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宵的全部心神均放在對面那個讓他日夜思念的身影上,如若不然,他也不會錯後身後輕微的腳步聲。
即墨蓮的話讓他紅眸微凝,略轉過頭,當他看見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拾夢時,低沉的聲音幾乎能讓拾夢整個人凝結成冰。
“是你做的?”
即墨蓮明明在北峰,那張紙條上的字卻是寫着南峰,赫連宵若是再猜不出是誰搗的鬼,也算枉爲煞王了。
拾夢眼神緊緊盯着赫連宵,已經到了此刻這個境地,她也無什麼不能承認的,拾夢點頭:“是我做的。”
這還是拾夢第一次在赫連宵面前稱‘我’,以往,她總覺得自己是低賤在泥土裡的塵埃,本就配不上高高在上的神仙般的赫連宵,如今,既然自己心底最神聖的存在也如常人一般動了心,那她是不是有資格在赫連宵面前稱‘我’?
赫連宵雖厭惡女子,這拾夢卻是很知趣,除非有事稟報,其他時候幾乎不出現,若不是胭脂閣需要一個女子,他也不會允許拾夢出現在自己幾丈之內。
“爲何?”
赫連宵這一句問話無疑像是一記巴掌狠狠拍向拾夢的臉,不,甚至比巴掌更甚,而是如一把帶着冰鞘的冷箭刺向她的胸口,拾夢一時再也控制不住,仰天大笑。
“哈哈哈…主子,你覺得呢?”眼見着赫連宵紅眸裡愈見的不耐,拾夢臉上的笑容越深,她大聲說道:“憑我的姿色跟手段,即便沒有雄厚的身份背景,莫說進入通常官員的府中,即便是進皇宮又有何難?然,我拾夢拋棄自己原本的姓氏跟名字,背棄祖宗,進入胭脂閣做一個人人都能踐踏的老鴇,這都是爲什麼?你以爲我是沒事做着玩的嗎?”
“我曾今也是滿腔血性的想在江湖上闖出一個名堂,做一名人人豔羨的俠女,可卻在剛出門時便遇到了你,你知道嗎?第一眼我已經不能自拔了,是以,我拋棄家人,改名換姓,拼命的練功,只爲能在你的一衆屬下中脫穎而出,我沒日沒夜的練功,學習各種技能,只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終於,我得到了重用,做了一個比娼妓好一點的鴇兒,若你永遠這麼高高在上,拾夢便永遠不敢將心事透露給你半分,可爲何你要毀了我的這個念想?讓那麼一個病癆鬼跟你比肩?”
拾夢的話赫連宵似懂非懂,然,這又有何關係,於她來說,除了即墨蓮,旁人的一切都跟他無關,亦休想得到他的一絲一毫迴應。
而拾夢那句句含着‘病癆鬼’的話卻讓赫連宵怒極,他冷冷吐出三個字“你找死!”
“呵呵,死?我若是怕死就不會出現在這裡。”拾夢面上一反以往的恭順聽話,眼角均是諷意。
赫連宵伸手,想也不想便要拍死眼前這個害他跟即墨蓮不能見面的人。
“若是不想即墨蓮死就住手。”卻在這時,拾夢突然從身後拿出一把弓弩。
拾夢將弓弩對準對面的即墨蓮,說道:“你以爲我沒有準備便過來了嗎?這把可是強弩,射程起碼有二十丈,速度堪稱當今之最,對面那個病癆鬼如今還瘸了,你以爲她逃得過我的弩箭?”
