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東渠邊兒上處處可見三五一羣的村民搬着小板凳坐在路邊兒上,手裡拿着扇子,一邊兒拍打着扇風驅趕蚊子的叮咬,一邊兒聊着些家長裡短的事情。
和冬日裡街道上時長冷冷清清不同,夏天的晚上人們都會出來乘涼,胡侃瞎聊一直到十點以後,才紛紛回到家裡睡覺,有的乾脆到房頂上,鋪上涼蓆兒,一覺睡到天亮,比起在屋子裡睡覺,要涼快許多。
嗯,那時候家裡按電扇的少,更別提空調這類高檔的東西了,那玩意兒在大城市裡都很少有人用。況且即便是農村家庭條件稍好些的,家裡買了電扇,可到了晚上,前半夜基本沒電,有電扇又管個屁用啊?
我們這幫人自然不會安安省省的坐在大街上乘涼聊天,要真能坐得住,那還叫年輕人麼?至於喝酒嘛,那就少了,畢竟大夏天的,誰願意喝那上火的白酒啊,而啤酒這種東西,嗯嗯,屬於昂貴的東西,村裡小賣店也沒有,即便是有,對於當時的我們來說,那玩意兒有什麼好喝的?喝起來一股怪味兒,而且一點兒勁兒都沒有,哪兒是酒啊?純粹就是放臭了的水嘛。
沒有喝的了,那自然就得往吃的上面想。
那時候夏天可不缺少吃的了,更不會因爲想解解饞而跑到廟裡頭偷點兒供肉吃。河裡面白天可以釣魚,若是沒那個耐性,乾脆幾個人拿着一張大紗窗或者蚊帳做網,脫光了衣服跳到河裡面,倆人抓着兩頭堵在一叢水草跟前兒,貼着河底,其他幾個人竄到水草中間一通亂跳,得,魚啊蝦啊的全都跑到網裡了,若是運氣好,興許還能弄到兩條大魚,甚至弄只王八也有可能。
到了晚上,咱們可以下包釣鱔魚去,鱔魚可是好東西,這玩意兒骨頭少肉多,而且肉質鮮美,油炸或者烤着吃,都特香。
這天晚上,我們幾個人早早的吃過了晚飯,然後拎着竹竿和鱔魚鉤,拿着手電筒和口袋、鐮刀去了北地。
到了北地中央那條渠上之後,兄弟們開始分頭行動,做先前的預備工作。
有的去挖蚯蚓,必須要那種特大特粗的蚯蚓,而且有臭味兒的那種;有的去弄一些小樹幹,小拇指粗細就行,長短一尺多就可以;有的拿着鐮刀到渠邊兒上,把生長在渠邊兒的水草割出半米方圓的缺口來,露出清水來,渠邊兒上水淺,只有一尺多深而已,水草割除掉之後,不影響視線,這樣的小塊兒地方要割除二十幾個地方來。
這些工作完成之後,我們就圍坐在一塊兒做鱔魚包,這很簡單,用巴掌大的一塊兒小布,裡面放上幾條大粗蚯蚓,然後用細繩紮起來做個小包,系在小木棍的一頭兒。做完了鱔魚包之後,把每一個繫着鱔魚包的小木棍插在渠邊兒那些割開了水草的水裡,鱔魚包懸浮在水中就行了。
每一處都要插上鱔魚包,蚯蚓的臭味兒會吸引鱔魚前來啄那個包,它們絕對會不厭其煩的啄啊啄的,卻始終啄不破布制的包。這個時候嘛,我們就可以拿着竹竿,竹竿上頭綁着結實的絲線,絲線一段,綁緊了穿上蚯蚓的鱔魚鉤,這鱔魚鉤是用自行車車輪上的鋼條磨製而成,非常結實,嗯,普通的魚鉤可釣不起鱔魚來,鱔魚力氣大,能把魚鉤給拉直咯。拿着手電燈,照在水裡,看到鱔魚包跟前兒有鱔魚在啄包了,就把鱔魚鉤慢慢的放入水中,得,鱔魚啄了半天沒把包給啄開,現在看到了現成的蚯蚓,那還不瘋了似的往嘴裡吞麼?這一吞,正好被鉤子鉤住,咱們就可以拉桿子把它釣上來了。嗯,放心,只要是慢慢的手電筒的光移到水草空缺的地方,鱔魚多半情況下都不會跑,具體爲什麼,咱還真不知道,估摸着是鱔魚包吸引着它捨不得離開吧。
一般鱔魚包下好了之後,都要登上二十來分鐘,再挨個兒的巡查一遍,有鱔魚就釣上來,沒有了就過去,這樣二十幾個地點都查過了之後,再回來坐下,等上二十分鐘半個小時的,再去轉一遍。哎可不是吹牛啊,多的時候,一晚上能釣到十多斤鱔魚呢,足夠好幾個人明天全家都動動腥了。
