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厚重的窗簾被拉上，遮住了所有的陽光，臥室裡陷入一片黑暗……這次是真正的黑暗，並沒有像先前兩個房間那樣，彷彿一下子進入到另外一個世界那樣，呈現出不一樣的畫面。
蘇然本來十分期待的心情，就這樣往下一沉。
可是這顆心還沒有落到底，她就又發現，房間裡似乎不是什麼都沒有的。
牆壁與地面相連的位置，畫了一長串類似藤蔓的圖案，那種鮮嫩的綠色，讓人有種置身春天的感覺，瞧着就心情舒暢。
還有牆壁上的開關周圍，也被畫了一圈裝飾性的紋路，依然是藤蔓般的圖案，顯得生機勃勃，春意盎然。
還有門框的位置，也畫了一圈藤蔓，背後的門把手，也做了相應的點綴。
這些裝飾，雖然不太明顯，但卻很實用。比如晚上起夜的時候，可以清楚地看見開關在哪裡，不用胡亂地摸來摸去，萬一停電了，想要出門，也不至於摸不着門在哪兒。
“我沒有弄得太花哨，只是做了一些細小的裝飾，希望你能喜歡。”葉北辰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心跳速度有多快。
他很緊張，很害怕蘇然會不喜歡他的佈置。
“這樣很好，不花哨，恰到好處，而且還有些實際的作用，我覺得挺好的。”蘇然說。
葉北辰這才鬆了一口氣：“你喜歡就好……我之前還一直擔心你會嫌棄裝飾太少，覺得我偏心平平和暖暖呢。”
“你覺得我會跟孩子爭風吃醋麼？”蘇然輕笑着問他。
“那可說不準。”葉北辰的聲音裡同樣帶着掩藏不住的笑意。他在心裡悄悄地想，其實他更希望蘇然可以永遠保持一顆童心，像是一個永遠都不會被塵世污染的天使那樣，快樂單純地活下去。
從前，是他保護得不夠周全，才讓她受到了那麼多的傷害。但是以後的人生，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再傷害到她一分一毫……他很希望她可以忘記過去所有的傷痕，永遠天真，永遠單純。
她是心裡的天使啊，他不希望她改變。
隔天。
葉北辰接了一通電話，掛斷之後跟蘇然說：“然然，咱爸可以出院了，你要跟我一起去接他麼？”
“當然。”蘇然立刻回答。論外人眼裡的身份，她是葉天佑的兒媳，論實際身份，她是他的親生女兒，她怎麼可能不去呢？
只是……
蘇然猶豫了半秒，才問：“如果我說想帶着平平和暖暖一塊兒去，方便麼？”
“沒什麼不方便的，正好也讓咱爸看看孩子。他都還沒親眼見過孩子長什麼樣呢。”葉北辰如是說。
“嗯，也對。”蘇然笑着說。
葉北辰幫着她一起收拾東西，嘴裡還說着：“不過就是回來的時候，可能得委屈你坐後排跟孩子們擠一擠了。咱爸畢竟年紀大了，總不能讓他坐在後面跟孩子擠。”
“那是肯定的啊。”蘇然笑着說，“其實也算不上擠啊，你車裡挺寬敞的，後排就算放了兩個兒童安全椅
，剩下的地方也挺大的，夠我坐了。”
葉北辰擡手去揉她的頭髮：“那倒是，我的寶貝老婆身材這麼好，不可能坐不下。”
蘇然輕輕地捶了他一下，嘴裡說着：“你怎麼說什麼話題都能往偏了扯啊？”
葉北辰笑而不語。其實，要不是顧慮到家裡還有保姆，他還能扯得更偏一些……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憋得太久了，他覺得自己現在大腦特別活躍，特別會聯想，提到座位，就能聯想到蘇然的身材，提到身材，就能聯想到很多少兒不宜的東西了。
可是算算時間，他似乎還得再忍一段兒，才能跟蘇然那啥啥……好鬱悶啊。
一路無話，葉天佑出院見到平平和暖暖的時候，幾乎笑得合不攏嘴。老話都說“隔輩親”，現在看來似乎真的很有道理。
“哈哈哈，他們都已經長得這麼大啦？不錯不錯，長得可真快，來讓我抱抱……”葉天佑把平平抱在懷裡，小幅度地往上舉了兩下，又換成暖暖，再舉了兩下。
這樣的舉動，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非常輕鬆，可是葉天佑卻是一向身體虛弱的，做完這番舉動之後，累得直喘粗氣。
“唉，老啦……”葉天佑嘆氣，“想當初我年輕的時候，可不至於連抱兩下孩子都累成這樣。”
葉天佑的神色和語氣，明顯是非常失落的。沒有人會喜歡衰老和虛弱，因爲這樣的詞彙，往往跟死亡是連在一起的。上了年紀的人，最忌諱的，就是跟死有關的一切。
蘇然趕緊開口說：“爸，您一點兒都不老啊，只不過是纔出院體力差了點兒而已，等回家好好養幾天，肯定就不一樣了。”
葉北辰也順着往下說：“是啊，醫院裡畢竟休息不好，回家多休養幾天，就會好起來了。”
葉天佑雖然知道他們兩個是在安慰自己，但是聽到這樣的話，心情也終歸還是好了幾分。再加上平平和暖暖也會賣萌，雖然還說不出什麼完整的字句，卻也咿咿呀呀地叫個不停，哄得葉天佑很開心。
