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雲清悽然一笑:“王叔,你別白費力氣了……”他剛纔託虞冉上去已經用盡了全身的精氣,即便救他上去,他也是廢人一個了。他笑着,像個安然等待死亡的老人,慢慢闔上了眼睛。
“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父親真正的死因了嗎?”拓跋玉息吼道。
拓跋雲清豁然張開眼:“快說……”
“你咬住我就告訴你。”
他很猶豫,但最後還是咬住了近在眼前的腰帶。
虞冉卻一眼看穿這樣無濟於事,沙子的阻力外加拓跋雲清身上的重量,且先不說拓跋玉息能不能夠拉住他,就是拓跋雲清的那幾分牙力都是受不住的。強行拉他,只會讓拓跋雲清更過痛苦。
她立即想到了對策,朝着那邊士兵集齊的地方喊道:“朱兒,朱兒你快帶人拿着長兵器過來——”
朱兒猛然聽到虞冉的聲音,一下跳了起來。待聽得分明瞭,便以爲是拓跋玉息出了事,拔腿就帶着人過來了。
此時,拓跋雲清的胸部已經在沙下埋得救了,漸漸壓迫了他的呼吸,若能探得到他鼻息的話,定會發現他此時已經有出無進的了。不過他似乎還存在着意識,牢牢咬住那根腰帶,只是沙子已經淹沒了他的嘴巴,所以連腰帶都只有隱約可見了。
“快,你們用兵器的另一頭儘量搗開雲郡王身體四周的沙子,一定要比流沙的速度快!”虞冉下令。
他們都是拓跋玉息這一路上秘密千錘百煉練出來的精英,這點勞動力自然不在話下。便立即動手,在拓跋雲清的四周刨起了沙。
一盞茶的功夫,拓跋雲清的嘴巴便重新露了出來。
朱兒一看他的臉色,卻是連連搖頭。這人即便救上來,也活不過了。
月落星退,這寒冷的沙漠之地,衆人卻是滿頭大汗。終於——腰帶將拓跋雲清沉重的身體拉了上來,他依然死死咬着腰帶的那端,雙目緊閉,臉上身上都是細沙。
“雲清?”拓跋玉息將他抱在懷裡,身子還是軟的,他確信他還活着,“快,時先生呢?時先生在哪兒?”
時再然立刻帶着藥箱趕了過來,扒開拓跋
雲清的眼皮看了看,直搖頭:“瞳孔渙散,殿下,只怕……”
“雲清,雲清!”拓跋玉息心疼地摟住他的侄兒,一直以來他都不曾對他下手,是因爲他實在心疼他自小的身世可憐。在宮裡,他跟一個孤兒有什麼分別?皇帝要害他,他自然要想辦法自保。這都怪不得他,怪不得他啊……
“雲清哥哥……”虞冉顫抖着撥開拓跋雲清額前的亂髮,這張往日張狂又邪魅的臉,如今似乎死寂一片。
他是不是,做夢都想回到那些天真又無憂的時光?他是不是,一直在等着自己叫他一聲雲清哥哥?
拓跋雲清的眼睫動了動,幽幽撐開眼皮。只見黑幽幽的人影都在他面前——似乎有王叔的,還有虞冉的,他似乎聽到虞冉在喚他雲清哥哥。
他笑起來:“我……我方纔做了一個夢。我夢到我跟冉兒你又在對詩,你叫我……雲清哥哥,又笑我的詩做得不好。我以爲,我只是在宮中睡了一個午覺,我醒來……你還是在我身邊。可是我醒來了,你……你卻不是我的了。”
“雲清哥哥,是我在叫你。我以後再也不笑你了,我們以後還一起讀書好不好?”虞冉握住他用來拯救自己的雙手,可惜它們已經傷及了筋骨,軟弱無力了。
拓跋雲清搖了搖頭,目光幽幽地轉向拓跋玉息:“王叔……你答應我的呢?”
拓跋玉息卻在此刻不忍告訴他真相,因爲這個真相對他而言,可能又是另外一種打擊。可他該如何自圓其說呢?他微微嘆息,傷心與難過在肺腑之中盤旋:“雲清,正如你一直以爲的那樣,是……是皇上。你做得沒錯,你該爲你父親報仇,尋一絲公平。錯在我,我不該是非不分,不該罔顧你的委屈,我早該助你一臂之力的。”
虞冉突然驚愕地看了他一眼,隨後便低下頭去了。
拓跋雲清笑着,慢慢闔上眼:“那……那我就知足了。”只要他的一切執念都不是自己的假意猜測,那麼他這麼多年的苦,也就沒有白白受。
突然,他又猛地睜開眼:“我……我是拓跋玉息,我是樑王拓跋玉息!我今日,今日死在這荒漠,我……我心不甘
,我心不甘——”
衆人皆是一愣,待再看時,他依然瞠目怒問蒼天,可是,已然沒有了氣息。
時再然探了探他脖下的動脈,對拓跋玉息搖頭道:“殿下,雲郡王他……”驀然頓住,他似乎明白了拓跋雲清最後這句話的意思,轉而說道,“樑王殿下已經西去了。”
李代桃僵?
虞冉渾身戰慄,從未想到,居然會是拓跋雲清拯救了她跟拓跋玉息。
就在此時,遠處的龍沙城忽然燃放了大量五色煙花。那煙花霎時美麗,綻放在夜空中,猶如繁星墜落。衆人的眼底都布上了一層絢爛,瑩瑩閃動。
“得手了!”衆人歡呼。
這是城中以及外夷營中內應的信號,只要完全控制住龍沙城內外,就會燃放信號彈。
“你們,回城吧……”拓跋玉息緩緩道。
“可是殿下你?”
“從今以後,我珵國再無樑王。”
這原本是拓跋玉息早先就下的死命令,無論這次龍沙城之戰成功與否,樑王都“必死無疑”。衆人明白他的歸隱之心,可是經他薰陶培養之後,他們的熱血之心已被點燃,他們甘願爲他赴湯蹈火,生死不顧。
“請殿下帶我等一起走吧?”衆人都跪了下來。
拓跋玉息搖了搖頭:“你們都是珵國的棟樑,我珵國的江山社稷,日後還要靠你們。我只求,若日後有人要找我的話,你們……能夠顧念同袍之義,放我妻小一條生路。”
“殿下……”衆人都是鐵錚錚的熱血男兒,聽了這話,無不心酸。
“我把雲清交給你們了。他是爲我死的,請你們像對我那樣,對待他,給他一個厚葬。”拓跋玉息將雲郡王的屍身交託給了其中一員猛士,鄭重說道。
那猛士便忙道:“是,他就是殿下,若今日之事誰敢說出去半句,某我第一個放不過他!”
“是,若今日之事甩幹說出去半句,殺無赦!”衆人齊聲道。
“好,好……”拓跋玉息的聲音顫抖,再次看了眼拓跋雲清,伸手劃過他的雙眸,將他睜得大大的眼睛,慢慢闔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