赫連宵擡起的手掌不甘地握緊,指關節咯吱的響,他波動的心緒此刻已然恢復平靜,只要見着即墨蓮無事,赫連宵又恢復成了霸氣,狠辣的煞王。
“你待如何?”赫連宵平靜地問。
如夢聞言,面上出現夢幻般的的笑容,她手依舊一動不動地指着對面,聲音又恢復了以往的輕柔雅緻:“主子,屬下不求其他,只想讓您棄了那病癆鬼。”
拾夢本打算說出代替即墨蓮站在赫連宵身旁這個條件,然,她心底也明白,赫連宵斷然不是一個這麼容易妥協跟動心的人,如若不然,自己豈會等了這麼些年都未有任何進展。
是以,首要條件便是要解決對面那個病癆鬼,到時自己即便不能跟赫連宵比翼雙飛,也可以遠遠看着。
拾夢的話落,周遭一片寂靜,就連對面的即墨蓮也未出聲,她也在等,縱使此刻她還處於危險當中,即墨蓮依舊想知曉赫連宵的回答。
赫連宵不懂情,不瞭解愛,這些均可以放在一旁,她以後會慢慢教,然一個人的心性卻是即墨蓮無能爲力的,若此刻赫連宵選擇成全她的性命而放棄她,那麼,就算她即墨蓮看走了眼,她也會很乾脆放棄這段感情。
似乎察覺到了即墨蓮的視線,赫連宵也看了過去,即便隔得足夠遠,即墨蓮依舊能從他眼底感受到溫情跟暖意。
即墨蓮笑了,無需回答,她已是知曉的赫連宵的答案。
眼前兩人的‘眉來眼去’讓拾夢心底剛剛築好的夢一瞬間破裂,拾夢嘶喊道:“你就不怕我殺了她?”
“你殺不了她。”赫連宵話裡毫無起伏。
同樣,這話也是狂妄的,居高臨下的。
“那我偏要看看她能否擋得住我的弓弩,這是你們的選擇,如此,我便讓你眼睜睜看着那病癆鬼下地獄。”拾夢狠狠說道。
一切都破碎了,從知曉赫連宵有了喜歡的女子後,她一直妄想的期待被眼前這兩人生生打碎,連個泡影都沒有。
如此,她便是死也要拉着那病癆鬼,赫連宵註定是個高高在上的仙人,不容任何污濁的女子侵犯。
拾夢心底一橫,手指用力,強弩中射出一道極細的寒光。
拾夢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然,世事往往會出乎人的預料,這時,終於等的不耐煩的朝北跳了出來,手中一個堅果被注入強勁的力量,打了出去,堪堪擊偏了那強弩發出的利劍。
與此同時,另一邊,即墨蓮面無表情地看着那長劍,正打算飛身而起,一個青色身影以極快的速度飛了過來,拉住即墨蓮的胳膊,躲過利劍,因爲腿傷還未痊癒,即墨蓮一時重心不穩,往後倒去,陌玉眼底一慌,另一手按住即墨蓮的肩膀。
等即墨蓮站穩,陌玉立即縮回手,他溫潤的聲音響起:“你最好別在使用武功。”
她這種情況不同於其他人,即墨蓮越是使用武功,毒發的越會頻繁。
本來鬆了口氣的赫連宵在看到對面的場景時,渾身殘虐氣息暴漲,暗紅錦袍隨罡風而動,赫連宵知曉此刻這麼遠的距離無法使用武功,他亦不是神仙,飛不過去,暴怒之於,赫連宵還沒完全失了理智,他未轉身,手卻往後一揚,拾夢手中的強弩不翼而飛,赫連宵瞄準對面的陌玉,就要開弓,即墨蓮好笑,這赫連宵,還真是看不得自己身旁有任何男子的出現啊!
