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撩人。更爲撩人的是周遭的氣氛。數不清的眼睛都聚集在了雙膝跪於正中央的阿善身上。晚風輕輕的吹起她裹身的衣袂,玲瓏剔透的身材毫無保留的呈現出來。柔柔的風中,她是那樣的單薄,像是秋日的蒼穹裡飄搖的紙鳶,也許風再大一點,她就會失去了依賴的方向。
阿善忍着地上的寒涼,頭微微低下,她是在醞釀,醞釀一份女子該有的楚楚可憐。不一會兒,明若星辰的雙眸上就現出了一層稀薄的霧靄。緩緩擡起頭,望向前面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她蹙眉,yao牙爲自己辯解,“皇上,阿善沒有忤逆之意。”
“阿善姑娘,你若是真的知道錯了,卜某人會爲你向皇上求情的,可都到這份上了,你怎麼還嘴硬?”卜天保持着老好人般的語氣,他的話像是一片斂起鋒芒的羽毛,飄到人的心扉深處,才狠狠化作狠絕的兇刀,殺人於無形。
皇上是心疼阿善的,見阿善眼眶含淚,動了惻隱之心,“阿善,朕……”
“父皇,阿善是在挑釁皇威。”十王爺洵陌快語打斷了皇上的話,他是同卜天一個鼻孔出氣的人,只不過卜天做的比他隱晦些。
兩隻只會yao人的狗!阿善的臉上還是嬌柔無辜的神情,她只是在看皇上,“皇上,既然他們認爲阿善有罪,那可否給阿善辯解的機會?”
皇上的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只是他不知道宴席上還有一個人的臉上也掠過了這樣的笑意,這人便是洵陽了。他們都有笑過,因爲他們清楚阿善會用自己的言辭化解危機。“說。”簡單的一個字裡是慈愛,亦是對阿善即將的說辭的翹首企盼。
阿善故意抽泣了一下,“琴,是文雅之物,是文人墨客最愛之物,在閒暇時,他們願意以琴會友,於是就流傳了很多美好舒緩的曲子,但這些都是安逸時纔有的,沉迷於琴中固然能陶冶情cao,但身爲官場上的各位,是整個王朝的要臣,又怎麼可以貪圖一時的享樂呢?好逸惡勞,這樣的詞語難道就是掛在嘴上說說的嗎?阿善剛剛並非隨性而肆意妄爲之作。阿善彈的是戰場,一個血粼粼殘酷的戰場,戰場上沒有人會理會戰鼓的聲音有多好聽,但只要戰鼓響起,士兵的士氣就會倍增。阿善只是想用琴聲告訴在場的王爺們,要時刻處於警覺狀態。”
“阿善姑娘,你的意思是我朝正處於岌岌可危,任人魚肉的時機嗎?”卜天笑了,他的語氣輕鬆,這樣的語調着實噁心。
“居安思危,朕懂阿善的意思啊。”皇上沒有理會卜天的話,他爲阿善開tuo的同時,也對她的話做出了深思。“勞也,逸也,國之興亡所繫。當權者並非勤政廉明就能打理好這個天下。”說完,他看向敬仁,用眼神詢問自己的孫子:敬仁,這樣的道理你可明瞭?“肉食強權,若想不被人吞噬,就要強過他們。真正的強者就是需要時時保持警覺。”
“父皇,可是您剛剛不是還說北方傳來結盟喜訊嗎,阿善膽敢在百花誕上……”十王爺依舊yao着阿善不放。
阿善這才把視線移到了他的身上,此時,她的眼中沒有了氤氳的淚水,她淡若微風的緩緩啓開嘴脣,字字鏗鏘頓挫。“喜訊又如何?七年前不是也如同現在這樣的美好繁榮?可誰料想到了西北蠻夷會發動戰爭?”
十王爺嚴肅起來,“那次只是意外。”
“意外的下場就是百姓流離失所,親人慘遭殺害,血染一片疆土。”阿善換上一臉肯定。“誰又能經得起這樣的意外?王爺,您是在宮中長大的人,怎麼會體會到百姓的疾苦?”
