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她把葉天佑的尊嚴踩在腳下,把他當成傻子一樣戲弄。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反過來了。
冷月心裡知道,清算的時候……到了。
她安靜下來,不再吵鬧,只是咬牙撐着不讓自己露出醜態。她一生高傲,覺得自己是處處高人一等的貴婦人,即便現在落魄了,她也不願意自己出醜。尤其是在這個自己一輩子瞧不起的男人面前,她更加不能允許自己出醜。
哪怕那些所謂的高傲和自尊再脆弱,再不堪一擊,她也要努力維持着。因爲那些東西如果消失了,露出來的,會比現在醜陋一百倍。
她美麗高貴的上等人,怎麼可以那樣呢?
葉天佑其實準備了很多話想說,可是真的面對冷月的時候,卻把自己準備的那些草稿全都忘了。
他坐在另外一張椅子上,與冷月隔着桌子互相望着。他與她是二十幾年的夫妻,可是像現在這樣的凝視,印象當中卻似乎從未有過。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冷月的心中漸漸地騰起了幾分狐疑。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她問他。
“我想幹什麼……呵呵呵,冷月,我倒是想要問問你,你想幹什麼?”葉天佑忽然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他心裡的那些怨恨、不甘、羞惱……全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悄地消失了。
剩下來的,只有無窮無盡的寒涼和疲憊。
他的枕邊人,他的結髮妻子,居然算計了他二十多年,而他卻一直沒有發現。
葉天佑一直都以爲自己是個非常成功的商人,可是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作爲一個男人,還有什麼比傻乎乎地替別人養兒子更加失敗的事情麼?
不等冷月回答,葉天佑再次發問:“冷月,我記得當初是你吵着鬧着非得要跟我結婚的,我就想問一問,爲什麼非得是我呢?”
他的聲音很平靜,透着滄桑,透着無奈和疲憊。他稍稍停頓的半秒,臉上慢慢地露出了幾分苦笑,他又問:“就算當時你想給肚子裡的孩子找個爹,又爲什麼非得賴上我呢?”
難道他就那麼好欺負麼?
冷月的神色變了又變,終究還是冷靜下來。她輕笑一聲,像是在喃喃自語一般。
“你終於知道了。”
輕飄飄地一句話,似乎還帶着幾分淡淡的嘲弄,像是在笑話葉天佑太過於糊塗,居然到現在纔剛剛發現。
這句話,瞬間把葉天佑的怒氣又給勾了起來。他氣呼呼地站起身,走到冷月面前,揚起手來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
他跟她從結婚到離婚,二十多年,雖然關係一直冷漠僵硬,可是他從來沒有動手打過她!
現在,是第一回!
冷月的腦子一片空白,隔了幾秒,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捱了打。而葉天佑,早已經回到了桌子對面,又重新坐了下來。他揉了揉自己有些發麻的手心,又往衣服上蹭了幾下,像是在嫌棄她的臉太髒。
“你……你敢打我!”冷月氣得直打哆嗦,她拼了命地掙扎,也
想要衝過去打葉天佑幾下。可是她的雙手都被拷在椅子扶手上了,根本就掙不脫,反倒是弄得手銬越來越緊。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手銬都已經勒進肉裡了,生疼生疼的。
冷月這纔想起來,警方使用的手銬都是經過特殊設計的,不掙扎反倒沒事兒,越掙扎越緊,甚至可以把雙手勒得徹底壞死。
她不敢再亂動了,只好停下來。
而這個時候,葉天佑像是故意刺激她似的,又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早就應該打你了。忍了二十多年,剛纔那一巴掌還是輕的呢!”
其實要不是他身體太差,他絕對不只是打一巴掌而已。
冷月動彈不了,就只能破口大罵,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出來了,滿心裡只想着這樣會讓葉天佑難堪,全然沒有想過,自己這樣的行爲是否符合她心中給自己的定位。
不過這也不奇怪,她一向擁有雙重標準,罵人的時候,從來不會覺得自己也跟着跌了份兒。
葉天佑比她有涵養得多,說不出來那麼骯髒的罵人話。過去的二十多年裡面,他們兩個吵架的時候,他從來就沒有贏過,這次也是一樣。
但是這一次,又跟以往不一樣。
“我聽說警方是有很多手段的,可以讓人疼而不傷,傷而不死,你要是嘴巴再這麼不乾不淨的,我不介意長長見識,看看他們究竟怎麼折磨你。”葉天佑不緊不慢地開口,嘴角甚至還掛着幾分微笑。
當初年輕的時候,他不知道被這個潑婦氣瘋過多少次,但是現在老了以後,他變得沒那麼容易動怒了。
出氣什麼的,不着急,先等他問出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再說。
冷月閉了嘴,冷着臉不再說話。
葉天佑忽然有了一種勝利的感覺,臉上的笑容也更多了幾分。
“都已經到這種時候了,就別瞞着了吧。說說,那個孽種到底是誰的?”葉天佑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他白白替別人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就算沒有辦法公開清算,至少也可以暗地裡報復一下吧?