“爸，我和然然剛換了新房子，挺大的，也給您留了一個房間。您這段時間還得養身體，就跟咱們住到一起，讓我們照顧你吧。”葉北辰一邊開車，一邊說着這樣的話。
葉天佑怔了一瞬，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他說：“那敢情兒好啊，住你們那兒，我也能多看看孩子。”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腦子裡想着的，卻是自己過去對待葉北辰時的種種冷漠，以及當初爲了打壓葉北辰，命人強行打掉蘇然腹中胎兒的事情。他過去做了那麼多的錯事，而現在他們卻還如此待他，真是讓他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回想着當年的事情，再回頭看看後排的兩個可愛寶寶，葉天佑的心裡百味雜陳，一時沒控制住，就被淚水糊住了視線。
葉北辰正在開車，需要目視前方，所以沒有發覺葉天佑的變化，倒是坐在後排的蘇然，眼尖看到了。
“爸，您怎麼哭了啊……”蘇然說着，慌亂地找紙巾幫葉天佑擦眼淚。
葉天佑努力地扭着身子，抓住蘇然的手，老淚縱橫地說道：“孩子，爸對不起你啊……”
只說了這麼一句，他便已經泣不成聲，再也說不出來後面的話了。
實際上，後面的話，他也不能再說，不敢再說了。
如果說了，只怕他就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吧？
喪子之恨，誰能原諒？
蘇然腦子裡有些發懵，不知道葉天佑爲什麼突然哭得這麼傷心。她猜測可能是葉天佑爲了當年拋棄她母親的事情，才說這番話的，可是心裡卻又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對。
究竟是哪裡不對呢？她又說不上來。那就只是一種感覺而已，如何能講得出具體的緣由呢。
她不清楚葉天佑對自己做過什麼，葉北辰卻是清楚的。他不提當年的事情，不過是看在蘇然的面子上，不願意她再受一回傷罷了。如果沒有蘇然的這一層關係，他是絕對不可能如此善待葉天佑的。
但是現在，他什麼話都不提，葉天佑自己卻又哭又道歉的，萬一蘇然多想了可怎麼辦？
懷着這樣的擔憂，葉北辰的臉色不免冷了下來，他靠邊把車停下，從蘇然的手中拿過紙巾，也順勢把蘇然跟葉天佑兩個人的手給斷開了。他代替蘇然，給葉天佑擦眼淚，嘴裡淡淡地說着：“爸，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不是一切都好麼？以前的事兒，就別提了吧。”
他是在警告葉天佑，不讓對方繼續提起從前的事情了。
畢竟，如果蘇然知道了當初害她流產的人，就是她的親生父親葉天佑，肯定會萬分痛苦的。而無論是他也好，蘇然也罷，都不是可以隨隨便便殺人的，他們給不了葉天佑足夠的懲罰。再說了，那樣的傷痛，即便是葉天佑以命相抵，也是不可能彌補蘇然曾經承受過的傷痛。
既然知道真相只有壞處沒有好處，那爲什麼還要讓蘇然心中好不容易結痂的傷疤再次被掀開？爲什麼還要讓她再痛苦一回？
葉天佑聽出來葉北辰話語中警告的意味，呆愣了一瞬，才重重一嘆，口中喃喃道：“怪我怪我，好好兒的，不該提那些事情的……”
他方纔只是觸景傷情，纔會失態落淚的，現在稍微冷靜一些，便也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舉動有多麼不妥了。他雖然身體虛弱，但腦子還是好使的，想得明白如果讓蘇然知道了當年的真相，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所以，他就算是咬碎牙關，也得把眼淚給憋回去，說什麼都不能再在蘇然的面前掉眼淚了！
車內的氣氛有一瞬間的沉默，平平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哭了起來。他一哭，暖暖立刻也跟着哭，蘇然一下子就變得手忙腳亂起來，哄完這個哄那個，忙得焦頭爛額的，心中那一絲絲狐疑，也已經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葉北辰趁機冷冷地瞪了葉天佑一眼，眼神中的警告之意非常明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下車繞到後面，幫着蘇然一起鬨孩子。葉天佑依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扭頭看着他們，彷彿是個局外人一樣。
不知怎的，他忽然有種很深的無力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