即墨蓮脆聲喊道:“赫連宵,我好想你。”
得了,這句話一出,赫連宵手一滯,手中的強弩抖了抖,利劍立即拐了個彎,射進了北峰的山崖下。
剛剛那一刻,若是即墨蓮直接讓赫連宵住手,依照他有時倔強霸道的性格,她相信赫連宵會毫不猶豫地將強弩對準陌玉射出。
然,即墨蓮卻瞭解赫連宵啊,他知曉赫連宵的弱點跟心中最柔軟的的部分。
此時的即墨蓮面上再無清冷之色,她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周遭是一股陌玉從未感受過的愉悅氣息,陌玉眼神黯淡,這就是她在意的男子嗎?果然是人中龍鳳,天造地設。
陌玉苦笑,好在自己還能控制住心底涌動的感覺,也許不晚。
陌玉的異樣未驚動他身前的即墨蓮,即墨蓮此刻的全部心神都在對面那一抹紅衣身上,赫連宵瘦了,也憔悴了,但他的眼神依舊熾熱,裡面還是隻有面對自己時纔有的暖意。
即墨蓮一陣心疼,她低喊道:“我等你。”
朝北心中一陣唏噓,這就是自家王爺在意的女子啊,果然不同尋常,讓人佩服,跟了王爺這麼久,朝北深刻的瞭解到:王爺若是不舒服了,周圍誰也別想過好。再看看現在,王爺暴躁了,小姐一句話便捋順他家王爺的…咳咳…毛。
牽連峰兩峰一片和樂,似乎中間的十餘丈距離都抵擋不住這兩人的濃情蜜意,就在衆人都漸漸放鬆時,一直未有動作的拾夢卻在這時猛地衝向赫連宵。
她從未見過主子笑的時候,她也想不到那病癆鬼區區一句話便能讓主子放下屠刀,若說剛剛拾夢還保佑一絲絲的僥倖,此刻的她已然有了一個決絕的主意。
她不會讓那病癆鬼如意的,她要跟主子一在一起,哪怕是死。
赫連宵本就站在崖邊,拾夢這回又是用盡了全部力量,以必死的衝擊力襲向赫連宵,赫連宵一時不察,被推向崖底。
暗紅身影飄然落下,赫連宵這時纔回過神來,他眉頭蹙緊,冰霜之氣盡顯,若是他不想死,誰也別想拉他下地獄。
身體旋轉,便要飛起,這時,拾夢不知哪裡來的氣力,一把抓住赫連宵的鞋子,另一邊的即墨蓮琉璃色瞳眸中覆着一層殺意,她手甩動,銀針衝破手腕,直直刺向拾夢緊抓住赫連宵的手。
銀針刺穿拾夢的手心,拾夢一時刺痛難忍,手不自覺放開,白色身影如破布娃娃般墜入深淵,以及在山中繚繞不去的不甘叫聲。
朝北躬身,及時抓住赫連宵的手,兩人齊齊用力,赫連宵飛身上來。
這邊的即墨蓮這才放下心來,也才突覺手心的刺痛,看了眼已經血肉模糊的手心,即墨蓮失笑。
眼見着赫連宵掉下懸崖,比她自己那會兒掉下去還要讓她心驚。
剛立於山頂之上,赫連宵深深看了即墨蓮一眼,轉身,腳下輕點,掠過重重怪石,點過樹梢,驚起一路的飛禽走獸。
之前的兩次同樣急切,但那急切中也夾雜着憂慮更猶豫然,這回卻是真真的,即墨蓮就在轉彎後的地方等着他,這種迫切要比前面兩次更讓他激動跟悅雀。
朝北暗暗哀嘆一聲,他的修爲比王爺低很多,王爺全力行進一刻鐘的時間,他需要全力三刻鐘才能到達,剛剛恢復的一點力氣等會兒又得消耗殆盡。
儘管心下稍微有些哀怨,朝北還是提腳跟上。
紅影如疾風一般掠過,徒留下一陣冷香之氣,待赫連宵再擡首時,發現即墨蓮正噙着笑在路口等着他。
赫連宵心中被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充斥着,他狂奔而上,即墨蓮也迎了上去,兩人若無旁人地擁抱,
聞着熟悉的味道,兩顆高高揚起的心這才找到了位置,緩緩落了下來,即墨蓮攬着赫連宵的脖頸,說道:“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這裡,很疼。”話落,赫連宵還將即墨蓮往胸口按了按,試圖也讓即墨蓮同樣感受一下他的疼痛。
即墨蓮手往下劃過,停留在赫連宵急速的心跳上,不再移動,良久,即墨蓮才說道:“以後再不分開。”
“恩,不準再分開。”赫連宵重重點頭。
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赫連宵卻覺得這句話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想念,僅僅幾日不見,他們恍若已經錯失了三生三世。
陌玉看了一眼這一方,繼續翻弄手中的藥材,不過動作卻是明顯遲緩了很多,朝北終於氣喘吁吁地停在不遠處,看着光抱着的兩人,又是一陣腹議:這兩人也忒純潔了吧!光抱着就能一解相思之苦了?
