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喝了差不多半碗,覺得胃裡已經很漲了,便輕輕地把碗放下了。葉北辰瞧見了,微微蹙了一下眉頭,跟她說:“儘量多喝點啊,爭取全都喝完。”
沒辦法,蘇然只好苦着臉繼續往下灌,如此又喝下了不少,差不多是四分之三碗的量吧,終於是再也喝不下去了。
她只能苦着臉小聲地求饒:“葉少,我真的喝不下去了,別讓我再喝了吧……”
葉北辰見她喝下去的也的確不少了,便不再勉強,應了一聲。
蘇然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心情竟然莫名地飛揚。太好了,她終於不用一直勉強自己,然後又擔心會把胃撐爆炸了……
不是她傻,而是以她目前的處境,把葉北辰說的話當成聖旨,纔是最優的策略。
過了一會兒,葉北辰才狀似漫不經心地跟她強調:“對了,以後要記得叫我北辰,我不喜歡你葉少、葉少那樣的叫我。”
“哦,好。”蘇然悶悶地應了一聲,又馬上意識到,自己這樣的反應似乎太過於冷淡了些,於是又趕緊露出笑容來,溫柔而略帶嬌嗲的叫了一聲:“北辰……”
“嗯。”葉北辰聽得心裡舒坦極了。
雖然別人也有這樣叫他的,但是哥們兒和戀人可不一樣,別人這樣叫,葉北辰心裡什麼反應都沒有,可是蘇然這樣叫,他就覺得整個人都像是掉進了蜜罐裡一樣。
原來,最親暱的,不是刻意給對方安放什麼所謂的“獨家稱謂”,而是哪怕最普通的叫法,也能換來彼此心中極大的甜蜜。
葉北辰真是愛極了現在的這種感覺。
吃過了飯,葉北辰打算帶着她出發去濱城了,可是臨出門纔想起來,她現在那個來了,去濱城那樣冷的地方,會不會更加不舒服啊?
“然然,你現在肚子還疼麼?”葉北辰問她。
蘇然稍稍怔了一下,覺得要是說已經完全不疼了,可能會太假,於是便回答:“還行吧,好了一點兒……”
好了一點兒也就是依然在疼咯,葉北辰說:“那自己估量一下,現在這樣能不能去濱城吧。要是實在難受,咱們就以後再去。”
蘇然不怎麼想出門,她害怕萬一玩兒得開心了,自己又會忘記那些仇恨,於是便故意做出爲難和失落的表情來,小聲說道:“其實我還是挺想去的,但就是肚子太疼了,而且現在也不方便……”
葉北辰明白了,立刻說:“那咱們下去再去吧。”
“嗯。”蘇然輕輕地抿嘴,心裡頭有些小小的慶幸。她其實現在一點兒都不難受,只是有點調節不好自己的心理狀態,想要用這樣的方式,減少被葉北辰感動的可能,進而減少自己內心受到煎熬的時間而已。
但是葉北辰卻不知道這些,以爲她是真的難受,心疼極了。他特意去問過了傭人,知道新的臥室已經佈置好了以後,才帶着蘇然上樓去,讓她在牀上多躺會兒。
可是蘇然根本不困,身體也不難受
,哪裡躺得住呢,沒過多久就覺得無聊了。偏偏葉北辰還一直在邊上陪着,她也不好表現得太精神,只好一直做出神情委頓的樣子,時間長了可真是夠折磨的。
蘇然稍稍有點兒後悔,覺得這個理由找得不太好……話又說回來了,她哪次找理由找得好了呢?每次都是自己給自己挖坑,也是醉了啊。
葉北辰見她一直睡不着,便過來問:“是不是還很疼啊?要不要我給你找找止疼片之類的東西?”
“不、不用了……”藥哪能亂吃啊,蘇然趕緊拒絕。
被這麼問過了之後,她倒是消停了一會兒,看着葉北辰坐在一旁捧這個平板電腦戳來戳去,也不知道是在玩還是在工作。葉北辰挺機敏的,很快就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擡起頭來衝着她輕輕地微笑了一下。
陽光從他的身後照射進來,他的面目有一點點模糊不清,髮梢被鍍上了一層暖暖的金色,看起來特別漂亮。他現在身上穿着的是居家服,寬鬆而又柔軟,這個樣子的他,少了幾分冷傲,卻多了許多平易近人的味道。蘇然看得呆了呆,又很快回過神來,倉皇地收回視線,心臟砰砰砰跳個不停。
葉北辰走過來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口中溫柔地問道:“是不是覺得悶了?”
