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好些了嗎?”洛錦和洛繡回到家裡的時候,見李氏正坐在竈前燒着火,見兩人回來,頭也不擡,只是盯着竈裡的火,火苗噼裡啪啦地燃燒着,她的心也在不安地翻騰着,不知道回來該怎麼面對李氏,面對家裡的每一個人!
“娘,您別生氣了,我錯了!”洛錦見李氏不吱聲,又輕輕地走過去,蹲在她娘面前,討好般地把柴火放到她面前,她今天衆目睽睽之下,跟着楊亦安離開,確實有點過了!
“你錯了?錯在哪裡了?”李氏不看她,突然賭氣般地站起身來,掀開鍋,把事先準備好的玉米麪倒進鍋裡,熱氣騰地在屋裡散開,隨之一股香味從鍋裡飄了出來,是玉米粥混着地瓜的味道,洛錦的最愛喝的地瓜玉米粥。
她娘雖然生着氣,但依然給她做了她喜歡吃的粥,洛錦心裡暖暖的,她沒有回答,只是低頭蹲在地上,她錯在哪裡?是她錯上了她女兒的身,才惹出來這麼多的不愉快……。
李氏見女兒低眉順目地蹲在自己面前,鼻子酸酸的,但一想起她絕然地跟着楊亦安離開的那一幕,心裡又開始難過起來,什麼時候自己這個娘竟然還不如一個認識了不是很長時間的男子讓她覺得安心,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
“小錦,你的親事娘管不了,你若是想嫁給楊公子,娘以後也不再攔你,你自己看着辦!”李氏蓋上鍋蓋,屋裡的水汽漸漸地消失了,幾乎是一瞬間又恢復了原先的清朗。
屋裡的光線有些暗,母女倆彼此看不見對方的表情。
洛錦站起身來,一聲不響地進了自己的屋裡,和衣躺在炕上。望着黑兮兮的屋頂,眼淚吧嗒吧嗒地流下來,她拉開被子,鑽進被窩裡,矇住頭,無聲地抽泣起來。
自古以來孝順二字都是合在一起念得,孝必須順,孝而不順,就不是真的孝順,是忤逆。事事順着父母的意思,固然是孝順了,但是自己卻過得憋屈。鬱鬱寡歡,是值還是不值?
自己前世的時候是剩女,沒有戀愛過,一直以來成了父母時時放在心頭的事情,爲了這事。沒少催過她,她感到很無奈!
這一世,上天卻突然把她推到兩個男人面前,讓她抉擇,因爲她跟父母的意見不同,從而引起了此時的衝突。她同樣感到很無奈!
以前聽人說,兩極是相通的,她一直不曾明白這個道理。兩極彼此對立,怎麼可能相通?現在她明白了,兩極確實是相通的,就拿她的兩世的姻緣來講,沒有男人和同時出現好幾個男人的苦惱其實是一樣的……。
屋裡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有人進來了!
“二姐,吃飯了!”洛繡在被子外輕輕地搖晃着她。
“我不餓。想睡了!”她蒙着頭,答道。
“不吃飯怎麼行?成業收了那麼多的醋,你明天不是想去上河城送醋嗎?”是洛懷平的聲音。
“成業收了多少醋?”洛錦立刻坐起來,差點把這事忘記了!
“五百斤左右,他讓你明天早點去。”洛懷平站在炕前,朝門外看了一眼,李氏的身影一閃而過,“快起來吧!事情過了就過了,不要再難過了,爹孃總是爲了你好!”
“我知道爹孃是爲了我好,是我沒有跟你們溝通好,又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跟楊亦安走了,說到底,是我不對,想必寶田家恨死我了!”
洛錦雖說不知道孫媒婆的爲人,但以她對這裡人的瞭解和女人對這種八卦特有的熱情來看,自己的這點事情恐怕是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了吧?
也難怪李氏生氣,畢竟名聲對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都說是入鄉隨俗,自己來這裡也有一年多了,離開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那麼,凡事也要多爲家裡人考慮考慮,這個家,不能因爲她的到來而變得越來越糟,而是應該越來越好……。
“唉!你爺爺已經去寶田家道歉去了,事已至此,咱們都不要想了,來,快吃飯吧!”洛懷平說完,一臉無奈地走了出去。
洛繡忙把她的鞋子送到她的面前,待她穿好了鞋,兩人拉着手一起去外間吃飯。
飯菜早已經擺在桌子上了,也是洛錦最愛吃的野菜餡包子,李氏坐在炕邊,倚着牆角出神,見她們走進來,也沒有吱聲,只是起身把燭芯挑了挑,燭光跳了跳,屋裡頓時亮了起來,映着幾張各懷心思的臉。
李氏見洛錦的眼睛有些紅腫,知道是哭過了,鼻子一酸,也忍不住地流下淚來,洛娟出嫁了,她身邊少了一個傾訴心事的人,除了洛懷平,許氏和洛滿才都認爲她做的不對,可是,誰有能理解她的心聲?
