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天。
望着頭頂上的烈日,阿善忽然笑了,把鳶兮交給水京良也許是最好的選擇了。鳶兮的臉毀在他手裡,理應由他來醫治。
舒然的鬆了一口氣,臉上又浮現出絲絲疲憊的神態。寫着豫王府三個大字的匾額太過招搖,招搖的闖進眼中,奪去了其他的事物的美好。
“走吧,進去吧,先去看看姐姐!”阿善小聲的爲自己打氣,聲音柔美卻不失堅定。說罷,邁開步子朝着王府的門院深處走去。
洛水居前的那片湖,在春意暖暖的格調中消隱了冰藏的冷凝。一片粼粼的波光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着熠熠的光澤。碧波綠水間,魚兒在悄然遊曳。
駐足,笑顏望去,阿善想到了自己最初來王府時,還曾餵過它們,只是這樣一個與魚兒親暱的動作好像許久都未曾做過了。驀地,一陣微微有些湍急的腳步聲闖進耳畔,顯然這個人心潮煩亂。側首,看清來者是卜天,便不帶逗留與寒暄的把頭轉到湖下魚兒相互追逐的身影中了。
見阿善這番不屑的神情,卜天沒有生氣,淺淺搖着鮮少離手的羽扇,透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怎麼?不想理卜某人了嗎?”
阿善依舊在賞魚,“阿善見先生走得很急,不想打擾你,便沒有說什麼。”她在心裡問着:你走得這麼急,是不是要去投胎?早晚,我會把阿良的仇一併找你算了!
“急?有嗎?我很閒啊。”卜天刻意的頓了頓,薄薄的嘴脣勾起一道邪魅的笑。“方纔,卜某人是受了王妃的命令想着要給你配製解藥。”
“解藥?什麼解藥?”
“誰知道呢?約卜某人明天去品菊軒交出解藥呢,看樣子是來者不善哦。”卜天上下打量着阿善,動作幅度大且誇張,“不過,你好像沒有什麼事情,依我看,還是省了藥吧。”說着,笑出了聲,留下阿善一個人走了。
阿善朝着卜天的離開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得意什麼!過不了多久,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着,向着洛水居的遊廊走去。
穿過掛滿紗幔的遊廊,透過未關闔的木門,看見了洛雪手執白毫筆在畫卷上畫着什麼,畫一會兒,停一會兒,然後哀怨的嘆息着。“我不能再等了,我已經被卜天逼到了絕境……”
絕境?聽到這兩個字後,阿善的頭彷如被重物狠狠的撞擊着,嗡嗡作響。我姐姐要幹什麼?她諾諾的向着洛雪走去,低聲的說,“王妃,你在畫什麼?”話是無關緊要的話,可其中含着不容忽略的關懷,她不敢直接質問洛雪方纔所說的話是何含義,生怕洛雪因爲情緒過激而出什麼閃失。
洛雪擡眼對阿善笑了,“我在畫錦鯉。”說着,示意阿善過來欣賞。
阿善笑盈盈的走到洛雪身旁,看着書案上展開的畫卷,上面畫着一片盛開得旺盛的荷塘,片片青綠色的荷葉下躲藏着兩條很美的錦鯉,錦鯉的頭是靠攏的,好像情人的低首私語。魚身雖不夠纏繞住對方的長度,但從畫上的樣子來看,很是纏綿。“真好看。”她又把畫重新審視了一番,發覺荷塘岸邊的有兩棵樹是交疊生長的,頓覺奇異的看了看洛雪。“這兩棵樹是不是所謂的連理枝?”
洛雪認同的一笑,“是的。”又提起筆,在畫卷上題字:與君共連理,唯不羨相思。“這副畫是我一直想畫的,可是從來沒有畫出來過。”卜天,你說的沒錯,我是王府的人,不可能離開這裡了。我累了,不想再去裝病去爲難身邊的人了。明天,只要我找你要了酒中仙的解藥,我就去把你的罪行抖露出來!就算你在別人心中德高望重,我也要想盡辦法扳倒你。
“王妃,這是給王爺的?”阿善明知故問着,後又加了一句由衷的祝願,“相信你們一定會幸福的。”
“連理枝、成雙成對的錦鯉,寓意百年好合。”
洛雪放下筆墨,“我倒是希望這對錦鯉是姐妹。”
“姐妹?”