不得不說這朝北歪打正着,算對了自家王爺的那點心思,赫連宵手隔空點住朝北的穴道,而後手掌翻動,拍向朝北,朝北堪堪往後倒去,砰地一聲,他的腦袋重重磕到身後的石頭上,一陣尖銳的疼,生理淚水盈滿他的眼眶。
朝北淚流滿面的望天,偶爾一隻鳥雀飛過,啪嗒一下,留下一塊,咳咳,排泄物,落於朝北身上,還好,還好,沒落在他引以爲傲的俊臉上。
而後,由於赫連宵的掌風作用,不遠處,一個大榕樹晃晃悠悠下來一片樹葉,綠色葉片漸漸近了,一聲輕響後,朝北頓覺眼前一片翠綠,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王爺想要做些限制級的動作是先告知他一聲便可,難道他還會偷偷的看嗎?
朝北死也不會承認,其實他很想了解一下自家王爺對於這種親密之事的業務水平到底是怎樣?
還有天上那鳥,真是禍不單行啊,等他恢復了身手,定要逮光這裡的所有鳥雀。
即墨蓮疑惑,赫連宵一句話戳穿了朝北的那些齷齪心思:“他會偷看。”
朝北可不像朝南那般老實,這傢伙猴精的,赫連宵可不想親到一半的時候還分神驅趕偷看的朝北。
並不想即墨蓮的視線落在旁人身上,赫連宵冷冷掃了一眼正埋頭整理藥材的陌玉,而後攬着即墨蓮轉了個身,將她嬌笑的身子擋住,而後低頭,攫住即墨蓮的紅脣。
陌玉並未擡頭,手下也不緊不慢,不過也只有他自己知曉此刻不過是強自鎮定。
這人還記着剛剛陌玉扶了她一下呢。
容不得即墨蓮拒絕,赫連宵開始攻城略地,輾轉,吸允,啃咬,他想通過這種脣跟脣的相貼來發泄這幾日心底的擔憂跟渴望。
漸漸的,赫連宵不滿足於在外流連,他舌尖往外探去,試圖撬開即墨蓮的紅脣,即墨蓮配合地微開啓紅脣,舌尖順勢滑了進來,開始進一步的侵佔這個一直屬於自己的地方。
不放過任何一處,赫連宵纏繞着那個丁香小舌與之糾纏,兩人的呼吸漸重,赫連宵攬在即墨蓮腰上的手也開始收緊。
輕微的吸允聲在這一方寂靜的天地裡尤爲刺耳。
赫連宵低吼一聲,身體深處升起一股讓他顫抖的欲(和諧)望,她抱緊即墨蓮,試圖讓她感受自己的緊繃,即墨蓮身體一僵,微微掙扎着。
這邊還有外人呢。
在即墨蓮呼吸不順時,赫連宵這才緩慢離開,他暗紅雙眸依舊緊緊盯着那處被他吻紅之處,裡面是洶涌波濤。
“有人。”即墨蓮低低說道,聲音有些沙啞。
“無人。”赫連宵拍拍她的背,示意她放鬆,親吻之前他的確是想讓在陌玉面前炫耀一番,然,直到碰觸到那一抹柔軟時,赫連宵才曉得自己有多小氣,他斷然不會在外人面前如此對待即墨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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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陌玉離開,赫連宵這才大膽的擁吻着懷中之人。
即墨蓮轉頭,果然,藥蒲前已經空無一人,這才舒了口氣。
赫連宵板正她的臉,有些硬硬地說道:“你只能看我。”
直到此刻,赫連宵才意識到他懷中這人是多麼吸引人,赫連宵的心境也發生了截然變化,若說未得到即墨蓮的心之前,他恐慌,小心翼翼,到後來的理所當然,再到此時的緊張,對,即墨蓮的好一定不止自己一人發現。
赫連宵不得不慶幸,幸虧即墨蓮是喜歡他的,如若不然,即便是搶的,他也會將她搶過來,哪怕到時兩人均是遍體鱗傷。
赫連宵滿目霸道的模樣將即墨蓮搖頭,她解釋道:“是陌玉救了我。”
“你喊他的名字。”赫連宵指控道。
即墨蓮挑眉:“不然我該喊什麼?”