十王爺頓時啞口無言。
皇上憐惜般的看着阿善,幾分動容的問:“阿善,爲何你對七年前的戰亂耿耿於懷?你的家鄉在哪裡?”
“回皇上,阿善來自雲南。七年前,阿善是親眼看着自己的親人被蠻夷殺死的,那份失去親人的痛苦無時不刻不縈繞在阿善心間。我想我死去的雙親,可是他們已經回不來了。阿善只不過是不想我朝再多一些像阿善這樣苦命的人。”情到深處,淚水潸然而下。阿善清秀的臉龐上淌過兩行淚痕。
“可憐的孩子,起來吧,地上太冷了。”皇上的聲音沙啞起來,七年前的戰火是慘痛的教訓,是不可被抹去的一筆污跡。
阿善應聲站了起來,雙腿已經跪麻了,她忍着難受之意,僵硬的站在原地。在偌大的御花園裡,她似渺小的花瓣,誰的鞋子稍一用力,就會被捻作塵埃。
“阿善,你是個好孩子。”皇上把阿善的美刻在了自己心窩。“一曲波瀾壯闊、氣壯山河比高山流水、涓涓細流更爲打動人心啊。”
還是文人優雅,皇上說出來的話就是和我說的不一樣。阿善擦了擦眼淚,“回皇上,阿善卻也欺騙了皇上。”
“大膽!”十王爺立即見縫插針的指責。
“陌兒,你今天的話多了。”皇上冷語警告,音出,十王爺便如烏龜一般褪去了囂張,畏畏縮縮的退了回去。
“其實阿善並不會彈琴。”阿善把自己放在了一個任人宰割的位置上,好似玩火一般的說。“是阿善欺騙了皇上。”
“阿善,你不會彈琴,爲何硬着頭皮上前彈奏呢?”皇上不解的看着阿善。
阿善嘆了一口氣,“回皇上,阿善是被強行推到琴案前的。從始至終,阿善都沒有說過自己會彈琴,但已被逼到了絕路之上,唯有硬着頭皮站出來了。阿善是弱質女流,斷然不敢掃了大家的雅興。”她看了看十王爺,又看向了龍椅之後的卜天,沒有多說一個字。
剎那間,十王爺臉色大變,內心的波動不言而喻。而龍椅後的卜天恐怕和他是一樣的,只不過善於僞裝,叫人察覺不出他的異樣來。
“父皇,兒臣是聽卜先生說的。”十王爺清楚自己的窘境,他如餓虎撲食般的反yao起卜天來,把矛盾的焦點轉到了卜天身上。這樣的舉動,實屬不明智。明目張膽的得罪卜天,是他的可悲。
卜天向前走了一步,作揖。從容的道:“回皇上,臣也只是說猜測,本是私下裡和十王爺一帶而過的話,不想被他記在了心裡。”
阿善如看戲一般的打量起他們二人來,狗yao狗也不過如此。
皇上面露不悅,揮了揮手,“罷了,罷了。你們太過爲難阿善了。”
阿善笑了起來,她轉身,得意的用手指輕巧的撥弄了一下琴絃。“繃”的一聲,絃斷了。剛剛纔浮出來的小小驕傲,在頃刻間被瓦解,支離破碎的嘲諷起她來。
始料未及的事情,毫無預料的發生了。阿善定在原地,她懊惱自己的多手,懊惱自己的自以爲是。這下該準備什麼樣的說辭呢?
