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裴東南 許漢林
朱子書院是配有教諭宿舍的,比學子宿舍更大些亮堂些,裴東南只需將隨身之物悉數挪到隔壁院的教諭宿舍內即可。裴東南的東西不多,不過是些書畫筆墨幾件替換衣裳,他也不驚動別人,自己默默搬完,隨後仔細整了整衣衫,往周遭幾間屋裡去拜會下同住着的教諭。以後他們便不是師徒,而是共事的關係了。然則裴東南依舊很是謹慎恭敬,因着整個朱子書院眼下最年輕的教諭便是他,無論是年齡還是資歷,那些教諭都越過他太多。
里正里正夫人合着一村子人足足等到月上梢頭纔等到裴東南坐着村裡頭車把式的牛車,不緊不慢的回來。村人點了一百響的鞭炮,霹靂啪啦的熱鬧了好一陣,里正夫人才含着淚把兒子迎進院子,那些熱鬧的鄉親已經左一句右一句說起話來。
“東哥兒你可回來了,蔡嬤嬤等了你老會了,說她活到七十八了,可是頭一遭能瞧見舉人老爺。你可得讓嬤嬤好生瞧瞧才能走。”
“東哥兒,以後你就是個官兒啦,可別忘了叔子和你狗子兄弟。”
“東哥兒,你是咱村的頭一份啊,也是裴家的頭一份,中了舉是要開祠堂的啊!”
“東哥兒……”
村人嘰嘰喳喳,裴東南耐心的一一聽過來,問他什麼他便答什麼,到後頭還是里正夫人等不住了,將兒子拉進屋,里正依舊在外頭招呼客人:“今晚大夥兒放開肚子吃飽喝足,我買了足量的穀子酒,管夠!”
里正夫人將裴東南拉進他自己的屋子,裴東南只掃了一眼,便發現自個兒的屋子裡牀面鋪蓋統統換了一新,桌子上還多了一盤鮮果兒。
“東哥兒,瞧瞧這些,娘專門替你準備的,就等着今日,還有王嬸送來的簇新的被面,娘過幾日再給你換上。”
裴東南有些不忍打斷她激動的絮叨:“娘,不用這麼麻煩,以後我多住館舍,這屋子不會常住人。”
里正夫人愣了下:“你,你還要繼續讀書?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娶親生子?”
裴東南秀氣的面孔微微一紅:“院士推薦我在朱子書院做教諭,我每日來回不方便,不如就住那裡的館舍,娘和爹不若也一道去鎮上一起住,我也好就進伺候您,至於里正一職,爹年事也漸漸高了,爲了梧桐村忙了半輩子,讓出來也罷了。”
里正夫人自然無比欣喜:“教諭好,斯斯文文的受人尊敬,我覺着比做官好,不過我和你爹還是住村裡,幾十年下來習慣了,大家夥兒待咱們也親,我也不放心你哥和嫂子獨自留在村子裡,你嫂子最近又懷上了,比上回還嬌慣,我總得看着。倒是東哥兒,若是不回家可不就是教我我更不放心你,這日日瞧不着,總得憂心,不然你立馬討一門親,娶個好媳婦照顧你,倒也說得過去。”
裴東南見她娘繞着繞着就往婚姻的名目上套,便倒了盞茶,拉他娘坐下:“朱子書院待了這些年,熟門熟路的有什麼不放心,教諭也有宿舍住,一日三餐照舊吃不了苦頭。”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且這是縣學,月例也高,每月二兩半足銀,需要什麼買來便是,娘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梧桐村裡大多數人家,家裡七八口子人,忙活一年也賺不了十兩,裴東南一人一年就三十兩,委實不少了。
“至於娘說的親事……”裴東南躊躇下才漲紅了耳殼,面色認真道:“兒子現而今年紀也不小了,也確實該尋一門親定下來。”
里正夫人歡喜的拍手:“正好,你表姨前個兒纔來探口風呢,眼下你既然應了,我明日便去回她。”
裴東南聞言臉色剎然一變:“這事和表姨又有何關係。”
“你表妹從你上回考中秀才,一直在家等着,已經足足等了三年了,就等着你這回鄉試後定親呢,怎的沒關係?”