人名不就是讓人喊的嗎?
“你也喊我的名字。”赫連宵又說道。
“對啊,你想說什麼?”即墨蓮蹙眉,這傢伙,怎麼這麼彆扭?
躺在地上的朝北此刻不能動,亦不能說話,他只好在心底嘆氣:小姐啊,主子這是要讓你區別對待呢。
這兩隻菜鳥啊!
好在赫連宵還知曉如何表達,他費力地說道:“我們不一樣,你不能都喊名字。”
即墨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赫連宵這是在抗議,一個是家屬,一個是外人,都喊名字,赫連宵不準。
“那你說我該如何稱呼你們?”即墨蓮眉頭直跳。
“喊他大夫。”聽着即墨蓮喊一個男子的名字,還這麼古怪的名號,赫連宵心底怎會舒服?
他真的覺得陌玉這名字難聽的緊。
“你要我喊他陌大夫?”即墨蓮試探着問。
“對。”這麼一稱呼,赫連宵覺得心中那股酸酸的氣頓時順了。
如此赫連宵,讓即墨蓮一陣心軟,她點頭,稱呼問題不在她考慮範圍內。
即墨蓮如此順從,這讓赫連宵心中的喜悅程度又上升了一個層次。
他攬着即墨蓮,便要轉身離開,一邊說道:“他救你之恩,我會報的。”
言下之意,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還未等即墨蓮阻止,身後又突然出現的陌玉阻止道:“等等。”
赫連宵身形一頓,冷撇了陌玉一眼,不善地說道:“本王說過,她的一命之恩本王來還,只要你說出口的,本王定然做得到。”
這人好生霸道,陌玉心下不愉,卻仍好聲好氣地解釋道:“她還不能離開。”
“你何意?”赫連宵回頭。
“難道你就要看着她死去嗎?”陌玉問道。
這話剛落,赫連宵已然鬆開了即墨蓮,足尖輕點之後,已快速向前滑動,身形剎那間已經到了陌玉身前,赫連宵拽進陌玉青衣前襟,危險地說道:“說清楚。”
他不是愚蠢之輩,也不光喜歡動手,赫連宵能從陌玉的話裡聽出沉重來,這讓赫連宵心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大概跟朝南去調查的事有關。
陌玉沒有回答赫連宵的問題,而是看向即墨蓮,見即墨蓮神情沒有變化,他也不好參與這兩人之間的事,陌玉掰開赫連宵的手,轉身離開。
赫連宵心中一沉,像是沒了着落,這兩人的視線交流讓赫連宵胸口一鼓一鼓的跳的厲害,他竟然不曉得即墨蓮的身體狀況,是即墨蓮其實仍舊沒有相信自己嗎?
自己自詡是她最親近的人,剛剛還在炫耀,可事實卻是多可笑,連相處幾日的陌玉都知曉即墨蓮的身體情況了,他卻還被矇在鼓裡,他等到的不是即墨蓮的坦白,而是另外的旁人的告知,赫連宵自嘲一笑,紅眸滿是黯然,腳下運氣,輕點樹梢,轉瞬不見蹤跡。
“赫連宵。”即墨蓮低喊。
然,暗紅身影早已失去了蹤跡。
赫連宵眼睛微眯,他盲目地加快腳步,只想離得遠些,胸腔內升起的是從未有過的委屈,赫連宵此刻已經鑽進了衚衕裡,明知道即墨蓮或許有自己的考量,也明知道陌玉不過是大夫,然,他卻說服不了自己,以往患得患失的情緒又出現了。
赫連宵並不怪即墨蓮的隱瞞,只是他心中的那道坎過不去,他只想找個地方釋放出這種讓他整個人都不對勁的感覺。
