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北北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送進了急救室,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看到自己穿上了醫院的條紋病號服。
自己的衣服被丟在了一邊,上邊居然有乾涸了的血。
“還疼嗎?剛纔醫生給你打了止疼針。”溫潤的聲音中,透着一抹心疼。
聞聲,驚異的擡頭,她看到自己被覃闐辰緊緊地抱在懷裡。
“不疼了,我到底……是怎麼了?”穆北北動了動身子想從覃闐辰的懷裡掙脫出來。
不想,覃闐辰卻越發的箍緊了她,陰鷙地命令道:“別動,你不要命了嗎?”
“我到底怎麼了?”穆北北發出來的聲音極小,這聲音讓她自己都覺得害怕。
“胃出血,剛纔你吐了那麼一大灘的血。”覃闐辰說着,撇了一眼那堆衣服。
“胃出血?”穆北北轉動眼眸,看着那衣服上已經乾涸成黑褐色的血跡。
“是你給我換的衣服?”
“哼!你想的美,我纔沒有興趣看你……是護士小姐爲你換的。”覃闐辰不屑地彎下脣角來說。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學什麼不好,居然學人家不吃飯?你以爲你這樣很美嗎?”覃闐辰沉悶地說着,收緊了手臂,下顎挨近了穆北北的額角。
溫熱的氣息就這樣的噴灑到她的臉上,不能不說,覃闐辰的懷抱很暖,身上泛涼,急於想得到暖意的她,窩在他的懷裡,很舒服。
可是,方纔他的訓斥,令穆北北轉頭頭,看着他,白了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他怎麼還這樣的訓自己。
“覃總裁,病人醒過來了吧?等一下要去胃鏡室,做一個胃鏡檢查。”
張院長推門進來,看到抱着穆北北的覃闐辰說。
“現在嗎?“覃闐辰問。
“如果病人可以,最好現在就去。”張院長說。
“好,我們馬上就去。”覃闐辰說着,並沒有鬆開穆北北,而是一隻胳膊伸到她的臀下,抱起了她。
“闐辰,我現在已經不疼了,我自己能走。”
“別說話。”又是一聲霸道的訓斥,說着,他已經抱起了穆北北站了起來,張院長親自爲他們開門。
胃鏡室裡,一張鋪着白色牀單的病牀上,穆北北躺在那裡,覃闐辰站在她的身邊。
穆北北看到一根黑色、粗粗、長長的管子被醫生拿在手裡。
“這根管子,是不是等一下要伸進我的胃裡?”穆北北恐懼地看着醫生問。
“沒事,等一下我們會給你打上麻藥。”醫生笑着安慰說。
“什麼?還要打麻藥?”
穆北北自小就對麻藥過敏,記得有一次,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嘴巴里長了一顆蛀牙,媽媽林慕青帶自己去了牙科。
醫生說壞掉的蛀牙必須要拔掉,所以,醫生便爲穆北北打了一針劑量不是很大的麻藥。
卻不想,穆北北對麻藥過敏,她渾身顫抖,臉色泛白,最後媽媽跟醫生都嚇壞了,給穆北北用了脫敏藥之後,穆北北才總算是沒事了。
所以,“不,我不要打麻藥,我害怕。”
“打個麻藥你害怕什麼?”覃闐辰來到了穆北北的身邊,彎下腰安撫着。
“不,闐辰,你不知道,我對麻藥過敏。”
“過敏?”覃闐辰跟張院長都驚異地望着她。
“是的,小的時候,我拔牙打了麻藥,差一點要了我的命,就連我生孩子剖腹產的時候,我都沒敢打麻藥,斯醫生,哦,就是我的丈夫斯俊偉,就是那麼硬切,我才生下了寶寶跟貝貝。”
“什麼?”張院長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那兒,嬌小的穆北北。
剖腹,居然沒有用麻藥,她要忍受多麼大的疼感,真是一個偉大的母親。
而覃闐辰此刻彷彿被醍醐灌頂般,定住了,他不可想象,當初的穆北北需要忍受多麼大的疼,生下了兩個孩子。
而自己身爲孩子的父親,她最親近的男人,居然什麼都不知道,自己做夢都想象不到,穆北北究竟還忍受了什麼。
還有什麼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自責,懊悔,悔恨,所有的憐惜全都在這一刻,涌上了他的心頭,他感覺自己的心再一次的被震撼,眼眸溼了。
“北北,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連說了好多個不知道,覃闐辰緊緊地握着穆北北柔若無骨的小手,捨不得鬆開。
“那怎麼辦?下胃鏡如果不打麻藥,會很痛苦。”張院長說。
“沒事,我盡力的忍。”想起當初剖腹時的巨疼,自己都挺過來了,如今只是一根管子就把自己給嚇到嗎!