廢話不提,且說我們準備工作就緒,也溜達了兩圈之後,收穫頗豐,釣到了十幾條鱔魚,還有條大個兒的,差不多有七八兩吧?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圍坐在渠邊兒上一處比較乾燥的地方,當然了,距離下着鱔魚包的地方要遠一些。幾個人扇着扇子,抽着煙,樂呵呵的聊着天。
聊了一會兒,正打算着再去轉一圈兒釣幾條鱔魚的時候,西邊兒突然傳來了一陣小孩子的哭聲,就是那種幾個月不到一歲大小的小孩子的哭聲,咿咿呀呀的,在這個夏日的夜晚,四處沒有人煙的稻田裡,聽起來格外的瘮人。
哭聲響了一會兒,突然消失了。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他孃的,這是要撞鬼了吧?在農村傳說中,夜晚地裡若是聽見了小孩子哭,那多半是有鬼在作怪,嚇唬人呢,它們以此爲樂,要是能把人嚇出病來了更好,它們乾脆就會吸取人身上的陽氣兒,來個採陽補陰。
說真的,當時我們幾個都相信是碰見鬼了,因爲村裡很多人都遇到過這種事兒,絕對不是胡編亂造出來的,雖然,我們幾個人這是頭一次碰上。
哥兒幾個沒人說話了,歪着腦袋仔細的傾聽着聲音的來源,可許久再沒有聲音發出來。
陳金說道:“嘿嘿,跑了!嚇跑了!”
“啥嚇跑了?誰嚇跑誰了?”劉賓問道。
“廢話,當然是咱們嚇跑鬼了。”我笑着拍了拍劉賓的肩膀,說道:“鬼這種東西算個毛啊,咱們可都是大風大浪過來的人了,妖精怪啥玩意兒沒見過,各個兒身上帶着氣兒還想着找個髒東西練練手呢,你說,就這些小鬼兒碰上咱們能不害怕麼?咱們可都是陽剛氣十足啊……”
“可是,我聽說小鬼兒專門吸人的陽氣的。”姚京謹慎的說道,四下裡不停的張望着。
陳金嘿嘿一樂,說道:“是啊,是吸人陽氣兒的,可那得看誰,要是你姚京的,它準喜歡,因爲你的陽氣兒少,陽氣兒弱,小鬼兒樂意吃,可碰上我們這樣的,那它可不敢吃,會燒死它的。”
“什麼啊,老子放開了讓它吃,還不得把它撐死麼?咱爺們兒有的是陽氣兒。”我插嘴說道。
姚京說:“扯淡,老子的陽氣兒也夠純夠多!”
“我看你是夠蠢吧,哈哈!”常雲亮指着姚京的鼻子取笑道。
兄弟們就都樂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好像是對我們這樣滿不在乎的態度很不滿意似的,遠處那小孩子的哭聲再次的傳來了,而且這次聲音更響更亮更清晰,咿咿呀呀的,在寧靜的田野裡,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哥兒幾個不約而同的止住了笑聲,尤其是郭超和劉賓倆人,那嘴巴都不敢合上了。
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往西看去,到處都是一尺多高的秧苗一撮一撮的插在田地裡,稻田裡的水泛着光一晃一晃的,再往西看,周家墳那一塊兒幾座墳丘黑糊糊的,大晚上的,看起來格外的陰森。
如果沒有聽錯的話,那小孩子的哭聲,就是從周家墳那塊兒傳來的。
正在我們幾個屏息凝神專注的搜索着聲音來源,並且所有人都把眼神注意到周家墳的時候,那小孩子的哭聲突然頓了一頓,接着又響了起來,可是這次不是哭了,而是有點兒像在笑,笑得陰森森,悽慘慘……那聲音,真的,讓人一聽忍不住渾身寒毛直立,後背麻嗖嗖的。
陳金突然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我,把我嚇得哎呀一聲跳了起來,一瞅是陳金這小子,氣的我罵道:“你狗日的幹啥?想嚇死老子啊?”
