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母河水漸涼,秋的寂寥在翼城蔓延開來。幾天內,城中相繼倒下了很多人,不再是單純的感染風寒的原因了,是瘟疫。肆虐的瘟疫飄蕩在翼城與小小的甕城中,每天,都會有好多人被感染,也會有人死去。
望着街上病倒的人們,藍威終於忍不住自責起來,他跪倒在地上,手指緊緊摳着堅硬的青石路面,力道過大,上面便留下了三道血紅的痕跡。“都是我,都是我大意。”
阿善喂病患喝下去最後一口藥,跑到他身邊,勸慰着,“藍威,這不能怪你,瘟疫的最初症狀和風寒很相似,而且,誰會料到好端端的一座小城會染上瘟疫呢。”
藍威使勁搖着頭,散開的發被搖的好似黑色的波浪,太陽照耀,發着柔順的光亮。“是我,是我大意了。要是那個時候我仔細醫治老虎,興許就不會鬧到現在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藍威,不是這樣的。”阿善想拉起藍威,卻沒有那麼大力氣。城中,病患發着幽幽且痛苦的哀怨聲,一聲比一聲艱難。
洵陽從遠處走近,神情嚴肅且凝重悲傷。從翼城走到甕城看到的最多的就是被感染者痛苦不堪的模樣。才幾天而已,城中百姓被感染,二十萬大軍也只剩下了十二萬能在戰場上廝殺的了。“若說怪,也怪我大意,明明知道那對祖孫倆來自瘟疫蔓延的域城,卻大意的把他們草草的葬了。”
藍威跪着爬到洵陽腳邊,連磕了三個響頭,“求洵將軍賜藍威一死,是藍威的疏忽,才造成這樣的不可收拾的後果的。”
“藍威,不是那樣的……”阿善慌忙開口。
洵陽順着他的話怪罪道,“對,是你的錯,沒錯。我的八萬士兵都是因你的疏忽纔會病倒在牀榻之上的。你覺得你一條命夠換他們的嗎?藍威,你若想死,就把他們都醫治好了之後再去死吧。”
“洵將軍,我……好,藍威犯下的錯,藍威會想辦法彌補的。”藍威意會了洵陽的意思,他從地上站起身子,“這城中病患皆是因藍威而受罪,藍威就算是死也要把他們醫治好。只是萬一蠻族來犯……”
藍威的話說出了洵陽久久不能放下的擔憂,倘若蠻族現在攻城,還有幾分勝算?照這個趨勢,再過幾天,又能有幾分勝算?“這不是你該擔憂的,你要擔憂該如何醫治他們。”
“瘟疫……我從來都沒有碰見過,每天餵給他們的湯藥根本不管用。”藍威艱難的說着。
“當真就沒有辦法嗎?”洵陽的臉有了些許變化,內心如潮汐般翻滾不停。
“通常,遇見瘟疫,都是把病患隔離起來,他們能否活下來,都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說到這裡,藍威越發懊惱自己的不留心了,“很少有人能活下來……求將軍以最慘烈的刑罰賜死藍威吧。”
“錯了,不是那樣的,瘟疫還是有辦法醫治的。”站在一旁的阿善再也聽不下去了,她打斷他們,“把他們與其他人隔離起來是沒有錯的,但是不代表他們就會死。”
“阿善,你也是醫師,你難道不知道瘟疫的厲害嗎?被感染上的有幾個能頑強的活下去的?”藍威的臉上掛出悲惋的決然,目光緩緩的把周遭看了一遍,“他們真的會死,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藍威,你不是說過嗎,就算是在修羅閻王的眼皮底下也要嘗試着把他們拉回來了嗎?”阿善看不得藍威絕望的樣子,“這些人還是有希望的,你難道就希望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死去嗎?”她轉而看向洵陽,“就算是藍威覺得沒有希望,阿善也願意嘗試一治。洵將軍,你願不願意相信阿善?”