“皇爺爺……”敬仁的聲音慌張響起,他想爲阿善解釋,可找不出合適的說辭。方纔的驚心動魄,他已被阿善嚇出了一身冷汗。眼下琴絃是被她弄斷的,若有好事之人在出來挑事,定會說是阿善的故意之舉。
“絃斷覓知音。”洵陽如吟詩般把玩着手中酒杯說,他專注於手中的玩物,彷彿是信口之說。
阿善又把身子轉正,她感激的望向洵陽,可偏偏洵陽的眼裡只有手中的酒杯。“王爺說的是,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是阿善的知音,想必在阿善撫琴的時候,都已明瞭阿善的意圖了。是阿善掃了大家的酒興,酒喝多了對身ti不好,不如阿善爲大家泡杯茶,壓壓驚。權當是阿善向各位賠罪了。”這樣的話頗有江湖上賣藝打把勢的韻味,經她一說出口,倒也顯出了幾分可愛。
皇上被阿善逗得笑逐顏開,“阿善泡的茶,的確比外潘進宮的葡萄酒好喝。難得阿善願意爲你們泡茶。小德子,帶阿善下去吧。”
……
阿善爲王爺們端去茶盞。她笑得謙和的走到洵陽桌前,“王爺,喝茶。”
洵陽接過她手中的茶盞,嘴角勾起一抹輕佻的笑意。這樣的女子當真就是出於市井之中的嗎?
阿善被洵陽看得心慌意亂,慌張的別過身子,端着茶盞走到了別的桌前。爲王爺們送過茶盞之後,她又端起一盞茶,微笑着走到卜天身前,“先生,喝茶。是阿善技拙,辜負了先生的良苦用心。阿善回去後定會好好習琴,絕不會再叫先生失望了。”
卜天接過茶,客套的說:“這也都怪卜某魯莽,沒有了解清楚就妄下定論。”說着,他品起了茶水。
這是第四盞。
……
一場百花誕,彷如鬧劇一般接二連三的上演千奇戲碼。短短的兩個時辰,已叫阿善身心疲憊。她如爛泥一般的灘在馬車裡,做了一個昏昏沉沉的夢。醒來時,車已停在了豫王府的大門前。她揉着微痛的頭,跳下車子,卻見洵陽的馬車也不過是剛剛停在了門外。
洵陽看見了阿善,沒有表情的對身邊晨瑤說道:“你先回去吧。本王想陪着阿善醒醒酒。”
晨瑤不敢相信的看着洵陽,又不敢反駁,只得退了下去。
阿善的頭更痛了,洵陽的聲音不是很大,但真真切切的傳到了她的耳畔,她想逃,逃離開洵陽所能看到的範圍,可腳卻不聽使喚,連動都不能動了。
洵陽沒有向阿善走來,“阿善,你隨本王走走吧。”這一次,他也直呼阿善的名諱。也許他是覺得阿善姑娘是他們之間隔閡的原因。
阿善的腿似被灌了鉛,沉重且艱難的向洵陽走去,她小心翼翼的和洵陽保持着一步的距離。
洵陽看出了她的害怕,笑卻不予識破,“我們去花園裡走走吧。”
阿善沒有發出聲音,默默的跟着洵陽。豫王府的花園也是一片花團錦簇的美好之景,可也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景緻。
洵陽忽然停下了前行的腳步,他解xia身上的披風,關切的問:“冷嗎?”問着,便把披風附在了阿善身上。
阿善顫了一下,頭更低了。她的心似受驚的小鹿在砰砰的亂跳,是意luan情mi,還是一時間的亂了方寸?
“怎麼?在御花園裡那個巧舌如簧的阿善竟然會畏懼本王嗎?”洵陽溫和的問,他喜歡阿善在百花誕上的所作所爲,這樣的女子更耐人尋味。
裹在身上的披風帶着洵陽的溫度,阿善不知該如何正視它,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洵陽。
“以後,你就跟本王學習琴藝吧。晚上風疾,注意身ti。”洵陽淺嘗輒止的放棄對阿善的探索,他的心像被墨侵染的夜,深邃,望不到盡頭。
望着洵陽離去的背影,阿善漸漸從迷失中走出。她開始自責,怎麼不會藉機接近洵陽呢?跟本王學習琴藝?這話是什麼意思?披風上有屬於洵陽的味道,淡淡的,很好聞,卻也在輕而易舉間令人張皇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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