要是什麼都不做,就這麼一聲不吭地吃了啞巴虧,葉天佑可接受不了。換做任何一個男人,都接受不了。
冷月扯了個笑,把腦袋轉到一邊,不說話。
“呦,還想替他瞞着啊?是怕我去爲難他麼?”葉天佑攥緊了拳頭,心裡頭的火苗蹭蹭地往上竄。
他的妻子,在給他帶了二十多年的綠帽子以後,面對他的質問居然如此冷淡,甚至還想要替那個姦夫隱瞞……這樣的侮辱,是個男人就接受不了!
葉天佑的心跳速度變得越來越快,快到甚至有些微微發疼的地步。這是身體承受不了負荷的表現。
人老了以後,身體各個器官都會衰老,身體機能跟年輕的時候比不了。像葉天佑這麼激動,其實很容易爆血管或者心臟病突發,猝死了都是有可能的。
葉天佑心裡也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激動,否則會有危險,可他就是怎麼都冷靜不下來。
偏偏冷月還要火上澆油
,變着法子地刺激他……
“我不是護着他,我是護着你,免得你知道了以後,自慚形穢抹脖子。”冷月見到葉天佑捂着心臟臉色發青,終於開口了,可是說出來的話,卻特別的刺激人。
葉天佑的臉色更加難看,心跳頻率也變得更加不正常,他哆嗦着開口:“閉嘴!別說了!”
冷月怎麼可能讓他如願?他越是不想聽,她就越是要說!最好把他氣死了,她才高興呢!
“呵呵,我幹嘛不說啊?是你叫我說的呀,你忘了麼?你不是想知道,辰兒的親生爸爸到底是誰麼?我都還沒把名字說出來呢,你怎麼就不聽了呀?”冷月冷笑着,喋喋不休。
她的聲音,落在葉天佑的耳朵裡彷彿魔音一般,讓他激盪的心情怎麼都平復不下來,心跳也越來越快,胸口越來越疼。
葉天佑的心裡有種不妙的念頭,知道再這麼下去的話,自己恐怕得被這個女人起得走不出這間屋子。這裡隔音效果那麼好,又沒有監控,如果他倒下了,甚至連搶救都得不到……
不行,他得趕緊離開這兒!
報復什麼的,讓別人來做也行,他可不能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葉天佑咬牙強撐着,哆哆嗦嗦地拄着柺杖往門口走,他努力地不讓自己再去聽冷月說的話,免得自己的心臟承受不住。
他可真是不該來的。他高估了自己的心臟承受能力……唉,早知如此的話,他就不應該來見她!
冷月覺得自己就快要成功了,怎麼可能願意讓葉天佑就這麼離開。她咬了咬牙,在葉天佑把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忽然大聲喊道:
“是景文龍!”
葉天佑瞬間如遭雷劈,整個人僵在原地。
下一秒,劇烈的疼痛席捲了他的心臟,他不得不用手按住胸口,彎下腰去……
他疼得走不了路,眼前更是金星亂冒,雖然很想把門關上不再聽冷月說話,也免得別人聽見,但卻已經沒能力做到了。
冷月看着他搖搖欲墜的背影,嘴角嫌棄了一抹殘忍的笑意。
太好了,她馬上就要成功了。
這個老東西,心臟不好還跑過來招惹她,真是活該!
冷月抱着殺人的心思,又補了最後一刀——
“你不是想知道我爲什麼選你麼?告訴你吧!因爲你跟他是好兄弟,你們兩家是世交!我只有嫁給你,纔可以正大光明地見他!”
葉天佑的心臟更疼了。
他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在地上。
冷月笑了,惡毒而又殘忍。她沒有叫人,甚至非常希望不要有人路過發現葉天佑暈倒。心臟病突發,搶救得越晚,死亡率也就越高,她要看着他死。
她沒能在臨死之前殺掉蘇然的孩子,那麼讓葉天佑給自己陪葬,倒也算不錯。反正她是肯定活不久了,隨便拉誰墊背不行?
拉一個回本,拉兩個就賺了!
冷月緩緩地笑出了聲,越來越張揚,也越來越瘋狂。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笑着笑着,眼角卻沁出了一滴眼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