“還好。”蘇然小聲地回答。
葉北辰鑽進被窩裡,抱着蘇然,溫暖寬厚的手掌輕輕地放在蘇然的小腹上,溫柔地笑着問她:“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蘇然能夠明顯地感覺到,他手掌上的溫度隔着薄薄的布料傳過來,讓她那一塊皮膚變得無比熨帖,心裡也跟着溫暖起來。
但是很快,她心裡的溫暖就變成了灼燙,帶着絲絲的疼痛。她始終無法放下心中的仇恨,他越是對她好,她就越是痛苦……
這樣的模式,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爲什麼她與他之間,總是這樣?當時失去孩子的時候,她與他便是如此,後來好不容易她想要放下一切與他重新開始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人命,卻又增加了一條。
這一次,她怎麼都無法原諒啊!父親對她二十年的養育之恩,讓她死也原諒不了葉北辰啊!
蘇然痛苦地皺起眉頭,掙扎着離開了葉北辰的懷抱,逃到了牀的邊緣處。
那裡她先前沒有躺過,乍一過來,便覺得很涼。但是這份身體上的小小難受,卻讓她心裡覺得舒坦多了。
她寧可一個人凍死,也不想在仇人的懷抱裡沉淪。
她不能那樣不孝。
葉北辰怕她不小心掉下去,便伸手想要把她拉回來,可是蘇然卻拼了命地掙扎,到最後甚至哭着對他吼:“你就不能離我遠一點嗎!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好不好!”
喊出了這句話以後,蘇然的眼淚便越流越多,像是決堤了的黃河一樣,收都收不住。她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着,哭得越來越崩潰。
葉北辰的臉上顯露出一絲受傷的表情,但是很快,就被心疼取代。
他默默地下了牀,聲音低沉地說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你有事就叫我。”
他在心裡告訴自己,蘇然只是因爲身體不舒服纔會發脾氣的,沒關係的,等她不再難受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慢慢地走出門,隨手將門關好,卻突然一下子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了。他的身體雖然已經走出來了,可是他的心卻還留在裡面,無限牽掛着她。
蘇然抱着被子哭了好半天,才終於漸漸地停止了哭泣,洗了把臉,坐着發呆。
她沒有絲毫的睡衣,也沒有心思去做任何事情,只希望時間可以像火箭一般飛快地過去,讓她只要眨一下眼睛,就能得到母親已經康復的消息。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在地板上慢慢移動,心裡卻忽然覺得諷刺,剛纔他在的時候,她覺得那麼鬧心,在被窩裡連安靜地躺上幾分鐘都做不到。可是現在,他不在了,她竟然可以如此安靜地坐上幾個小時,甚至是一整天。
這算是什麼?
蘇然不自覺地想起來,當初葉北辰離開的時候,她似乎也是這樣,枯坐着等時間過去,盼着他趕快回來。現在她依然枯坐,心裡卻已經沒有了多少期盼。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懷念從前愛他的時光,只是如果她可以選擇的話,她一定不會願意再遇見他。
這段關係當中,摻雜了太多的愛恨,甚至還橫亙着她父親和孩子的生命……太累了,她已承受不住。如果有一天,她可以結束現在的這種局面,她覺得自己一定不會有絲毫猶豫的。
葉北辰從蘇然的房間離開之後,就像是突然失了魂一樣,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他覺得無比冷清,無比孤單,心裡一直有種衝動,想要闖回她的房間裡,不管不顧地抱着她……不,只要能一直看見她就好,那樣他就不會覺得孤獨了。
今天明明是節日啊,聖誕節啊!這個日子,在從小就受西方文化薰陶的葉北辰心中,重要程度絲毫不亞於春節,可是現在,他卻只能漫無目的地在房子裡亂轉,獨自品味這份孤單和落寞。
他的房子很大,傭人還多,可是他的心裡的寂寞,卻只有一個人可以排解。
偏偏那個人把他趕出來了,於是他就只能變成了一個流浪的孩子,在自己的房子裡,找不到絲毫的歸屬感。
有朋友打電話過來,約他一起出去玩,可是葉北辰卻笑着拒絕了,掛斷電話之後,繼續一個人孤單着。
他寧可如此孤單,也想要守在這裡,萬一那個小女人什麼時候又需要他了呢?
女人本來就容易情緒化,反覆無常,處在經期當中的就更是如此了……葉北辰如此想着,心中竟有一絲絲的期盼。
那個小女人,究竟要分開多久才能開始想念他呢?
葉北辰實在是無聊了,便只好端着筆記本電腦坐在臥室陽臺上工作,他特意連門都沒有關,這樣只要那個小女人進來,他就能馬上發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