想到此,穆北北驚慌的心,一下子安定了許多。
“我儘量的慢一點。”
粗黑的管子自穆北北的喉嚨一路下滑,穆北北的腸道很不適應這不速之客,腸道痙攣,試圖阻礙胃鏡管,這便引起了胃內的不適,新一輪的翻江倒海襲來。
穆北北的身子痙攣得縮成了團,刺疼襲來,她張嘴想喊,可卻喊不出來。
貌似有溫熱的東西從嘴巴里溢了出來,穆北北眼角的餘光看到,那是一大灘鮮紅刺眼的血。
“啊!張院長
,您輕點……輕點……”覃闐辰緊緊地擁住穆北北的身體,大滴大滴的淚水,如出閘的洪水,滾滾而下。
他做不到心不疼,做不到他視若無睹,做不到不在意。
心,完全的被撕裂,幾次,他都衝動地想出手一拳打在張院長的臉上。
是他,讓自己心愛的穆北北這麼的疼,是他讓穆北北又流出了血。
如果此刻世界上真的有能夠代替穆北北藥,那麼,他會毫不猶豫的一口吞下去,代替穆北北受苦、受疼。
“北北,堅持一下,堅持一下下就好。”一個大男人,話語中帶着控制不住,壓抑着的哭腔。
疼痛猶如萬箭穿心,可穆北北聞聲還是睜開了眼睛,她駭然地看到了覃闐辰滿臉的淚,他眼眸當中那份真真的心疼。
彷彿從地獄中走了一遭,穆北北渾身像是剛剛被淋浴了一般,通身是汗,終於,那根罪惡的黑色粗管,終於從穆北北的體內被拉了出來。
穆北北像是死過了一般,喘息着伏在覃闐辰的懷裡,滿臉的淚水。
“北北,北北沒事了,已經沒事了。”覃闐辰柔聲地拍着安慰着她。
覃闐辰抱着穆北北一路來到了病房,放她到牀上,躺好,爲她細心地掖好被角。
穆北北疲累的閉着眼睛,有氣無力地問他:“闐辰,現在是幾點了,你給貝貝打電話了嗎?”
“打了,北北,你就別管了,家裡有奶奶在,貝貝懂事,應該不會太鬧。”像是對嬰兒一般,覃闐辰內心柔軟的化成了一汪水。
檢查的結果出來了,穆北北胃內大片的糜爛,急性出血性胃炎,需要住院治療,還因爲她大量的出血,急需補血。
半夜時分,打着吊瓶的穆北北悠悠轉醒,明亮的日光燈下,覃闐辰守候在哪兒。
病房裡安靜的只有頭頂的吊瓶內的液體,一滴滴的順着輸液管,流進穆北北的體內。
由於打了吊針,穆北北的精神好了許多。
覃闐辰看着睜開眼睛的穆北北,看着她慘白的臉上,那雙通透的可以看得見根根睫毛的眼神。
“闐辰,我想……我想給斯俊偉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在醫院……”穆北北瑟縮地徵詢着他的意見。
心猛地一沉,覃闐辰的心被刺疼了。
穆北北終究是斯俊偉的老婆,人家的老婆生病,想給老公打電話告知一下,實屬太正常不過,自己終究是局外人,沒有權利阻止。
“你等着,我去拿電話。”撇頭,覃闐辰深吸了一口氣,儘量的使得自己臉上的不快,別被穆北北看到。
可即便是這樣,穆北北還是眼尖的看到覃闐辰的不快。
可是,自己已經不能顧及太多了,要擺正自己的位置,斯俊偉畢竟是自己的老公,自己欠了斯俊偉的恩情,這份情自己恐怕是一輩子,下下輩子也無法償還。
斯俊偉正在家裡急的焦頭亂額,她給穆北北打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電話,可是,穆北北就是不接聽。
爲什麼?難道去了覃家,在覃闐辰的面前,就不能接聽自己的電話了嗎?