風颳過臉龐,微微的疼,不知跑了多久,赫連宵終於站定,他環顧四周,這是一處樹木蔥鬱的山林處,周遭一片安靜,赫連宵心底的那份燥意並未因爲此處的幽靜有所緩和。
他手掌成拳,以血肉之軀擊向周圍的樹木,赫連宵並未使用內裡,皮肉跟粗硬的樹皮直接碰撞,鈍痛流向四肢百涸,一陣噼噼啪啪之後,樹木應聲碎裂,赫連宵指關節處冒出殷殷血色,身體的疼痛卻未緩解心底的不適。
接着他又轉向另外一棵稍粗壯一些的,有一陣不要命的擊打,嫣紅順着樹皮往下流淌,最後沒入泥土中。
咔嚓一聲,這一棵同樣撐不住赫連宵的攻擊,再次攔腰折斷。
盯着那斷成兩截的樹枝看了半晌,赫連宵陡然清醒,他不該走的,這樣豈不是會將即墨蓮推得更遠,要彆扭他也得在即墨蓮跟前彆扭,萬不能給旁人機會。
這麼一想,赫連宵顧不得擦拭手上的鮮血,又快速往回略去。
而此刻的即墨蓮,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早已空無一人的樹林,心中一陣酸澀。
之前因爲並不想讓赫連宵衝動,這才選擇了隱瞞,落崖這件事出乎了她的意料,陌玉這件事更是她未想到的,這麼多的巧合加在一起,卻讓赫連宵難過了。
然,即墨蓮卻不後悔,若是重來一次,她依然會選擇隱瞞,她說過,赫連宵的命不是他一人的,她沒有權利奪取。
正斂目想法子補救時,鼻尖飄進一陣冷香,即墨蓮猛地擡頭,卻見赫連宵站在自己面前,面無表情。
視線掃向赫連宵的手,那裡正滴滴答答的往下低着血,即墨蓮又是一陣心疼。
“不是說不能再傷害自己的嗎?”
一邊說着,即墨蓮一邊執起赫連宵的手,掏出錦帕,小心地擦拭上面的血跡,手背關節已經破裂嚴重,猙獰的傷口觸目驚心,作爲醫者,她見過的多少都比這嚴重,可赫連宵身上的星點傷口都讓她心跟着抽疼。
清理完傷口,又快速往上面傾倒了些金瘡藥,而後彎腰,從自己裙子下襬處撕扯一條長布條,小心地替他包紮好。
這一系列的動作後,赫連宵依舊面無表情。
他回來不是因爲妥協,而是爲了跟她抗到底,赫連宵要讓即墨蓮知曉以後再不能隱瞞他任何事。
即墨蓮也不認錯,這事不是簡單認個錯便能解決的,她跟赫連宵畢竟是兩個人,即便再合適,也總會有摩擦的時候,他們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相處之法。
遂,出現了這麼一個場景,兩人該彆扭還是彆扭着,該關心對方時也不吝嗇。
處理好了赫連宵的傷口之後,即墨蓮拉着他往自己暫住的房間走去,一邊說道:“既然你已經知曉了此事,那我也不隱瞞你。”
見即墨蓮腿有些不便,赫連宵眼神一閃,而後攔腰抱起即墨蓮,大步往即墨蓮指着的房間走去。
兩人離開,完全忘了地上還躺着一個。
朝北面上頂着片翠綠的榕樹葉,欲哭無淚。
房內,赫連宵小心將即墨蓮放置在牀上,還不忘替她將枕頭放高,讓即墨蓮靠的舒服些,而後坐在牀邊的凳子上,伸手撩開即墨蓮裙子,又拉開她的褲腳。
當即墨蓮見着那雙白皙修長的雙膝上的紫紅腫脹時,整個人瞬間沉凝,他輕輕碰了一下那塊腫脹,低低問:“疼嗎?”
