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人真的停下腳步,一雙狹長的眼眸看向她的時候,樓辰又有些後悔,但話已經喊出去了,總不能收回來吧。端着一張冷臉,樓辰淡淡地說道:“我有事和你說。”
“坐。”樓辰第一次面對靳衍痕的時候,竟生出一種拘謹的感覺。在他幽深的目光中,樓辰清咳一聲,低頭給自己到了一杯水,同時心裡飛快的想着到底應該說什麼。
在一杯水終於喝完,靳衍痕的目光也開始變得疑惑的時候,樓辰終於想到要說什麼了,“今天的事,你明天打算怎麼和你姑姑說?”
靳衍痕眉頭皺了起來,“你就是想和我說這件事?”
樓辰原來只是隨口一說,細想起來,覺得這實在是個好機會,於是低聲解釋道:“我說過,陵水盟是個契機,你不妨把這次的事,說成是陵水盟專門針對你的一次捕殺,如果讓茹姨以爲,陵水盟咬着你不放,非殺你不可,我想,她驚慌之下,就受不住那些秘密了。”
靳衍痕看着明明已經很疲倦,還打起精神和他說這事的樓辰,那種心疼的感覺,又來了。知道她一旦開了口,不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她是不會輕易罷休的。靳衍痕快速的把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我知道,這次沒讓她去,就是打算藉此機會套她的話的,怎麼和姑姑說,我已經想好了,也和方如輝曲凝雙他們說了,他們會配合我的,你不用擔心。”
樓辰一愣,他竟然在昨日就已經想好了利用這次機會了嗎?又想到他之前一眼就認出了湛無心的僞裝,不禁暗歎,這人之前在洛水鎮,果然是在裝傻充愣,他比自己以爲的還要聰明些。
靳衍痕見她不說話,便起身說道:“你早點休息吧。”
樓辰看他又是猛然起身,一副急着走的樣子,不禁心中有些惱,擡眸瞪着他。
靳衍痕一怔,“還有事?”
樓辰目光掃過放在桌面上的幾瓶玉露,點了點頭,說道:“有事。玉露已經拿到手了,解毒的事……”
說完姑姑,說解毒,她今晚不打算誰了嗎?!
靳衍痕盯着她的目光越來越不善,樓辰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在他兇狠的目光中,樓辰竟然說不下去。
算了,想着杏林閣裡也不安全,並不是解毒的好地方,樓辰也不再繼續說下去,只淡淡地說道:“解毒的事,等我準備好了再說。”
樓辰終於消停了,靳衍痕嘆了口氣,說道:“走吧,我扶你到牀上去。”
“不用”兩個字,不知爲何,卡在喉嚨裡,竟說不出口,就像之前那些事,都不是非要今晚說不可的,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叫住他,樓辰想爲自己奇怪的行徑找出原因,手臂忽然被人輕輕扶着,下一刻,她已經被靳衍痕拉了起來。
被這一打岔,樓辰也不再糾結,讓靳衍痕扶着她,進了裡間。
“對了。”扶樓辰到牀上坐下之後,靳衍痕想起晚上從無人居里拿的東西,便在衣襟裡摸了摸,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樓辰,“這是在無人居找到的小冊子,我看了一下,好像是方子亦寫的毒經,你看看對你有沒有什麼幫助。”
樓辰眼睛一亮,伸手去接,靳衍痕看她那興致勃勃的樣子,立刻將手收了回來,小冊子又一次被塞回了衣襟裡,“明日再給你,不然你今晚就不會好好休息。”
樓辰心中不快,擡眼冷冷地看着靳衍痕。
靳衍痕看着那張寫着“我生氣了”的俏臉,嘴角終於又揚起了平日裡那熟悉的笑,在這張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看着這樣生動的表情,靳衍痕心情莫名的轉好,“雖然你的眼睛很漂亮,但是瞪我也沒有。早點休息,我走了。”
靳衍痕說完便不打算給樓辰說話的機會,轉身出了門。
樓辰盯着那扇已經緊閉了的房門,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心裡把靳衍痕狠狠罵了一頓,終究還是隻能乖乖躺下休息。
第二日早上,剛過巳時,樓辰便起來了。簡單洗漱之後,就想下樓找靳衍痕拿方子亦的毒經來看看,或許裡面有關於靳衍痕所中之毒的煉製方法和解藥也說不定。
樓辰的腳踝,傷得其實並不重,予弦的接骨技術很少,雖然當時沒有馬上固定,也沒有再繼續錯位,休息了一晚,腳上的疼痛感已經消減了很多,不用固定腳踝也可以。
樓辰的手伸了出去,想了想,又收了回來,最後還是沒有拆掉靳衍痕昨日幫她包紮的布條,推開門走了出去。
下到二樓時候,樓辰還沒走到靳衍痕門前,就看到一道頎長的身影,半靠在二樓與一樓轉角的過道上,一副想下樓,又不好意思下的樣子,臉上的神色有些無奈。
此時,一樓也傳來兩道爭吵的聲音。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
“說實話而已。”
“狗屁,阿痕跟你又不熟,你憑什麼那麼說他。真好笑,你家公子是將軍就了不起啊,我們阿痕纔不是什麼卑鄙小人,他是我們鎮上最厲害的捕快!”