越想,斯俊偉心底的火氣越大,幾次,他都想拿起車鑰匙,不管不顧地闖進覃家,揪着穆北北問問清楚。
問她,自己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滿足她的要求。
作爲一個大丈夫,自己能夠做到自己的妻子住到她情人的家裡,已經達到了自己的極限。
自己不僅讓她去住,還准許她跟那個男人生孩子,住在一起,做那種事情。
每每斯俊偉想到這裡,心就被撕裂,滴出血來,可是,爲了貝貝,也只能如此。
可如今,穆北北你怎麼不接我的電話。
難道,送出去的老婆,就要成爲別人的妻子了嗎?
失去穆北北的恐懼襲來,斯俊偉再也呆不住了,他不怕受到社會跟良心上的譴責,貝貝愛怎樣就怎樣了,生死全靠貝貝自己的命了。
反正是自己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想到此,斯俊偉抓起放在門口櫃上的車鑰匙,拿起衣服就要出門。
卻在這時,電話響了。
“穆北北,你終於肯接我電話了?是不是覃闐辰沒有在你的身邊?”怒氣使得斯俊偉第一次,對穆北北說話大不敬。
電話那端沉默着,覃闐辰做夢也沒有想到,原來斯俊偉是這麼的粗暴,原來穆北北真正的日子是這樣的。
“是我?覃闐辰,你怎麼可以這麼的對待你的妻子?”
心疼穆北北的處境,覃闐辰有點失去了理智,要知道,穆北北剛剛從鬼門關裡回來,你斯俊偉怎麼可以用這種口氣跟穆北北說話。
不就是沒聽到電話鈴聲嗎?難道漏接了電話,你就有權對穆北北大呼小叫?
“你?你怎麼用北北的電話?她呢!”被覃闐辰無端的訓斥,斯俊偉也優雅不起來了。
“她,你問是的穆北北?你的老婆生病了,剛從鬼門關裡回來,我們現在在市立醫院的十八樓,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覃闐辰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即便是再不想見到斯俊偉,他也要告訴他,穆北北怎麼了。
“生病,什麼病,你讓她接電話?”斯俊偉聞聽穆北北生病,心頭所有的火氣,全都轉化成心疼。
一股錐心之疼,沒有人比斯俊偉更爲的心疼穆北北,穆北北是這個世界上他最愛,也是最爲敬佩的人。
穆北北的任何事情,自己都親眼所見,所聞,穆北北的執着,她的堅強,她的善良都叫斯俊偉打心眼佩服。
“北北,你要不要接電話?”覃闐辰把電話伸到穆北北的面前。
方纔覃闐辰臉上的怒氣,他的話語,已經交穆北北明白,方纔有一場看不見的硝煙,她後悔,自己在這種時候提出了這種要求。
後悔讓覃闐辰撥通了斯俊偉的電話。
可是,如今,後悔有什麼用,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自己現在唯一能夠做的是,避免讓兩個人見面。
伸手從覃闐辰的手中接過電話,穆北北分明從覃闐辰的臉上,看到了一抹失落。
這樣的神情叫穆北北的心好痛,她理解覃闐辰現今的想法。
可是,自己身爲斯俊偉的妻子,而覃闐辰終究是外人,雖然方纔多虧了覃闐辰的相伴,多虧了了在危機的時候,覃闐辰出手救了自己。
可是,可是……
穆北北伸手從覃闐辰的手中拿過了電話,對着電話她說:“俊偉,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方纔真對不起沒有接聽你的電話,你不生氣了吧!”