“阿善,我相信你,我曾說過會給你絕對的信任。”洵陽肯定的說,神情不允許外人有絲毫的懷疑。可卻也做好了等待死亡噩耗的準備了。
原來他是個守信諾的人,原來他一直都記着,並且在照做。阿善看着洵陽,眼眸似水光波瀾,“疫證初起,惡寒發熱,頭痛如劈,煩躁譫妄,身熱肢冷這和傷寒相似,但發病時會伴有舌刺脣焦,上嘔下泄,若是不注意就會誤診。通常瘟疫被發現時,已傳播開來了,藍威說的沒錯,治療瘟疫首先需要控制疫情,不要叫它再擴張下去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們集中在一起醫治。”
“好,那就把病患都集中在甕城之中,把完好之人都送入翼城,瘟疫一天不治癒,翼城與甕城就不通往來。”洵陽果斷的下命。他堅定,骨子裡是令人折服的高傲貴氣。
“將軍,萬一蠻族來犯呢?”跟在洵陽身後的將領說出自己的擔憂。“甕城之中沒有士兵……”
“不,甕城中有士兵,有我在。我願留守在甕城,守着他們,也守着我們的疆土。就按我的命令去做,比起打仗來說,我更關心的是他們的生死。若是蠻族來犯,就叫穆將軍死守翼城,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得打開翼城城門。”洵陽忽的看向阿善,“阿善,我也把我的性命交到了你的手上,我們一同爲這些病患治療。”
“將軍,醫治病患有藍威他們就夠了,你不該……”將士苦口婆心的勸,但被洵陽打斷。
“我不該幫着照料他們嗎?你看看這些躺着的士兵,在他們被徵兵來的時候,就把命交了出來,難道我不該想盡辦法去保全他們嗎?何況,照料這些病患光靠阿善和藍威是不夠的。”洵陽換了種語氣,嚴肅的說,“速速照我的意思做,違抗軍令者殺無赦。”
現在,我才發覺原來你褪去了feng流的外衣,是一種令人感動的震撼,此刻的你無時不刻不在散發着令人折服的氣息。許是因爲這樣,我姐姐纔會不由自主的愛上了你吧?阿善讚賞着凝望洵陽,不過,我們都已不能左右姐姐的感覺了……
“丫頭,你再看什麼?還不快去想辦法醫治他們!”將士已經走遠,洵陽也不再端出將軍的架勢。私下裡,他倒是習慣喊阿善爲丫頭。
……
“瘟疫熱毒,充斥內外,氣血兩燔證。大熱渴飲,頭痛如劈,乾嘔狂燥,譫語神昏,視物錯瞀,或發斑疹,或吐血、衄血,四肢或抽搐,舌絳脣焦,脈沉數,可沉細而數,或浮大而數。當以清熱解毒,涼血瀉火爲主。”阿善一邊寫藥方,一邊解釋道,她把藥方寫成了三分,“六脈沉細而數者,即用大劑;沉而數者,用中劑;浮大而數者,用小劑。如斑一出,即用大青葉,量加升麻四五分,引毒外透。”
“這方法當真可行?”藍威持懷疑態度看着阿善的藥方。
“若斑一出,加大青葉,並少佐升麻,大便不通,加生軍;大渴不已,加石膏、天花粉;xiong膈遏鬱,加川連、枳殼、桔梗、瓜蔞霜。”阿善站起身子,“這些是我師父曾記載在冊的,我改了一些,不管怎樣,我們都要嘗試一下。”她走到爐竈前,一排整齊的小藥爐都被架到了爐子上。“我們三個是甕城中沒有生病的人,不管誰覺得不舒服了,都要說出來,不可隱瞞。”
“好,一定會說出來。那我就當第一個試藥的人,等第一副藥煎好,我就喝下去,然後去照料那些病患,我若被感染上,就說明藥沒有作用。”洵陽玩笑一般的說着,他不想自己說出的話令氣氛凝重。
……
瘟疫比想象中的要厲害許多,雖然城門已經把翼城和甕城隔離開了,但是每天都會有人從翼城中被送出,甕城中的情況也是不容樂觀,還是會有人死去,死於疫情。看着每天被火化的屍體,一種渺小感襲遍他們三個人全身。
“我們是不是錯了?”藍威迷茫的問。
阿善啞口無言,她很想說自己不會錯,可事實就是事實。是自己想錯了,還是疫情太過棘手?
zhi熱的氣流撲面而來,橘色的火堆裡是幾具不能再動的屍體,烈火熊熊,漸漸把他們淹沒,吞噬掉他們的全部。火一滅,他們便似塵埃般的飄灑在風中,不會留下一絲曾經來過這世上的痕跡。
火光把洵陽的臉照得更爲強硬了,多日來的勞碌已把他臉上的圓潤消磨的尖銳了,有棱有角的臉上是屬於他的本色,“不,我們沒有錯。”
“你是不是想勸我,叫我安心一些?”阿善感激洵陽的好意,但生死麪前感激毫無作用。“也許是我的自以爲是,纔會叫事情愈演愈烈的。”
“阿善,我已給了你絕對的信任,你爲何不肯相信我呢?我像是以他們性命在說謊而安慰你的嗎?”洵陽平穩的說,“你沒有做錯,如果錯了,最先病倒的就該是我們三個,可是,我們三個沒有病倒。這些日子,你難道就沒有發覺甕城中死亡的人數越來越少了嗎?”
“是又怎樣?可是翼城中還是有人被感染。”阿善無力的閉上眼睛,她又想起來自己族人慘死火中的情景,現在自己雖是醫治病患,可又和奪取他們性命有什麼不同。
“現在絕望太早了,我已把藥方送進翼城了,命令他們每天都喝一副。”洵陽習慣性的負手而立,“我相信,瘟疫會得到控制的。”
阿善從神傷中緩過神來,她看着洵陽,腦子裡迸發出一個念頭——他是天生的王者。不會被命運屈服,就算身穿麻衣,也不能掩埋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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