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玉息的嘴角有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就像是水中輕輕的漣漪,只是那樣浮在水面上,眨眼就淡去了。他慢慢放下蝶夫人,狹長而黑濃的眼睛就似夜中鷹隼的厲眸。也只有在這時,他臉上纔有浸潤過戰爭的滄桑,面對過生死的瞭然。
酒意,彷彿早已化去。
他徐徐地走向虞冉,一字一字地問道:“什麼禮數?”
“殿下覺得洞房之夜該是什麼禮數,便是什麼禮數。”虞冉答道。
“哈哈哈哈……”拓跋玉息突然大笑起來,“你是在留本王嗎?”
蝶夫人的心一緊:“殿下!虞王妃你真是恬不知恥,竟公然向殿下求歡,你還要不要臉?”
“不要臉的好像另有其人!”秋濃反脣相譏,“這是殿下與王妃娘娘的洞房花燭之夜,蝶夫人若是來鬧洞房的話,也該鬧夠了。”
蝶夫人愣了一下,俏麗的眸中須臾便盈滿淚水:“……嗚嗚嗚殿下,虞王妃的侍女好凶,她……她居然呵斥、賤妾。殿下,、賤妾在府中本來就人微言輕的,可是現在是虞王妃自己出爾反爾在先,、賤妾對殿下來說再微不足道也想請殿下爲、賤妾說句公道話啊!嗚嗚嗚……、賤妾方纔可沒要求殿下去、賤妾那裡,是虞王妃自己說的呀……嗚嗚嗚……”
“蝶夫人怕是聽錯了吧?虞王妃可沒說過這樣的話。王妃她只是說,讓春曉把浴湯給蝶夫人,是蝶夫人自己給想岔了吧?”秋濃冷笑着說道。
蝶夫人的眼淚頓時停了停,一回想,虞冉果真沒有說過讓拓跋玉息去她那裡的話。可是……可是她怎甘心如此?要是讓虞冉得逞的話,她今天所作的所有功夫不是都白費了?回神之際又恢復了梨花帶雨的無辜樣子,跺着她的三寸金蓮哭道:“殿下……殿下方纔不是也說要、賤妾收留殿下嗎?嗚嗚嗚……殿下,您說句話呀,、賤妾快被虞王妃給冤枉死了嗚嗚嗚嗚……”
可是拓跋玉息卻沒有迴應蝶夫人的哭訴,而是目不轉睛地一直盯着虞冉。彷彿要透過那層喜帕,將虞冉看入心底。
蝶夫人滿心以爲拓跋玉息會站在自己這邊,沒想到他竟這樣薄情。焦心之時,口中頓時吐出一番話:“殿下恐怕還不知道,就在虞王妃進府之前,路上發生了一件大
事。聽說……自小與虞王妃有着兩小無猜的張御史家的公子……撞花轎身亡了。哎……好個癡情的張郎啊,都說癡情女子負心漢,擱咱們虞王妃這兒卻是掉了個個兒了。這樣的情郎,虞王妃竟然也狠得下心拋棄。”
虞冉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她微微擡頭,從眼前的喜帕望出去,看到拓跋玉息朦朧的影子。她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眼神,望着她的新郎,她恨之入骨厭惡至極的新郎。眼底,沒有任何感情。
蝶夫人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了嗎?她難道不知道,究竟是誰讓她拋棄了張郎?就是他,就是眼前的這位樑王殿下,用他的權利與冷漠。
“是嗎?”拓跋玉息輕笑着轉身,被酒薰紅的臉頰帶着幾許朦朧。
但這笑容,竟讓蝶夫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過話已出口,蝶夫人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在拓跋玉息心中的分量。她迫不及待地點頭:“整個帝城的人都知道。”
