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掩耳之色，做得相當高超，實在令冷無雙汗顏。
她勾脣笑笑，不再繼續談話，緩步離開鳳和宮。
看着冷無雙離去的背影，林嬤嬤收了臉上表情，朝偏殿望去。
偏殿之中，陳太后轉着指上的玉扳指，嘴角含笑，正看向林嬤嬤，目光交接處，主僕二人相視一笑，皆能明白各中深意。
***
莫翩纖回到靖王府，剛剛落坐，便見一人匆匆而至。
不用猜，她亦知曉，定是葉燁錯不了！
擡眼，凝視他，她恬然道：“王爺這般匆匆而來，可是想念妾身了？”
葉燁垂眸，看向莫翩纖，道：“她可好？”
“你都不曾想過我這個正牌王妃的感受麼？”莫翩纖微蹙眉，眼底閃過微怒。
葉燁皺眉，道：“我問你，她可好？！”
莫翩纖冷然一笑：“我若不答呢？”
“纖兒！”葉燁寒聲喚道。
莫翩纖一嘆，眼帶幽怨地道：“她說她很好，讓你莫要記掛。”
“她可還說了別的？”葉燁繼續問。
“不曾說別的。”莫翩纖淺聲道。
葉燁眼中閃過失落，隨即苦澀道：“我想，我是該見她一面了。”
“你不是前不久才見過她麼？”莫翩纖輕聲道，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她是個女人，而在自己相公的眼中，她竟如同陌路。
冷無雙，冷無雙！
只你一個，便讓這世間最卓然出色的兩個男人共同爲你而博！
葉燁凝視莫翩纖，寒聲道：“你跟蹤我？！”
莫翩纖擡眼看葉燁，眼中劃過一抹哀傷，輕搖頭，從他身畔擦肩而過。
留了葉燁一臉無奈地站在原地。
他不明白莫翩纖爲何這般奇怪，竟派人跟蹤他。
更令他感到心悸的是自己居然會被人悄悄跟着不曾發覺，這於他而言，是最可怕的事之一。
本來，前些日子私下與無雙見面，他都是喝了些酒，亦做了許多出格之事。在他看來，這些事是不可讓外人知曉的，偏偏莫翩纖的人將這一切全看在眼中。
這使得葉燁莫名地升起一絲寒意。
他的妻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與他成婚前，她便笑着告訴他，她嫁他不求別的，只求助他登上帝位。
大婚當夜，新房榻前，她又笑着掀起頭蓋，告訴他，不必爲圓房之事爲難，她不勉強他做不想做的事。
婚後，她亦笑着要求他，將來事成之後，她依舊要做他的正妻！
莫翩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葉燁自知莫家在朝中的地位，亦知莫家的獨女絕非尋常人，可他依舊選擇如今這條路，爲的，只是想盡早地實現計劃。
“王爺，月魅來了。”福伯站在門外喚道。
葉燁整了整神，淡聲道：“請她進來。”
片刻，一陣輕盈的腳步細碎而至，一身幽灰色紗裙的月魅推門而入，嘴含輕笑，道：“王爺。”
“月姨，可是上次燁兒所託之事有了眉目？”葉燁不繞圈子，直奔主題道。
月魅輕斥一聲，隨即道：“有是有了眉目，就是暫時還不知
道那玉的下落。”
“連月姨都查不出來麼？”葉燁有些意外地道。
月魅點頭，收起臉上輕佻的表情，神色微冷地道：“那玉是陳妃的人盜的，也不知盜來做甚，更不知這玉的下落。”
葉燁顯然有些意外，不由輕聲問道：“陳瓊兒應該不認識這玉吧？！”
月魅仔細想想，隨後道：“錯了錯了，這玉既是太后的定情物，陳家的人，肯定是知道的。”
“可就算她知道這玉的來歷，也沒必要去偷呀！”葉燁對陳瓊兒這種行爲依舊十分不解。
月魅亦是不解，因此不能回答葉燁，只笑着道：“燁兒，可別小看了我的這位侄女兒，她絕非表面所見的這般簡單。”
葉燁略帶詫異地點點頭，卻是不知這陳瓊兒還能翻出多大的風浪來！
月魅離開前，別有用心地仔細瞅了瞅葉燁，似乎想問什麼，卻又不好意思張口，這幅彆扭表情落到葉燁眼中，不由讓他一陣無語，只有開口詢道：“月姨，可還有事？”
月魅動了動脣，隨即低聲問道：“聽說你讓你的王妃幫忙打探宮中玉貴妃的消息？”
葉燁皺眉，未曾回答。
可他這一反應，恰恰證實了月魅方纔所問。
月魅掩脣，訝聲道：“你不會是看上你皇兄的女人了罷？”
葉燁白了月魅一眼，兀自轉身走了出去，也不理月魅在背後得意的笑聲。
***
冷無雙捏着手中紙條，壓抑着心底的複雜情緒，看着夜色將至，心跳稍稍快了些。
