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兒!”拓跋雲清大驚失色,一個箭步過去,就將虞冉鎖在了懷裡。
虞冉的視線迷濛,也不知道在她眼裡究竟看到了誰,她忽然一把揪住拓跋雲清的袖子,惡狠狠道:“爲什麼這樣對我?爲什麼這樣對我?你可忍心,你可忍心啊……是你執意娶的我,如今又是你執意要棄我,你把我當什麼了?你把我當什麼了……你說愛我,若真是愛,豈是這般輕易就能夠不愛的?你回答我,拓跋玉息,你回答我……”
“……冉兒……”拓跋雲清心裡明白,此刻的虞冉是將自己當作了拓跋玉息。他心中痛着,也恨着,究竟是誰讓他跟虞冉都這麼痛苦的?他緊緊摟住虞冉的腦袋,將她壓進自己的懷中,多希望身上的這點溫度,能夠讓她重新暖和起來。
虞冉哭累了,也哭乏了。那口鮮血落在地面落在牀榻落在她的衣襟上,如初綻的豔梅,依舊觸目驚心。
她歪在拓跋雲清懷裡,開始沉沉地睡去,陷入了夢中的昏暗。
夜光,幽暗。遠處冷光微浮,那是今夜的月影,破碎在了樑王府的湖水裡。
“這個,你偷偷交給秋濃。”拓跋玉息凝神端看手上的金鐲,這是昨夜進宮之時,太上皇交給他的。他雖然話是這麼說着,不過這金鐲卻依舊握在手上,不曾交給元蘭。
元蘭沉默,只等着拓跋玉息交給他,而後去跟秋濃見最後一面。
拓跋玉息終於把鐲子重新包好,遞給元蘭:“總歸是金器,當出去還能值點錢。以冉兒的性格,出去之後必是不會再回虞府了。不回去也好,那裡也是個是非之地。”
“這麼貴重的東西,娘娘……哦,虞小姐只怕不捨得當。”元蘭接下金鐲,喃喃地道。
拓跋玉息笑了一聲:“她哪裡來的不捨得,日後看到這鐲子,說不定還要煉化了倒臭水溝裡頭去。你只管悄悄給秋濃,讓她不必告訴冉兒。”
元蘭這才明白拓跋玉息的良苦用心。虞冉是不可能回去找虞氏族人的,對虞氏族人來說,被廢乃是一樁極其恥辱又不祥之事,她在虞
氏族內再無立足之地,所以只會在外謀生。這外頭的日子,哪裡是這麼好過的?將來處處都要用着錢,吃喝用度哪一樁開支是一個弱女子能夠承受的?對這樣的生存大事來說,這區區一個金鐲子的意義,又算得了什麼?
“府中但凡有小件值錢的東西,你都悄悄交給秋濃吧。”拓跋玉息又吩咐道,“還有銀子,銀子是必不可少的。只是女子在外,帶多了帶少了都不好。你不如將那些物件都拿去典當,折成銀票讓秋濃帶着。”
他是恨不得把整個樑王府都掏空給她。不過元蘭心中有數,樑王府如今也只是外強中乾的擺設了。拓跋玉息前幾日就吩咐管家悄悄遣散下人,這又是一筆可觀的費用。加上連年的藥廬以及其他諸如王府修繕等等的支出,都是從拓跋玉息整年的俸祿當中挪出來的。現在一下子掏了這麼多,元蘭真怕王府裡一下子承受不住。
“好了,你去罷……”他最後揮一揮手,沉默地對着月亮。
元蘭遲疑:“殿下,那你……”
“你放心,這還沒有到最關鍵的時候。”月光下,他微微笑起來,目中沉澱着一股視死如歸。
元蘭便嘆了一聲,只好折身去凌雲閣找秋濃了。可他心裡也很矛盾,不知道見着秋濃該說些什麼。
冷風習習,不似春天,更甚寒冬臘月。漆黑的夜中偶爾閃過一線白光,彷彿又飛起了春雪,又似月光碎成的點滴。
“沒想到,你竟將事做絕了。”拓跋雲清的聲音,比這風更冷,寒透人背。
拓跋玉息緩緩轉身,眸光裡倒影着一片粼粼的黑色湖水。他見到拓跋雲清,一丁點都不意外:“這也不是你、逼的嗎?”
“我……”
的確……若沒有他搬來樑王府,事情的確不會壞到這個程度。可皇帝的疑心,卻是無法改變的。從一定意義上來說,他不過是皇帝終於想出怎麼對付他的一個關鍵之處,他跟趙世年,跟虞太傅的作用,是一樣的。
拓跋玉息垂下眼:“我已放她自由,日後若你還在,可要儘量保她周
全。至少……不要讓她過得太艱苦。”
“嗬,你倒是知道我的難處。”拓跋雲清心中窩火,這樣的痛處,拓跋玉息偏偏能說得這樣雲淡風輕。
可不是嗎?他自己的生死,也還掌握在皇帝手中。將來,保不齊他也會用對待拓跋玉息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他也會死嗎?
這真是一個可怕而現實的問題。
“王叔,我叫你王叔,是因爲你還不至於像皇上那樣絕情,還能放虞冉一條生路。可是我叫你王叔,並不意味着我認同你的做法。”拓跋雲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過。他曾被仇恨迷過雙眼,被不甘驅使做過許多令他無比後悔的事,也因爲自己的憤怒,失去過太多珍貴的東西。但如今,他是清醒的,沒有比現在更加清醒的時候了。
拓跋玉息張開眼,疏冷地笑:“你不認同我的做法,那是因爲你不是我。因爲……虞冉不愛你,你纔可以說得這樣輕鬆。”
“可你這樣的所作所爲,與當初的虞太傅又有什麼分別?”拓跋雲清質問,“他爲了我,爲了引起皇上對你的疑心,不禁拋棄了虞冉,甘願去送死。如今你,又爲了不牽累她,爲了打消皇上對你的猜疑,一心赴死。你們有什麼分別?有什麼分別?”
拓跋玉息一愣,心底逐漸劃過一抹心疼。
對,雲清說得對。他跟虞太傅,又有什麼分別?只不過大家的立場不同,堅持的東西不同。但對虞冉的傷害,是一樣的。
真可笑,他竟無意之中成了他最爲仇恨的人。
“你笑什麼?”看到他不知不覺地發笑,拓跋雲清更是被激怒,他覺得自己如今說的這番話,簡直就是跳樑小醜的作爲。他不該看到二人分離感到開心嗎?他現在不該積極地去安慰虞冉,讓她接納自己嗎?那麼他站在這裡對着一塊鐵疙瘩幹什麼?他肯定瘋了。
“難道你當初娶虞冉的時候就沒有料到過,這本身就是一樁大、陰謀?”他終於控制不住地吼了出來。
拓跋玉息的笑容一凝:“你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