“張啓果真有這樣癡情?”拓跋玉息笑笑地盯着蝶夫人。
蝶夫人將下巴一擡:“千真萬確。”
“嗬……”拓跋玉息的笑有些發冷,閉了閉眼便重新轉開了身,“既然如此,那本王就賜你爲張啓陪葬吧。”
“殿下!”蝶夫人大驚,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拓跋玉息口中說出的。
春曉忍不住扭過頭偷笑,看蝶夫人那副吃驚的臉孔,簡直就跟掉了茅坑一樣。
“殿下殿下……、賤妾犯了什麼錯殿下要賜死、賤妾,嗚嗚嗚嗚……”蝶夫人狼狽地撲向拓跋玉息,伏在他背上痛哭,“殿下,、賤妾對殿下真心實意,殿下怎麼忍心讓、賤妾去死。何況,烈女不侍二夫,、賤妾跟那個張啓連認都不認得,怎麼能去爲他陪葬。求殿下收回成命,求殿下收回成命啊……”
“認都不認得的人,你不是很欣賞他的癡情嗎?”拓跋玉息的脣角一勾,站在對面的秋濃猛地愣了愣。
這笑容裡的眉眼好生熟悉,可是她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不不不,、賤妾沒有欣賞他,、賤妾心中一心一意只有殿下啊。嗚嗚嗚,殿下殿下……”
然而拓跋玉息似乎無動於衷,只是任她哭鬧,也不再說狠話了。
春曉在旁看得暗暗焦急
,這可是一次拔掉蝶夫人,在王府裡豎立虞王妃威信的好時機,她家的傻小姐不會放棄吧?
“殿下,”蝶夫人哭了許久,虞冉才慢慢開口,“妾身既已嫁入王府,按理這種事再不能讓殿下操心了。”
“虞王妃!”蝶夫人驚恐地大叫起來,“你按的什麼心?你你你……你想把我怎麼樣?殿下,殿下……你可要救救、賤妾啊,虞王妃她不安好心,她恨殿下以前獨寵、賤妾,所以她剛入府就要除掉、賤妾。殿下殿下……最毒婦人心啊,你千萬不要將、賤妾交給她,千萬不要嗚嗚嗚……”
拓跋玉息瞥了一眼蝶夫人,目光又緩緩拉向始終端坐着的虞冉。她,可真沉得住氣。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一絲微笑,彷彿有什麼令他十分愉悅的事情正發生着。
秋濃看不懂拓跋玉息。饒是她在太傅府當差多年,府中過客絡繹,也沒見過像他這樣看不懂的人。他方纔還疼蝶夫人疼得要命,一眨眼便要她去死。薄情寡義也不過如此……女人對這樣的男人來說,終究只是一樣玩物,高興時信手拈來,不高興時便能讓她下黃泉地獄。
那,虞王妃對他而言算什麼?他能在新婚之夜與其他姬妾調情,便能在日後給虞冉更多的難堪。
太傅大人啊……你究竟將你的嫡親孫女兒推到了怎樣的一個火坑?
“既然虞王妃有此意,那本王最高興不過。往後府中的細碎,可都要仰仗王妃了。”拓跋玉息的眼眸微地一眯,從中透出一抹冷光。
虞冉端着雙手起身,向拓跋玉息微微行禮:“能爲殿下分憂,是妾身之幸。春曉,扶蝶夫人回去休息吧,蝶夫人若沒有睡下,你便不用回來了。”
“是。”春曉的心一沉。虞王妃果然放過了蝶夫人!這麼大好的機會啊……真是可惜了。
蝶夫人整個人如至冰窖,像一灘爛泥似地從拓跋玉息的背上滑了下來。她微微地顫抖着,這回眼淚卻是默默地往外淌……屋外的秋風吹入,她一個惡寒,捂住嘴拼命嘔了起來。
“快,快扶下去。”秋濃立刻對春曉道,春曉急忙招呼了幾個侍女把失魂落魄的蝶夫人架走。
“奴婢也告退了。”秋濃轉身福了福,面無表情地將新房的門緩緩合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