紙條之上，只簡單的一行字：今晚子時，相約落軒廳假山後。
是葉燁的字！
他要見她了，這該是她進宮以來，第一次在他未喝醉的情況下約她相見罷？！
許久未見，葉燁，你的眸子是否依舊冷情？
或是，如花樹下的你一般，眼神迷離？
孤傲的你，冷情的你，淡漠的你，生氣的你……
還有那晚，滿眼柔情的你！
每個你，都曾在夢中流連，可最終我還是未能在夢中與你廝守！
葉燁，終要見你了，我卻對這次相見，抱有五分害怕。
葉燁，莫要讓我再繼續失望了，好麼？
這般想着，冷無雙如往常一般，將這字條投入爐中，親眼看着它化爲灰燼方纔轉過視線。
入冬的天，黑得特別快，卻距離子時還差得極遠。
遠處，隱隱傳來幽怨的琴聲。
聽那方向，應該是芳月殿。
陳瓊兒還不曾死心麼？！
小蔦推開房門，喚冷無雙去前廳用晚膳，冷無雙應了一聲，特地取出珍藏着的那枚玉佩，細細地收入袖中，款步前往前廳用膳。
開席後，冷無雙邀了小蔦和小蓮一同坐下，陪她進食。
“小姐。”小蔦擱下碗筷，眉心微緊地喚道。
冷無雙擡起眼，輕應一聲。
小蔦接着道：“有關小月的事，奴婢想問問小姐打算如何處理？”
冷無雙也擱了碗筷，道：“別擔心，我倒想看看她還能不能繼續沉得住氣！”
小蓮見冷無雙和小蔦都擱了碗筷，亦將手中碗筷放下，略帶小心地道：
“娘娘，不若讓奴婢去勸解小月一番，可好？”
冷無雙搖頭，道：“那倒沒必要，算了，這事兒我自有主意，咱們還是快些吃飯罷。”
小蔦和小蓮雙雙無奈地重拿了筷，繼續她們主僕三人未用完的晚膳。
飯罷，冷無雙讓小蓮去準備洗澡水，而小蔦則替她散了長髮，仔細梳理。
“小蔦，他今晚要見我。”冷無雙隨後挑起自己肩上的一縷長髮。
小蔦微微一怔，隨即笑道：“爺要見小姐了麼？那當真是值得歡喜的事了。”
冷無雙卻搖頭，道：“不知爲何，我的心中，既期待，又害怕。”
“小姐想太多了，其實爺是關心你的，只是他不懂得表達，眼下的情形，亦不容他表達出來。”小蔦替葉燁辯解道。
冷無雙輕笑打趣道：“你這個小奴婢倒是很維護你家主子嘛！”
“小姐說哪兒的話了，奴婢的主子不正是小姐你嗎？！”小蔦巧笑嫣然，取了條淺綠髮帶，替冷無雙將一頭青絲用髮帶鬆散地打上結。
冷無雙對鏡子照了照，見打扮與進宮前差不了多少，這才轉頭，看着小蔦，擔憂地道：“小蔦，我真的挺害怕的，若他見我，只爲了吩咐我下一步計劃，那怎麼辦？！”
小蔦心疼地瞅着冷無雙，淺聲道：“那小姐便只當自己是枚棋子便是了，這樣，即便是爺只爲了計劃見你，你亦不會感到傷心難過！”
“這便是所謂的，沒有希望，便不會有失望麼？”冷無雙苦笑道。
小蔦不再接她的話，轉身替她尋來一套素裙，輕輕地走到她身側，將素裙放在榻上，隨後轉身，邊朝外走邊道：“我去看看洗澡水燒好了沒。”
洗罷澡，換上乾淨的素裙。
冷無雙看看天色，離子時還有段距離，不由靜靜坐在窗口，抱了許久未動的琵琶，對着空中明月，挑弦暢心事。
纖指顫，一曲《陽春白雪》，明婉動人，卻透着隱隱的憂傷，透過夜色，直遞天際……
去年，亦是這個時節。
葉燁與她，相伴無雙閣。
他彈琴，她伴舞，默契天成，如碧佳偶。
前年，亦是這個時節。
葉燁帶她，前往京城十里外的無名梅林，看雪中紅梅點點，雖未盛開綻放，卻在天地一片蒼白時，爲這片天地增添幾分生機和色彩。
今年，這個時節。
他又會帶給她，怎樣的記憶？！
“小姐，子時快到了。”小蔦的喚聲，打斷了冷無雙漸遠的思緒。
收了琵琶，她接過小蔦遞來的燈籠，忽地想到了葉瀾，不自主地低道：“葉瀾這幾天都沒來了，不知是否朝中出了什麼事！”
小蔦遞燈籠的手抖了抖，卻不曾說什麼，只念聞冷無雙路上小心之類的話。
冷無雙提着燈籠，朝約定地點而去，掌心中握着那枚暖玉，透過指尖，緩緩傳遞着溫潤。
前方，一片漆黑。
走了好一會兒，冷無雙總算瞧見落軒廳三個大字，不由放緩了腳步，朝四下打量，果見離廳子不遠處有一座假山。
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她這才提了燈籠而去，待到了假山前時，次燈籠吹熄，四周立時陷入一片昏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