他推開,卓正揚促狹地用手指去勾引她,讓她戰慄着沒法思考。

“別樣……”

“別怎樣?”

微微睜開眼睛,在他耳邊吟。

“我不要手指。我要你進來。”

這種情話還是少爲妙,因爲下一秒就因爲他的大力侵入而狠狠地再次撞上浴缸。

“痛!”

他喘息着。

“我也痛。”

痛過之後又是一番欲仙欲死的繾綣,總在高潮之後變得渾身無力,只能窩在卓正揚懷裡喘息,他把抱回臥室去,親親的額頭。

“睡吧。”

薛葵沾着他的胸口就睡着了;卓正揚卻親吻着的手指,久久不能入眠。

她無名指上少樣東西,讓他不放心。薛葵性格乖巧,笑顏如花,豈料樣居然遭來新單位一干單身青年教師的覬覦。莫非現在比例已經失調到種地步,別人的女朋友也要搶?

一想到這個,卓正揚就憤憤不平地攬緊了她的纖腰,薛葵皺着眉頭嚶嚀一聲,翻了個身又睡着了,他十分耐心地把她翻過來,貼着自己。

一次他們在金碧輝吃飯,他只是去了一下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座位上居然老實不客氣地坐着一個陌生男子,正對薛葵說話。

“薛老師,真巧。”

“是啊,方老師,真巧。”

卓正揚站在稍遠處,耳聰目明,聽見那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方老師故作深沉的來一句。

“花,喜歡嗎?”

“什麼?”他女朋友茫然了。

“就是每天傍晚送到您教師公寓的玫瑰。”

“很抱歉,我並不住教師公寓。您一定弄了錯。”

方老師傻掉。

“那……我的花……”

“我倒是聽過有花送給我,但是未留姓名。所以我已經告訴室友,可以在簽收後直接把花扔掉。如果讓您有所誤會,真的很抱歉。”

“……”

卓正揚看不見那人的表情,但也可以料想的到十分精彩。他走過去,薛葵看見他,便對方老師道:“我男朋友回來了。”

方老師立刻回過頭來看卓正揚,一看之下就蔫了。

無論如何,薛葵也不可能放棄面前這個昂揚子和他一起吧?

於是無趣走開。卓正揚懶得理他。

“薛葵,你申請了教室公寓?”

“對,每月五百的房租,直接從工資里扣,很便宜。”

“可是我們住在一起。”

“萬一和吵架,至少有地方可去。”

她脫口而出,即刻後悔。這種話應當爛在肚子裡,不讓他知道。

“這是你的心裡話?”

她脫身不得,只好點頭。

“是。”

“把房子退掉。格陵市住房緊張,不要多佔二十平方。”

“……”

“再怎麼吵架,也不能分開。”

“我……”我

“如果真是吵得厲害,你留下,回媽媽那裡去。”

“蘇阿姨一定會把你罵的臭頭。她送厚厚一疊信封給我,就是叫我隨時揭發的種種惡行。”

不錯,自從兩人一起接機之後,蘇儀明顯愛護薛葵勝過他,種種偏倚態度,簡直令人髮指。

“你知道就好。”

“可是我爸爸媽媽喜歡你!真是奇怪,莫非因爲你比較能賺錢?他們喜歡有出息的孩子多一些。”

“他們喜歡,是因爲知道我對你好。”

哪有戀人像他們這樣事先規劃好吵架後的局面?

知道幸福來之不易,要好好珍惜。

他一向做事超於人前,不過因爲那個莫名其妙的送花人,他得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