“我操,至於麼?瞧你那點兒膽量,啥時候變得這麼小了?”陳金鄙夷的說道。
“呸,這是膽量不膽量的事兒麼?啊?這是……這是……”我心裡暗暗的罵起了自己,這不是扯淡麼,丟人啊,面子丟大發了,我強撐着臉皮不屑的冷笑一聲,說道:“老子剛纔正想着怎麼摸過去抓那隻鬼呢,剛想到摸進墳圈子裡,你丫的就給老子來了一下,能不緊張麼?”
或許我說這話有理,或許是兄弟們都不想落了我的臉皮,所以大家夥兒都點頭覺得是這麼個理兒。陳金連連向我道歉,然後說道:“還別說,咱倆想到一塊兒了,我也尋思着跟你商量商量,咱們摸過去看看是啥東西呢。”
“中,咱們這就過去,哎,你們誰去?”我點頭答應,順便扭頭問其他人,多個人多個幫手嘛。
“哎別啊,咱別去招鬼,那髒東西沾上了,會得病的。”姚京趕緊說道。
我瞪了他一眼,說道:“去去,你要是害怕就留在這兒,別擾亂軍心,你們幾個去不?不去的話我們倆去了啊,告訴你們,要是真逮到什麼寶貝,嘿嘿,可別說我們倆不夠意思獨吞哦。”
“就是,快點兒,去不去吧?”陳金也在旁邊兒笑嘻嘻的說道。
而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周家墳那邊兒還時不時的傳來或哭或笑的聲音,真真是陰森森的,讓人頭皮發麻,後背生寒。可心裡面一想吧,咱爺們兒的話都撂下了,再不去的話那面子可就丟大了,再說了,咱們和那精啊怪啊什麼的髒東西都幹過好幾架了,還怕這些小鬼兒不成?我估摸着,真要是小鬼兒的話,也就是在遠處嚇唬我們,等我們真走過去了,八成得嚇死它,老太歲臨去之前不是說了麼?陳金天生的命格強硬,陽剛氣十足,鬼怪不侵,我這個人更是沾了祖上的大便宜,有福萌仙氣兒護着,咱還怕那鬼魅魍魎不成?
常雲亮似乎最是瞭解我和陳金的心思,他擺了擺手說道:“得得,你們倆要是想去就趕緊去,俺們可不跟你們倆瓜分寶貝。”
他的話立刻就得到了衆多人的支持,都紛紛往常雲亮跟前兒坐了坐,嚷着讓我們倆趕緊去,還不時的警惕的瞅着周家墳那邊兒。
我和陳金倆人無奈,一咬牙,拿着手電筒就站了起來,倆人對視一眼,他孃的,走,看看去!看看是什麼鬼東西在作怪呢。
我們倆向後退了幾步,然後加速跑了幾步,跑到渠邊兒之後單腿用力一跨,輕鬆從渠上躍了過去,剛剛落穩,渠那邊兒傳來了薛志剛的聲音:“等等我,我也過去看看。”
聲音一落,薛志剛已經跳了過來,我心裡一喜,這下好了,又多了一個好幫手,說真的,哥兒幾個當中,薛志剛最是人高馬大,而且膽量也在其他幾人之上,一旦發生什麼打鬥,他可是一把好手,坦白講若不論技巧,單純靠力氣死打硬拼的話,我跟他單挑絕對不是對手。
我們三人順着渠邊兒往北走了一段,然後左轉,踏上了一條比較硬實寬大的田埂,順着這條田埂能走到三隊和二隊地中間的那條路上,而周家墳,就挨着那條路呢。
畢竟是晚上,田埂再寬大硬實,在稻田裡也有滑的地方,到處都有水啊,田埂上白天被人走來走去的,有的地方就塌陷,和出泥巴來,不小心就會滑到。我們三人又都穿着拖鞋,走起來更得小心翼翼,而且手電筒也不開,生怕萬一那周家墳上的玩意兒被驚跑了,咱們不是白跑一趟了麼?
一路小心翼翼,走到了二隊與三隊地中間的那條路上後,陳金小聲的說道:“哎哎,咱們慢點兒走,等到了周家墳跟前兒了,再一起打開手電筒,知道了不?”
“嗯,明白。”我和薛志剛倆人點頭同意。
此時,那詭異的陰森的聲音比之前小了許多,我心裡琢磨着,難不成這東西知道我們幾個過來了,害怕了?
