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新房。

撲天蓋地的大紅色,紅色的朱漆樑柱,紅木傢俱,紅色幔賬,紅被鴛枕,身着大紅嫁衣的新娘,仆倒在地的紅衣新郎,鋪着紅毯的地。以及,比紅毯還豔的一灘血紅。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濃血腥的味道。

此際,從新郎的胸前流出泊泊的鮮血,順着紅毯流成了一條絕美的曲線。

一把沾染血跡的利刃,還插在新郎的胸口,新郎緊閉着雙目,毫無生氣的臉上,隨着大量鮮血的流逝,發出怵目驚心的慘白。

新娘的臉色絕對不會比新郎好看,她就像一隻風中的白花,瑟瑟發抖的身體顯示出她此刻的無依和恐懼,寒澈的雙眸露出驚駭的神色。

隨着一聲大力的撞擊聲,新房的門被顧無言“碰”的一腳踢開。

撲鼻的是濃重的血腥味兒,眼前的一幕幾乎讓顧無言目眥盡裂。躺在地上的新郎正是他的親哥哥顧無涯,胸口插着那把雪亮的利刃,灼痛了他的黑眸。

伴着一聲狂吼,他緩緩的挪了過去,希望時間倒退,這一切只不過是他的一場夢,夢醒了,一切都是美好的。輕輕的扶起倒在血泊中的顧無涯,顧無言喃喃的低喚:“大哥,大哥……”仿若他的大哥只是像平時一樣,喜歡睡懶覺,只要他輕喚,大哥便會不耐的跟他耍賴不起……

前一刻還在喜宴上意氣風發的顧無涯,此刻竟然像一團扶不起的棉花,軟軟的仰臥在顧無言的懷中,任憑顧無言怎樣的呼喚,他都沒有迴應。

血兀自從他的胸前往外流,洇溼了身後的紅毯,順着身體染紅了顧無言素白的衣裳。

“大哥!”顧無言一拭哥哥的鼻息,絕望的感覺洪水般氾濫,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他只覺得大腦中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似夢,但是比夢還要真切,還要無依。骨子裡透出的寒意,讓他的身體發出不可思議的戰慄。

他猛的把顧無涯緊抱在懷裡,發出驚天動地的悲咽:“大哥,大哥你醒醒好不好,你睜開眼,我,我是無言啊!”

可是懷中的人卻依然悄無聲息,一

切都黯淡了下去,時間也彷彿在這一刻定格。

顧無言心裡想着,都是因爲他,都是因爲他害死了大哥,爲什麼死的不是他自己?爲什麼?

他心如刀割,緩緩擡起頭,目光如劍一般的冷,冷冷的目光瞥在新娘淚千行的臉上,他一字字的問:“你殺了我哥哥?”

淚千行不知道是應該搖頭還是點頭,她蒼白的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有意的,你聽我解釋……”

顧無言怨憎的打斷了她的話,悲聲恨語的冷笑:“不是有意的?我哥哥都已經死了,你還說不是故意的?”

淚千行一震,目光從驚駭,變成了絕望,又轉而平靜。她長出一口氣,寒澈的目光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聲音脆得就像一塊薄冰:“不錯,是我殺了他。你若想要報仇,隨時可以來取我的性命!”

顧無言低頭,怕驚擾了顧無涯似的,緩緩的的把他放在地上。

然後起身站了起來,他的身上還沾染着他哥哥的血,可是他的人已然偉岸的站在那裡,眼底隱隱泛着淚光。

他衝她走了過來,每走一步,沾染血漬的鞋子就在紅毯上踩出一個更深黯的紅色腳印。

她迎着他的來勢,揚起的下頜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眼眸對翦深若寒潭,前發有幾絲還飄到她零落的眼色裡去。

“如果你要殺我,我毫無怨言,你爲什麼要殺死我的哥哥?”顧無言聲音象被什麼東西哽在喉裡,說不下去。但他還是繼續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只有這麼一個哥哥,只有這麼一個親人?你,你竟然狠心的殺死了他,你……你這個狠毒的女人!”

淚千行忽然冷笑起來,薄冰般的脆聲又響起:“我這個狠毒的女人完全拜你這個無情的男人所賜!”

顧無言痛楚的搖頭,眼眸中是比痛苦還要深邃的恨意:“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嫁的人是我的親哥哥,我的親哥哥啊,你怎麼能忍心下手?”

“你明明知道……我想嫁的人從來都不是他……”淚千行絕望的搖頭:“所有的一切,全是

因爲你!”

顧無言趨步逼近:“就因爲這樣,你就狠心殺了我的哥哥?”他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上去掐死她的衝動。

她慘然一笑,笑容裡有說不盡的無依:“這只是個意外,我就算再不喜歡他,也不想讓他死。”

“現在人都死了,你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顧無言眼中的灼痛,就像一個烙印,深深的烙進他的生命裡。

她平靜的笑了起來:“是啊,現在人都已經死了,我說什麼你也不會聽進去。”她俯下身,撿起那把帶血的利刃,利刃上的血跡還沒有幹,一滴一滴自刃鋒上滴落,滴在她的大紅嫁衣上。

她的目光迎着刃鋒,慘白的臉上映出銀色的白芒:“你殺了我吧,我這樣活着,和死已經沒有分別。”她把利刃遞給他。

他幾乎不假思索的從她的手中奪過那把利刃,刃鋒上還沾着他哥哥的血。

寒光一閃,刃鋒已抵在她的脖頸上,只要稍一用力,她的血就會順着刃鋒流出。

他眼中的恨意卻越熾越烈,恨不得立時就要了她的性命。

她閉上了眼眸,揚起細長的脖頸,迎着利刃。帶血的刃鋒抵住她的咽喉,柔美精緻的小臉上露出凜然不懼的神色。

他手上的力道加強,幾乎要劃破她的肌膚。

就在這時,她玫瑰般紅豔的朱脣輕啓,脆冰般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你動手吧,如果能死在你的手中,我死而無憾!”

顧無言猛的一震,抵住她咽喉的利刃開始顫抖起來,他的心臟大力的撞擊着肋骨。他以爲他對她的恨,足已使他這一刀刺得毫不猶豫,可是她的這句話,使他所有的心理防線都開始崩潰。

手越來越抖,他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量來控制它,可是行動卻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他終於無力握緊利刃,手一鬆,利刃掉落在紅毯上,發出“咚”的一聲。

淚千行驀的睜開了眼睛。

顧無言倏的別過頭去,冷澈的聲音在新房中揚起:“我不會殺了你,我只會禁錮你的人,你的心,你的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