裴東南急起來,猛然起身道:“娘,你說的是哪裡話?不是上回就明確告訴你,我心裡已有她人,怎的可能又和表妹牽扯起來。”
里正夫人訝然的仰頭瞪着他道:“你當日說的那般遮遮掩掩,也不說明是哪個姑娘家,我只道你一心要考鄉試纔拿出來的託詞,是和你表姨說過了,奈何你表妹執意等了三年,你可不能負了人家。”
裴東南只道自己的計劃是該水到渠成的,聽到這裡已然急的慌亂起來:“娘,次等大事可能隨意玩笑,我心念甄家的三丫頭甄知夏,是決議不可能娶表妹的。”
里正夫人怔然:“甄家的三丫頭?怎的可能,她今年才,才……”
“滿一十三了。”裴東南篤定道:“整好是定親的年紀,我只求娘應了我,便找媒人上門提親。”
近兩年見這丫頭的時辰越來越少,課業繁忙是一樣,另一樣卻是裴東南避嫌,她長大了他自然是高興,可也因爲少女妙齡,他再不能如同她年幼時那般親密,他只辛苦忍着,就等着這一日,怎能又被旁的耽擱了去。
里正夫人呆坐了會,卻她斷然道:“不行,若是這丫頭,我定然不同意!”
“這盆種的可是花旗國的波斯木?”許漢林手指一盆妖嬈植物,藍得發紫,豔麗的教人過目難忘的妖花,與中土含蓄內斂的美截然不同。
總督大人奇道:“的確是波斯木,但這波斯木在我國境內屈指可數,你又是從何得知的?”
許漢林聽得這話心下才大定,既有了這花,居然還是養在內室,那便是說總督大人的侍妾的怪病尋到病因了。
許漢林不答,直接指着垂簾後隱現的花架紅木牀:“總督大人,夫人的病我已經猜的□不離十,還請總督大人尋個人,在夫人身上細細查檢一番,可有蛇咬的痕跡。”
“哪來的蛇咬?”胡大人本就對他有微詞,眼下更是不信了幾分:“許大夫,瞧病望聞問切是首要,你怎的連基本的診脈都不做。”
許漢林聽他句句質疑,面色凝重道:“胡大人,若是有疑問,可否先請人查檢了夫人的身子再細說,夫人這病只怕拖不得多久了。”
胡大人聞言面色一變,頭也不回的對着服侍夫人的兩個丫鬟揮了揮手指:“都聽見許大夫說的了,仔細些莫要驚了夫人,但也莫要錯過一寸地方。”
兩個丫鬟領命,急急掀了珠簾進去,胡大人心急萬分也坐不得,中年發福的身子矗立在花罩前對着身形纖瘦的許漢林一陣打量,這少年面容標誌卻很帶着些陰沉之感,他爲官多年,心事沉重的少年不是沒見過,但這般的委實不多:“你確是許長鬆許太醫的孫子?”
“回總督大人,我爺爺的確是許太醫。”
胡大人嗯一聲,便不再看他,轉而瞧向珠簾內。那兩個丫鬟正萬般緊張的小心翻看主子,連耳後根腳趾甲都不放過,沒過盞茶的功夫,忽聽其中一個丫鬟驚喚了一聲:“老爺,大夫,夫人的右腳第二根腳趾跟出,確實有個蛇口印子。”
胡大人呆愣了會,許漢林卻鎮定道:“大人,夫人的病症找到原因了。”
胡大人當即收斂了十二分的輕慢,急促道:“大夫,你看該如何治理,我胡某說一不二,只要你治好夫人,那五千兩的賞銀立即便是你的了。”
許漢林垂下眸子:“不是不能治,只怕大人捨不得。”
胡大人忙道:“捨得,只要能治,什麼都捨得。”
“那便好。”許漢林指着那盆他已經瞧了許久的波斯木:“來個手腳利落的,將這波斯木拔了,取根莖搗爛,敷在夫人另一個腳掌上,切記,不可敷在同一只腳,一定要另一隻腳。”
丫鬟瞧着胡大人不敢動,這可是胡大人花了重金從海上的波斯商人那裡買來的,平日裡夫人最是喜愛,連片葉子也不然隨意碰,若是拔了根莖還能活麼。
胡大人見無人動作,氣的尋了個就近的丫鬟就是當胸一腳:“還杵着做什麼,還不快照大夫說的做。”
下人忙將那青花瓷盆取下來,許漢林一面指揮着只砍去其中一支粗壯根莖,餘下的又埋回原處,一面朝胡大人道:“這新鮮藥汁裹腳,不能包紮,且今夜這軒內不得再留旁人,更不能留燈燭,整個軒內需落鎖,等明日再開,若是今夜不能成事,明夜還得再如此的來一遭。”
胡大夫忍下躁意道:“許大夫這是何意,既然已經知我夫人是被蛇咬,照着解開蛇毒便是,怎的拿這根莖塗抹,且還是塗另一隻腳,這般詭異還不讓人貼身伺候,我夫人病重至此,身旁怎可缺人?”
許漢林搖搖頭堅決道:“不能留人,更不能留燭火,大人若是想救夫人只此一法可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