洛雪神情飄忽,若有所思的盯着畫紙上的墨跡漸漸幹掉。“是,你看這條魚,它在小聲的對旁邊的魚說,別怕,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別怕,有姐姐在,姐姐會爲你撐着天,你只要好好的,快樂的生活就夠了。”
“王妃……”阿善被洛雪的話弄得意亂情迷,這樣的話是多年前姐姐一直說的。別怕,有我呢……
洛雪斂起神傷,臉上又恢復成往昔的冰潔冷傲,“我只是胡亂說的,像我這般軟弱的人怎麼可能會有資格做一個好姐姐?”淡淡的笑了笑,“不過,人若是被逼急了,總會去反抗的。阿善,以後都別爲我看病了,先去想辦法解你身上的毒吧。”
“方纔,卜先生也跟我說這事了,他說你找他幫我要解藥。”阿善垂下眼簾,“王妃,阿善不值得你這樣做。何況阿善身上的毒已經解了。”
“解了?不可能!你不可能解了酒中仙的毒!”洛雪有些激動的脫口而出。
“真的。我遇見了鳶兮姐,她給了我解藥。”阿善仔細的瞧着洛雪,看着她粉潤的腮,看着她明亮的眸,苦笑着,“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病是什麼時候好的,但我能肯定你的病好了。還有你只要幸福就好,其他都不需要你來承擔。‘豔豔花開薰滿春,不敵迷蝶一香沉。引蝶貪戀忘歸途,伊人淺笑睡夢間。’這詩句是不是這樣的唸的?”
洛雪看着阿善,不語。
“姐,裳兒對不起你,做了那麼多錯事。現在……”阿善的眸中蒙上薄薄一層水霧,還未等她說完,就被洛雪打斷。
“姐?誰是你姐姐?”洛雪慌忙否認着,僞裝的很堅強的心卻被阿善那句親暱的稱呼撞碎。
“姐,我知道我不配這樣叫你。但是,以後不要再受卜天牽制了,你去放心大膽的跟王爺相守一生,其他的事情交給裳兒來做就可以了。”阿善一邊說一邊掏出鳶兮贈予的解藥,“這是卜天的酒中仙的解藥。”
“解藥?”洛雪朱脣微微翕動,無力的閉上美麗的眸。
阿善抓住洛雪的左臂,只看了一眼,便惶恐的瞪大了眼睛,“你……你果然中毒了,是黑色的?!是不是昨日與我一起喝酒?姐,你爲什麼要和我喝酒?”
“你說的什麼?我完全聽不懂!”洛雪裝出毫不知情的樣子,“還有你說的什麼牽制,我也聽不懂。”
阿善咬住嘴脣,“你明天是不是要去見卜天?我已經好了,別去了。”她明白卜天不會無端說出自己的行程的,每當他搖着羽扇時,都是胸有成竹的。
“我去見卜天不是因爲你,我是堂堂的王妃,難道行動也要受你干預?”洛雪甩了甩衣袖,“你這樣是不是居心叵測?”
“居心叵測嗎?我不知道。”阿善掃了一眼畫,“我是王爺請過來醫治你病的醫師,你的一切安全都由我來負責。你從小就保護裳兒,現在裳兒長大了,有資格保護你了。裳兒不會再叫卜天威脅姐姐了,裳兒會叫卜天身敗名裂的。至於酒中仙,裳兒會盡一切辦法解除的。”
洛雪淡然一笑,笑容中有輕蔑,“你?姑且不論你隨意攀親之罪。就說你只是一個弱女子,憑什麼去叫卜天身敗名裂?”裳兒,你太天真,就連我都很難有把握去撼動卜天的地位,你一個弱質女流能做什麼?況且我已是將死之人了……
“只要我去向王爺揭發他就可以了。”阿善雖然不願意做出這般打草驚蛇的舉動,但只要能穩住洛雪,她願意去嘗試,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自己。
“揭發?揭發什麼?你別從這裡大發厥詞了,我有些乏了。”洛雪不耐的嗤之一笑,“來人,把阿善送回房中。”
“姐!”阿善微惱,“爲何你……”
容不得她說完,門外就走進來兩位較爲年長的老媽媽,異口同聲的對阿善說:“阿善姑娘,我們走吧。”
“我不走,你們都出去,我有事情要對王妃說!”阿善端出撒潑的架勢,打退老媽媽伸向自己的手。
洛雪在身側偷偷的把手攥成了拳,狠心的說:“這個丫頭太過放肆,你們好生教訓教訓她,別叫她胡亂說話,妖言惑衆。”裳兒,對不起,姐又打你了……
“是。”老媽媽應了一聲,揮起手打向阿善的臉頰。
疼在臉上,痛在心中。阿善強忍着,不哭。姐,你爲什麼要打我?
聽着巴掌扇過臉頰的聲音,洛雪暗自譏笑自己的殘忍,卻不忘加了一句,“你們記得要給她灌一碗花椒水,免得她亂說話連累了王府。好了,你們把她拖進柴房,叫她在裡面給我睡好了,我看她是神志不清了。”
老媽媽一邊一個,架着阿善向柴房拖去。阿善雖被架住了,但腳還能走,卻想要留下來。含糊的問:“我能不走嗎?”
“好好睡一覺吧。你不會是我妹妹的,就算我有妹妹,也是一個開心的無憂無慮的妹妹。”洛雪有所希冀的望着阿善。裳兒,你睡吧,這裡有我呢……
阿善被老媽媽扔到了柴房,強行被灌下了一碗混着迷藥的花椒水,纔不到片刻,就昏迷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