穆北北的柔聲,她的話語,都叫覃闐辰發狂,她怎麼可以這麼的溫柔,她怎麼可以用這樣一種妥協的口氣跟斯俊偉說話。
穆北北什麼時候對自己這樣過。
哦,忘記了呢,穆北北曾經也這樣的對待過自己。
那是她處心積慮的給自己下藥的時候,是她想勾引自己的時候。
越想,心底的火氣越大,越想,心底那份已經燃燒起來的妒忌之火越熾烈。
渾身彷彿像是被火燒,臉上不管覃闐辰想怎麼掩飾,眸子裡不在平靜。
穆北北是什麼時候放下電話的,覃闐辰不知道,他只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暗無邊際的黑暗之中,前方沒有一點點叫自己嚮往的東西。
“闐辰……覃闐辰。”穆北北接連喚了幾聲,覃闐辰方纔醒悟,他悠悠轉身,眸子裡已經是一片清澄,彷彿他剛纔做了一場夢,夢醒了,就什麼都過去了。
“我是不是該走了,等一下你的老公就要來了,貝貝還在家等着我,再說,奶奶也等着我回去。”
他說出了穆北北此刻最想說出來的話。
心底又是狠狠滴一疼,穆北北唯有點頭,極力的擠出笑來。
“也好,那你路上小心點,今天的事情……謝謝你!”
一句謝謝,彷彿從天邊飛來,徹底的擊碎了覃闐辰那點僅存的意志。
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穆北北對自己的客氣,再怎麼說,自己跟她也生育了一雙兒女,再怎麼說,我覃闐辰在你穆北北的世界裡,也曾經來過吧!
你就這麼的想我走麼?你就這麼的不想看到我嗎?
心中猶如滔滔江水,翻江倒海的叫覃闐辰想抓狂。
可是,他的面色依舊沉靜,淡淡地望着她。
“那你一個人可以嗎?要不要我叫護士小姐進來陪着你?”
“不用了,我想俊偉幾分鐘就會過來,我一個人真的沒事,今天,真的……”
穆北北再次的開口想說謝謝,覃闐辰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那既然這樣,最近我公司會很忙,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儘量的抽出時間來看你,如果……”
“不用了,謝謝!”
最終穆北北那句謝謝還是說出了口。
臉色一暗,覃闐辰再也呆不下了,轉身從病房裡出來,來到電梯間,按動電梯的按鈕,上升的電梯門開了。
他看到了急匆匆從裡面走出來的斯俊偉。
“你怎麼在這裡?”即便是不想見,可還是冤家路窄地相遇。
“哦,我晚上下班回家的時候,看到了發病的穆北北,現在,你來了,我得回家休息。”
“那,謝謝你了。”斯俊偉冷淡地說。
“不用,就算是路人,我見到這種事情,也會出手相幫,穆北北得了急性胃炎,合併胃出血,你是醫生,比我知道怎麼更好的照顧她。”
覃闐辰說完,沒等斯俊偉再說什麼,跨進了電梯,伸手按了關門鍵。
斯俊偉呆呆地望着關了的電梯門,彎起一邊的脣角,冷笑了一下,轉身時,他的臉上的神情,是溫潤的,他依舊是那個溫柔瀟灑的好老公,好醫生的斯俊偉。
斯俊偉推門進來,見到臉色跟牀單一樣顏色的穆北北,心底泛起的心疼幾乎要將他湮滅。
“北北,你怎麼這麼的傻,生病怎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你知道,我看到你這樣,有多麼的心疼嗎?”
斯俊偉摸着穆北北的臉,眼淚順着他的眼睛裡流了出來。
“俊偉,你怎麼哭了,我這不是沒事了嗎?”穆北北伸出手來,爲斯俊偉擦着眼淚,嗔怪地說他。
“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的愛哭?”
“北北,你不知道,我剛纔有多着急,我還以爲,還以爲,你不要我了呢!”斯俊偉孩子氣的笑了。
他的笑溫潤,直達人心,穆北北怎麼能不被斯俊偉的柔情,與擔心融化,融化到他的柔情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