下面兩個爭吵的人,竟然是曲凝雙和予弦的手下方沢,雖然不知道二人爲何吵起來,但是現在顯然爭吵的焦點是靳衍痕。
靳衍痕這時候也看到了下樓下到一半的樓辰,目光掃過她的腳踝,看到固定的木條還在,心情愉悅,朝着她揮了揮手,順便附送了一個靳氏獨有的痞子笑容。
靳衍痕打招呼的瞬間,又傳來方沢的嗤笑聲,語氣裡滿是不屑,“一個小捕快,如何與我家公子比,再說,我還是第一次見用迷香捕快,真是大開眼界。”
曲凝雙顯然也急了,大聲解釋道:“這叫事急從權,那時候阿痕身中劇毒,不能用武功,你們又強行擄走了樓辰,他纔會用迷香先把人救出來的。”
“那也是因爲他無能,若是我家公子,根本就不會讓樓姑娘遇險,就算萬一涉險,我家公子也會憑實力,將樓姑娘救出來。靳衍痕這樣的小人,哪裡配得上樓姑娘,說起來,樓姑娘與我家公子,才更爲般配些。”其實方沢倒也不是多希望自家公子與樓姑娘在一起,只是他也看出,公子對樓姑娘的態度很是特別,他又正好看不順眼靳衍痕,就想着把公子和樓姑娘湊一塊,氣一氣這個趾高氣昂的姑娘。
聽到方沢又拿着迷香說事,樓辰本來是想下樓,告誡他此事到此爲止的,但是,忽然聽到他拿自己和予弦說事,樓辰臉色一沉,腳步卻停了下來,她這時候反倒不好下去了,免得尷尬。
於是,樓辰和靳衍痕便這般卡在二樓的階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等兩人吵完了再下去。
曲凝雙這回是真的被點爆了,雖然平時她也不待見靳衍痕,沒少數落他,但怎麼說,她和靳衍痕也算青梅竹馬,靳衍痕還是如輝哥哥的好兄弟,她怎麼可能讓人這般奚落欺辱他。
曲凝雙“啪”的一聲,猛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罵道:“笑話,般不般配是你說的算的嗎?什麼才叫般配,門當戶對還是情深意篤?你家公子不就是家世好,長得俊,武功高,手握重兵嘛!可是這世上,比是你家公子家世更好,長得更俊,武功更高,權勢更大的,難道沒有嗎?兩個人在一起,自然是比感情,比用心。你家公子有我們阿痕對樓辰貼心嗎?能將性命交託給樓辰折騰嗎?不過是一點迷香而已,你們就逮着不放,若是你家公子沒了武功,失了權勢,讓他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救人,他的氣節他的驕傲是不會允許的吧?我們家阿痕卻可以爲了救樓辰不顧自己的安危和名聲,你們家公子行嗎?”
靳衍痕瞪大眼睛,豎起耳朵,滿臉的不可思議嘖嘖稱奇,他怎麼不知道,曲大小姐罵起架來,居然層層遞進,步步緊逼,針針見血,簡直……太犀利!太靠譜了!靳衍痕點了點頭,決定以後也幫她在方如輝面前說些好話。靳衍痕咧嘴一笑,正準備看看樓辰的反應,結果下一句話,立刻讓那抹刺眼的笑,僵在嘴邊。
曲大小姐越說越興奮,雙手叉腰,仰着頭,哼道:“再說,我們家阿痕能讓樓辰笑,能讓樓辰生氣,能讓樓辰動手教訓他,能讓樓辰花心思算計,你家公子能嗎?!”
方沢本身就是軍人出身,心中就在再不忿,嘴巴卻不是個利索的,被曲姑娘這炮仗一般的語速震得整個人都傻了,尤其是最後說那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這到底,有什麼好驕傲的……
靳衍痕也傻了,他要收回剛纔說的話,曲大小姐太不靠譜了,你這是在誇我還是損我?!剛纔不是發揮得挺好嗎?最後這句完全可以不用說啊!
樓辰看着某人從之前頻頻點頭,滿臉得意,到現在的嘴角抽搐,痛心疾首的模樣,這變臉的功夫,實在好笑,樓辰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聲很輕,卻很清亮。
靳衍痕聽到那清淺的笑聲,心猛地一震,回頭看去,便看到樓辰一手扶着欄杆,肩膀隨意地靠着牆,嘴角的笑,愉悅而肆意。原來她真正開心的笑起來時,嘴角邊,竟會彎起兩個淺淺的梨渦。
他不是沒見過樓辰笑,她心情不錯的時候,會微微勾起脣角,她生氣或者被惹惱的時候,會冷笑。但是他沒見過此刻這樣的笑容,如深夜幽曇,勝過一世繁花。
靳衍痕感覺到自己的心,在這一刻,不受控制的狂跳着,盯着那張笑顏,他不捨得眨眼,因爲他知道,這樣的美景,不過曇花一現,驚豔卻只在剎那間。
如果,這樣能逗她開心,其實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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