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不覺仰起臉,以天地倒轉的角度凝視着書架上那本特殊的古籍。縱然藥效不定,但是——他也是不是該試一試?至少對虞冉對自己,都是公平的。
緩緩合了眼,千頭萬緒在腦中滋長,如何取捨,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但是,殿下您與王妃娘娘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信任之於你們,難上加難。”
又聽元蘭淡淡地說了這樣一句話,拓跋玉息倏然張開眼看着他:“你說什麼?”
元蘭道:“屬下的意思是,殿下在某些事上,其實不必君子。”反正已經當定小人了,還管什麼進退有度。何況那樣做,根本不悖於禮法啊……何必一直忍耐着矜持着,於己受罪。
拓跋玉息不知不覺就想起洞房花燭夜那天的事,彼時他離她那樣近,他一樣能感受到來自她的呼吸,同他一般熾熱。可爲何,當時的她還能有理智?
“不可。”他搖搖頭,不是怕虞冉不肯,而是——她說過,縱然得到了她的身子,也得不到她的心。更何況,這樣做只會雪上加霜,只會讓虞冉與他之間的誤會更加難解。
元蘭心底下嘆了聲,殿下果然還是太仁慈了些。既不想讓虞王妃恢復記憶,又不能解開誤會,拓跋玉息如今進退維谷。那個叱吒邊疆的驍勇之王,如今一觸感情竟似個前怕狼後怕虎的孬種,可見,情感之於男人,必是毒藥無疑。
“元蘭,本王把秋濃指給你吧?”拓跋玉息突然說道。
“嗯?”元蘭一愣,腦子裡尚未理解出什麼意思。便聽拓跋玉息又淡淡笑了聲:“看我糊塗的,怎能讓你擔下這個果。”
他要納秋濃爲侍妾的流言已起,這是讓流言湮滅的最佳辦法。
元蘭悟了過來,單膝跪下道:“殿下之命,元蘭本應肝腦塗地。只是殿下可能不知道,虞王妃還說了另外一番話。”
“說了什麼?”拓跋玉息好像預感到虞冉說的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元蘭道:“王妃說——秋濃姑娘的‘、性子可倔着,旁人休得左右她半分’。”
“哈!”拓跋玉息氣得失笑,“她竟然連這條路都給我堵死了,好,好……我真是娶了個好王妃啊……哈哈哈哈……”笑得無奈又惱怒,渾身像是篩糠似地發抖。突然“嘭”地一下,一拳頭捶在了案上。
元蘭跪在地上一震,立刻垂下頭不去看拓跋玉息的一張臭臉。
“啓稟殿下,高公公求見。”門外有人稟道。
拓跋玉息終於穩下心緒,淡淡說了句:“傳。”便重新靠入了椅背。
元蘭默然起身出門,正與高公公錯身而過,相互行過禮之後便各自而去。他怔怔看着高公公的背影進了書房,眼皮忽然跳了幾下。高公公乃是伺候今上的大太監,更是皇上爲數不多信得過的宦臣。高公公這趟來,莫非是皇上授意?
當朝藩王是不許參政議政的,獨獨樑王例外,聖上對樑王很是依賴,此事一直招朝臣言官的議論。元蘭很是擔心,若是皇上長此以往,而殿下又不經提點毫不避諱的話,遲早會有大禍降至。所謂樹大招風,正是這個道理。
看了幾眼,直到高公公折身將書房的門關上了,元蘭才轉身離開,去往虞冉的住處。途中竟然碰到了氣勢洶洶的蝶夫人。
“夫人安康。”他低頭行禮,站到長廊的最側端。
蝶夫人的蘭花指一捋髮鬢,看着元蘭露出雪白的牙齒:“元侍衛是從殿下的書房過來的吧?”
“是。”
“殿下可離去了?”
“並未離去。”
“嗯,這就好。”蝶夫人似乎很滿意,便領着衆人嫋嫋娜娜地向書房走去了。
元蘭直起身子,目送着蝶夫人一行走遠,不知不覺便露出了一絲苦笑。從何時,他也淪爲這後宅兇險中的一顆棋子了?而且,還是甘願爲子。
高公公尚在書房,蝶夫人此去,必定會惹惱拓跋玉息。自己跟隨拓跋玉息這麼多年,他的許多心思,元蘭還是知道的。蝶夫人不過是寂寞時用來慰藉的一抹琉璃燈,雖美,卻終有油盡燈枯的時候。拓跋玉息之所以長久縱容着她,究其原因還是她身上那
抹如同虞冉一樣的倔氣。如今虞王妃已經入府,對拓跋玉息來說,只待蝶夫人有個錯處,便能隨口發落了她。只是虞王妃好似有意保她,並不讓殿下遂願。
不知他製造的這次機會,會不會成爲蝶夫人的斷魂湯。
元蘭嘆了一聲,剛要走,冷不丁出來個人猛地一拍他的背。他的心似乎因剛做了虧心事而抖了一下,回眸定睛,方吁了口氣:“你怎麼來了?”
春曉咧開嘴笑:“小姐讓我來犒勞元侍衛。”說着就把手中捏的一碟青綠色的糯米點心塞給他,“我做的,你千萬要嚐嚐。”
虞冉刻意讓春曉透露早間蝶夫人請安的一幕,無非是想爲秋濃洗清拓跋玉息的贈藥之舉。她早知蝶夫人早晚會因此事潑她一身髒水,便存心將髒水轉手潑給拓跋玉息。反正,也是他自作自受。
竟然還有點心回饋,元蘭的臉上如同受驚的鳥兒般,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只是實話實說,並未刻意爲之。不過,姑娘你怎麼還叫着王妃作小姐?需知,你家小姐已經嫁給了我們殿下,豈有出了閣的姑娘還稱作小姐的道理。”
春曉撅起嘴來:“你不知道,小姐一聽到‘王妃’兩個字眼就厭得很,旁人叫方可忍着,我跟秋濃姑姑是決計不能改口的。”
看來虞冉真是鐵了心跟拓跋玉息劃清界限呀,說起來,這王妃的頭銜好似真的是拓跋玉息強加給她的。平日裡,她或許,也是無奈的吧?元蘭苦笑:“私底下殿下也聽不到,你們這麼叫就罷了。不過有外人在的時候,最好給殿下一點面子。”頓了一會兒,他似乎在猶豫,欺近春曉又加了一句,“高公公在府中。”
要是讓宮裡人知道,到如今那二人都沒有圓房的話,不知會惹出什麼大風波來。不消說紫金殿上的皇帝,就是在綠菊苑安享太平的太上皇與太后二人,恐怕也無法接受這個事情。
“高公公?”春曉的眼睛眨了眨。
元蘭頗爲擔憂地點頭:“是啊,皇上器重殿下,今日不知會否宣殿下入宮。”
“哦……”春曉懵懂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