我們三個人把鞋子拖下來拿在左手上,右手握着手電筒,貓着腰慢慢的往周家墳走去。
等走到了周家墳跟前兒的時候,那聲音突然止住了,墳圈子裡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見。
陳金和薛志剛擡起手電筒,正要打開,我伸手製止住了他們,示意他們再等等,這要是聽着聲音,咱們一開手電筒能照準了,現在黑糊糊的什麼都看不見,一旦照的地方不對,指不定會出什麼事兒呢。
他們倆想了想,點了點頭,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們三個人慢慢的蹲下來,屏息凝神,等着那聲音再次響起來呢。
過了好一會兒,墳圈子裡的東西估摸着外面兒沒了動靜,沒人了吧?它又開始又哭又笑的叫喚了起來。
我們三個人精神一振,得,這次可確定方向了,就在那最大的墳和北邊兒那座小墳中間。三人忽視一眼,手臂一擡,三把手電筒同時打開,三道光束立刻射向了那裡。
“我操!”
我們三人不約而同的罵出了聲,他奶奶的,還以爲是什麼鬼東西呢,鬧了半天是隻野兔子。也奇怪了啊,這野兔子好好的怎麼就蹲到墳圈子裡叫喚呢?還叫喚的這麼難聽,這麼恐怖,這麼……陰森森的。
走到跟前兒一看,我們三人樂了,哎喲我的乖乖,可憐的兔子,感情讓夾子給夾住了,後腿被夾子夾的都出了血,疼的它亂叫喚,以前還真不知道,這野兔子被夾住疼了,會叫喚出這種聲音來。這也不對啊,我們以前下夾子也打到過野兔子,沒聽過這種聲音啊,如此的悽慘,還真夠怪的,而且,這是誰下的夾子啊?
陳金忽然一拍腦門兒,笑着說道:“奶奶的,我說前些日子少了個夾子呢,這夾子是我下到這裡的夾黃狼子的,來過幾次都沒夾到,後來就給忘了,得,也沒算白費功夫,等了倆月還能夾到只野兔子,不錯不錯,明兒個燉野兔吃。”
我和薛志剛都笑了起來,陳金把手電筒掛在腰間,彎腰捉住那隻野兔子,伸手將夾子掰開,一拉那野兔子,卻沒拉動,陳金“咦”了一聲,拿手電筒一照,發現那隻野兔子的另一隻後腿深深的陷在了旁邊兒那座小墳丘子的一個洞裡面,仔細再一看吧,野兔的肚子也似乎被那洞給吸住了似的。
“他孃的,難不成埋着的這位也嘴饞想吃兔子了不成?”陳金罵罵咧咧的,對我們倆說道:“來來,我這隻手掰着夾子呢,銀樂給我搭把手,拉出來。”
“哎。”我答應一聲,一手拿着手電筒,彎下腰來,另一隻手抓住了野兔子的脖子。
我們倆喊一聲“一二!”同時一用力,砰的一聲把野兔子給拽了起來。
薛志剛在旁邊兒拿着手電筒照的清楚,不禁驚呼道:“我操,腿都撕扯掉了,什麼玩意兒吸着野兔子了?”
我和陳金一看,可不是嘛,野兔子除了那條被夾折了的腿血淋淋的還長在身上之外,另一條後腿卻被我們倆剛纔硬生生撕扯斷了,那洞裡頭肯定有別的東西咬着野兔子的腿了,或者是什麼玩意兒卡着了,可這稻田裡墳丘子中,能有什麼玩意兒?野兔子的腿這麼短,它也探不到棺材跟前兒啊。
仔細看了看墳丘子和那洞口,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碗口大小的洞口裡,灌滿了水,就是隻兔子洞或者黃狼子洞吧?
瞅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陳金蹲下伸手去那洞裡面摸了摸,掏出一團泥巴來,說道:“奶奶的,難道是這裡頭住了個大龍蝦麼?”
“扯淡,多麼大的龍蝦有這麼大胃口?吃野兔子?”我笑了笑,說道:“得得,管它怎麼回事兒呢,回吧,哥兒幾個還在渠那邊兒等着咱們呢。”
“嗯。”陳金點頭,在旁邊兒的稻田裡涮了涮手,站起來和我們倆一起往回走去。
我們仨還沒走幾步呢,身後突然傳來咕咕的兩聲,聲音很沉悶,悶得跟打雷似的,又有點兒像是癩蛤蟆的那種叫聲。
三個人猛的停下步子,同時扭頭看去,三把手電筒也打開照了過去,沒啥動靜。
估計是稻田裡的蛤蟆剛纔被我們驚着了吧?我們三人都笑了起來,扭身往回走去。
等我們順着路快走到那道田埂跟前兒的時候,前面路中間突然冒出了一個大墳丘子,有一米多高,兩米多寬,把路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我操,什麼東西?”我
我們三人同時驚呼出聲,同時手電筒齊齊打開,照向了突然橫在我們前面堵住了去路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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