即墨蓮想說不疼,然腦筋一轉,這是個讓他心軟的最好時機,索性,即墨蓮嘴一撇,鼻子一酸,悶悶說道:“很疼。”
這麼堅強的一個人都喊疼,那得多疼啊!赫連宵手一顫,心更軟了些,就連剛剛想跟即墨蓮死扛到底的決心也小了些。
“我給你揉揉。”
赫連宵不敢多用勁,先用手碰了碰,沒發現即墨蓮眼底有不適,這才稍微多用了些力道,輕輕揉那塊腫起來的地方。
溫熱的手,恰到好處的力道都讓即墨蓮十分享受,許是心中順暢了,即墨蓮覺得整日刺痛的膝蓋也被暖流洗刷過一般,舒服不少。
趁着赫連宵心軟的時候,即墨蓮這才緩緩講了之前發生的一切,以及被救起後的所有,儘管赫連宵揉捏她膝蓋的手輕重恰好,即墨蓮卻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傳出的一波波無法壓抑的怒意跟惱意,以及心疼。
即墨蓮的講述告一段落,房內一時只有兩人的呼吸聲,良久,赫連宵這才低啞着嗓子說道:“我的確不能此刻殺了他,孃親的期望是要回到她的故鄉,而知曉地點的只剩下赫連崢,他正是握住了這個把柄,纔會肆無忌憚,之前他用讓我成親這個條件來跟我交換,如今我們未大婚,他便一刻不會告知我。”
“他爲何會選即墨月?”即墨蓮問,提及這個,雖然不過是賜婚這一說,即墨蓮心底仍舊有些在意。
赫連宵以爲即墨蓮是不忿之前的賜婚,推己及人,他看見有男子站在即墨蓮身旁時,尚且心底憤怒,更何況是自己跟一個女子有婚約這件事,赫連宵急忙澄清:“我沒打算成親,她進不了煞王府,我已經打算好了,讓小二吃掉她。”
“我明白。”即墨蓮思及在錢府的時候赫連崢提到的,頓時明悟。
“你原本並沒有怎麼敵視他,他許是覺得讓你娶了即墨月,便能既拉攏左相,又能將夏家父子推到你這邊,看來他一早就打算要培養你了,不過後來你卻要殺他,這讓他心底不安,是以,這纔想要通過我來讓你臣服於他,繼而聽話地接受這大赫,甚至將大赫推往更繁華的境地。”前後一結合,即墨蓮便推測出了赫連崢的大體心思。
不過,有一事即墨蓮卻想不明白:“他爲何要讓你接收大赫,僅僅是因爲你是他最引以爲傲的兒子?他如此老奸巨猾的一個人,怎會不明白你對他的怨言?”
這是即墨蓮最疑惑的地方,按理說,赫連宵自小便被送往那麼惡劣的環境中,數次面臨死亡,二十歲之前,他甚至都從未過問,且從赫連宵回京時的一系列惡劣事件中,赫連崢應該曉得自己這個三子對他是有恨的,將江山託付給一個恨他的兒子,除非赫連崢的腦袋被門夾了。
“你有何讓他區別對待的地方嗎?”
突然腦中光芒閃過,即墨蓮有些奇怪地問:“你跟你孃親可相像?”
猶記得上次宴會時,坐與赫連崢身旁的清妃,那張笑臉跟赫連宵確又幾分相像。
“凌姨說我跟孃親有七分相似。”赫連崢說道。
覺得這問題可能會讓赫連崢不喜,即墨蓮有些欲言又止。
“何事,問吧。”赫連宵直接點名。
“赫連崢對你孃親的感情如何?”
“孃親該是他唯一真正喜歡的一個。”這也是凌姨說的。
“那他爲何要你孃親自裁?”