難道她不願意自己的女兒找個好人家?在這個世上,還有誰比自己更心疼這幾個女兒?
“娘,您不要哭了,這件事情真的是我錯了,您可以罵我,可以打我,就是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管我,離開孃的疼愛,我怎麼在這個家裡呆下去?”洛錦走到李氏身邊,握住她的手,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在她的手上,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裡,沒有親情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李氏抹着眼淚,別過臉去,不看她!
“她娘,事已至此,你就原諒小錦吧!她既然不願意嫁到王家去,就由她吧!”洛懷平嘆了一聲,繼續道,“你不知道,最近店裡的生意不好做,醋價跌得厲害,小錦沒辦法,只好把醋拉到上河城去賣,你說,這孩子容易嗎?”
洛懷平說着說着,也跟着抹起眼淚來,他聽李成業說了,對面新開了一家店鋪也賣醋,把平山鎮上的醋戶都弄得沒法賣了,只好千里迢迢地拉到上河城去賣,自家也不例外地要到上河城去賣,要不然,只能乾等着。
若是地裡的活有什麼難處,他自信他一定會解決的,但是店裡的事情,他就不懂了,只能替女兒愁着,雖說他一直不贊成女兒做生意,離了那個醋坊,一家人也餓不死,但是這一年多來,這個店早已經成了全家的人的希望和支柱,一想起自家還有個店,他的心裡總是感到很驕傲,幹起活來也格外有勁。
如今,店裡有了難處,他卻幫不上忙,心裡怎麼能不着急?
李氏聽洛懷平這麼一說,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把洛錦摟到懷裡:“你這丫頭,爲什麼什麼事都不跟娘說,你成心要讓娘擔心是不是?”
洛錦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住她娘,感受着孃的氣息和溫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一關算是過了!
洛滿才坐在王家的炕沿上,吧嗒吧嗒地抽着土煙,他看着坐在對面冷着臉的寶田娘,又道:“其實懷平兩口子對這門親事是很中意的,要不然,懷平媳婦也不至於氣得昏過去,我還是那句話,捆綁不成夫妻,既然小錦不願意,我們當長輩的,自然也不好逼着她嫁,你們說是不是?”
寶田爹蹲在地上,一聲不吭,只是嘆着氣,他平日裡只顧忙着地裡和窯上的活,對家裡的這些事情,向來是不管不問的。
現在他才知道,他兒子寶田喜歡的這個姑娘,並不喜歡寶田,而是和楊家公子有意思,令他氣惱的是,自家一直把洛家當親家來往的,平日裡,洛家有個什麼事,他們家總是跑在前面幫着解決,這下好了,敢情他們家一直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根本就沒當一回事。
“大伯!我敬您是長輩,惱火的話就不說了,這幾年,我們家寶田對小錦可是用了心的,你看,這平日裡用個車什麼的,只要你家需要,我們寶田向來都是沒有二話的,放下手裡的活就去的,還有她那個店,寶田沒少操心,又是送瓶子送罈子的,說句不中聽的話,這不是成心欺負老實人嗎?”寶田娘沉着臉,冷冷地看着他。
“娘,你不要說了,小錦開店那些瓶瓶罐罐,都是算了錢的,她沒有白要咱們家一個瓶子。”王寶田一直在外間聽着,聽他娘這麼說,掀開門簾,走進來說道。
王寶田並不覺得有多麼地難過,因爲他早就知道她的心思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裡也開始明白起來,原來從那個時候,她就在表明自己的態度了,她不願意白用他的瓶子,也就是不願意欠自己的人情,只不過,他當時沒有往這上面想就是了!
自從洛錦去鎮上開店以來,他就覺得她離他越來越遠,現在想想,她其實從來都沒有真正靠近過她,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他和她一起長大,加上兩家離得不遠,即使她不願意嫁給他,他爲她做的那些事情,他覺得也是順理成章的,並不是像他娘說得那樣,是因爲把洛家當成親家,纔會去做,那豈不是讓人以爲自家太過勢力,是爲了人家女兒才這樣做的?
“是,楊大公子中意的女子,還會稀罕你一個破瓶子?”寶田娘嘴角抽了抽,看不出這個二丫頭,心氣還挺高,怎麼會攀上這麼一門親事,那個楊公子的身價地位自家當然是比不得……。
“娘,你說什麼呢?這是兩碼事!”
“什麼兩碼事?這根本就是一回事,要不是因爲那個楊公子,她會不願意嫁到咱們家裡來,誰不知道楊家比咱們家強了百倍不止……。”
“別說了,說寶田和小錦的事,你扯上楊家幹什麼?楊家是你隨便可以議論的?”寶田爹這才從地上站起身來,沉着臉,大聲朝寶田娘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