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晴心憂,果然,現在要見他一面都這麼難了嗎?
“大人有令,讓她進去。”清朗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卓晴回頭,就看見呂晉站在她身後,手裡拿着一塊刑部腰牌。
“呂大人。”衙役看清來人和手中腰牌,連忙恭敬地退到一邊。
呂晉微微彎腰,在卓晴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進去吧,但是快點出來。”
卓晴背脊一僵,難道這腰牌不是單御嵐給的嗎?擡眼看去,一向穩重嚴謹的呂晉居然對她眨了眨眼。她立刻了然,微微點頭,感謝道:“謝謝你,呂晉。”
卓晴終於進了刑部大牢,但是與前兩次進入的監牢不一樣,衙役將她帶到了牢房的另一側,這裡的守衛明顯更加森嚴,幾乎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但是牢房要寬敞明亮一些,環境也只是好一點而已,牀依舊是一塊石板砌成的。
走到最裡間,衙役終於停下了腳步,說道:“夫人,樓相就在裡面。”
一夜的擔心與焦灼讓卓晴的心跳忽然變得有些快,她深吸了一口氣,才跨進了牢門。牢房比她剛纔看到的更大一些,但是仍是隻有一扇不大的小窗通風,因此光線也不好,牢房裡有些悶。石板牀上,鋪着厚厚的稻草,一抹清瘦的身影背對着她,側躺在上面,身上蓋着薄薄的被子。
是夕顏嗎?不是說他舊疾復發嗎?爲什麼他們還讓他睡在稻草之上,爲什麼不給他更通風一些的房間,御醫呢?御醫在哪?
卓晴想要快步走到他身側,腳竟是不由自主地顫抖,好不容易走到牀沿旁坐下,卓晴又不敢碰他,只能低聲急道:“夕顏,夕顏,你怎麼樣?”
叫了幾聲,牀上的人沒有反應,卓晴心下一急,立刻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撫上脈息。長長舒了一口氣,還好,雖然她不是學中醫的,但是也能感受到脈象還算平穩有力。她緩緩將樓夕顏的身子放平,緊緊地握着他的手,低聲說道:“夕顏,你能聽見我說話的,對不對?”
樓夕顏身上,穿的還是昨日的新郎禮服,絕豔的紅將他的臉色映襯得更加蒼白,他的手,比往常更加冰冷。
那代表着喜慶歡悅的嫣紅,深深地刺痛着卓晴的眼,淚竟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沿着臉頰,一滴一滴地濺落到他冰涼的十指上。
樓夕顏的手忽然動了一下,眼皮也顫動着緩緩睜開,卓晴激動地緊緊抓住他的手,低叫道:“夕顏!你醒了!”
“晴兒。”久久,樓夕顏似乎纔看清眼前的人,手緩緩伸向卓晴的臉頰,微涼的拇指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喑啞的聲音如往常般溫柔地響起,“誰欺負你了?”
沙啞的聲音低得幾乎讓人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卓晴的淚卻再一次奪眶而出,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要逗她哭的嗎?她用力地擦掉臉上的淚痕,哽咽卻倔強地回道:“我,我很好!”
握住她在臉上胡亂抹淚的手,樓夕顏輕笑着搖頭,低聲嘆道:“眼圈黑成這樣,還說好,我不在你身邊,你就不會照顧自己了?”才一夜而已,她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
“我……”卓晴張口結舌,自己現在什麼樣子自己清楚,她無從反駁。兩人的手緊緊地扣在一起,她知道夕顏在擔心他,她也同樣擔心他。卓晴急道:“你哪裡不舒服,是氣喘病又犯了嗎?”
樓夕顏輕輕搖頭,低聲回道:“我沒事,是他們太大驚小怪了。”話音還未落,樓夕顏忽然咳了起來,一會兒之後,臉色由蒼白變得漲紅,氣息明顯緊窒。
“夕顏!”卓晴趕緊扶着他坐直身子,一邊幫他順氣,一邊讓他均勻呼吸。夕顏的手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臂,十指幾乎陷進肉裡,粗喘聲一下重過一下,卓晴的手很疼,卻比不上她的心疼。
經過許久的調息,樓夕顏才慢慢地緩過勁來,陽光透過小小的窗戶照射進來,光束下,粉塵密佈,這間不通風的牢房連她進來都覺得憋悶,更何況是夕顏這樣的病人,他們還讓他睡在稻草之上!
夕顏仍然急促的呼吸在耳邊不斷地響起,滿室的塵埃卻還在眼前瘋狂飛舞,卓晴心中的那根弦在這一刻倏地崩斷!握着樓夕顏冰冷的手,卓晴忽然激動地說道:“夕顏,我不會讓你在這種地方再待下去!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一定會!”
“晴兒!”樓夕顏微怔,晴兒這是怎麼了?她一向冷靜,今日爲何如此反常,他輕聲勸道,“你要幹什麼?不要做傻事。”
“只要能把你救出去,做什麼都值得!”
這一刻,她堅定的眼中,閃耀着他平日裡最爲欣賞的執著與堅持,但是在這一刻,她的堅持卻讓他有一種心慌的感覺。緊握着她瘦弱的肩膀,樓夕顏也有些急了,“晴兒,你怎麼了?這件事牽連甚廣,一切沒有定論之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不然只會連累更多無辜的人。”
任由他抓着她的肩,從手上的力道看,她能感受到他的憂心,但是,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夕顏,我是你的妻子,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受苦!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解救所有的人,我也只是一個女人而已,只要能救出關心在乎的你,就是萬幸!我早已沒有能力再去憐憫那些無辜的人!”
“晴兒!”卓晴清冷的眸中沒有狂亂與迷茫,她此刻很清醒,但是樓夕顏卻疑惑了,他的晴兒到底怎麼了,爲什麼要忽然說出這樣決絕狠戾的話?
卓晴沒有解釋,只是再次握緊他的大手,微微一笑,平靜地說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說完,卓晴緩緩起身,走出了大牢。
樓夕顏並沒有叫住她,目送着她的背影離去,他緩緩躺下,如卓晴來之前一般,閉目睡去。薄被掩蓋下的手緩緩張開,裡邊多了一張小紙條,那是卓晴臨走之前緊握着他的手時留下的。
卓晴出了牢門,景颯立刻迎了上去,她臉上淚痕未乾,眼中的神情卻很是冷靜。
“現在是什麼時辰?”
景颯看看天色,回道:“剛過申時。”
卓晴大步跨上馬車,不一會兒,清冷的聲音肅然響起,“去皇宮北門,我要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