提到這個,赫連崢捏着即墨蓮的手一頓,即墨蓮心中有些內疚,她握緊赫連宵的手,搖頭:“你別說了,我只是問問而已。”
“不,這件事在我心裡很久了。”赫連宵回握着她的手,說道:“我在淨山的時候,有時晚上冷的睡不着,凌姨便會跟我將孃親的事,以及孃親對凌姨說的話。凌姨說,二十年前,當今的皇后背後的李家掌握着大赫的大部分兵權,赫連崢不得不受制於李家,孃親有了我,後宮那些女人擔憂有了我,赫連崢更是不看其他皇子,是以,編排了孃親一個通姦罪名,在權利跟孃親之間,赫連崢選擇了前者,他將孃親關入冷宮,直到我的出生,才促使孃親的死亡,因爲我而害死了赫連崢最在意的孃親,他厭惡我,恨不得我給孃親賠命。如今他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徹底掌握大赫,估計這會兒纔想起孃親來。”
這些事在赫連宵心中藏着近二十年,赫連宵有時候都厭惡自己,若不是他,孃親便不會死,凌姨也不會。
突然,赫連宵覺得胸口一暖,卻是即墨蓮撲進了他的懷中,即墨蓮緊緊抱着赫連宵,說道:“以後有我,我再也不瞞着你任何事了,這次的事是我錯了。”
早已將剛剛的堅持拋到了九霄雲外,赫連宵的講述讓即墨蓮這才真切體會到他的焦心跟恐懼,已經有兩個女人爲他而死,若是再加上自己,那赫連宵會不會徹底墜入魔道,那時候的赫連宵活着許是比死了更艱難。
一旦站在對方的角度上,便更能理解對方的想法,此刻的即墨蓮正是如此。
到底是自己想的太多了,真該如赫連宵一般,兩人只秉持這麼一個原則:生死同在。
原來將這個說出口,還有意想不到的收穫,赫連宵心情總算好了些,他同樣抱緊懷中的人,長長嘆了口氣。
這次彆扭算是過去了。
“知錯就要改。”赫連宵得寸進尺地要求道。
即墨蓮正溫順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點頭,而後也同樣說道:“你也不要瞞我任何事,我們之間不能有誤會。”
“好。”
之前的事情解決後,接下來便是即墨蓮體內毒素這件事了。
“我們回京吧,我去找解藥。”赫連宵覺得這纔是最快速的捷徑。
即墨蓮符合:“我也是如此想的。”
兩人達成一致。
赫連宵的性格是說了便做,他彎腰,抱起即墨蓮,就要往外走。
即墨蓮摟着他的脖子,問:“幹什麼?”
“回去。”將即墨蓮呆在這裡,他不放心。
“這麼急?”見赫連宵眼睛一瞪,即墨蓮忙說道:“我是說陌玉,不,陌大夫救了我,我得感謝人家啊,況且,他還在替我配置解藥,多一個準備總是好的。”
到底也是即墨蓮比較重要,赫連宵只能強忍着心底的酸意,點頭,抱着即墨蓮出了門。
陌玉似乎早已猜到了他們的決定,已經站在門口等着了。
見赫連宵抱着即墨蓮,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他說道:“你打算離開了?”
“是,這幾日謝謝你的照顧,也謝謝你救了我,以後若有需要,可以來煞王府找我。”即墨蓮客套地說着。
陌玉面色淡淡的,並沒有不悅,他想了會兒,說道:“我跟你們一起回去。”
見赫連宵肌肉緊起來,即墨蓮趕緊拍了拍他,即墨蓮問:“爲何?”
“你這毒如今發作的很快,越是往後,那種疼痛你越是無法阻止,我先前給你的藥也會逐漸失去效用,而我必須要時刻觀察着你的變化,才能恰當地配出解藥來。”陌玉說的坦然。
即墨蓮作爲鬼手,當然明白陌玉所說的屬實,然,她不希望赫連宵心下膈應,沒有作答。
赫連宵擡腳離開,越過陌玉身旁時,留下一句話:“跟上。”
即墨蓮將頭擱在赫連宵胸口,心中的感覺已經無法用言語表達,赫連宵爲了自己,當真可以做任何事。
見即墨蓮越發的靠近自己,赫連宵心裡總算舒服些,他扯了扯嘴角,算是迴應。
下山的路口,朝北還在那裡躺着,赫連宵騰出一隻手來,對着朝北胸口又是隔空一點,朝北哀嚎一聲。
“王爺,屬下到底犯了何錯?”揉着痠痛的身體,朝北嘟囔着,他當然不敢大聲說,否則,他敢肯定自家王爺會再讓他多趟幾日的。
眼看着身後的陌玉揹着個包裹要過來,朝北立即跳了起來,跟上赫連宵他們,目的在於阻隔小姐跟陌玉之間的距離。
山下,加上拾夢之前留下的馬,一共三匹,赫連宵抱着即墨蓮躍上自己的馬,剩餘的朝北一匹,陌玉一匹。
一行人策馬離開。
這裡離京挺遠,行了幾個時辰,眼看着天色漸晚,一行人經過一個小鎮,鎮上恰有一家小客棧,朝北去打點一切,赫連宵抱着即墨蓮徑自進了客棧,陌玉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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