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咣”、“嘩啦啦”、“噗”
……楊小海胳膊抱頭,額頭卻抵在膝蓋上,儘量蜷縮着身子,以此來減輕因墜落而帶來的傷害。他就像個球,在反覆的碰撞中不斷墜落。
“咣噹”悶響聲中,楊小海終於停下不動。疼,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偏偏那劇痛還各有不同,有的似針扎、有的似火燒,有的卻滿是觸電般的燒灼。楊小海緩緩撩開眼皮,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從天上往下看,自然是漆黑一片。但楊小海仰面朝天,卻將眼前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刺耳的警報聲響個不停,近在咫尺的震得耳膜生疼。好像在下雨,大小不一的碎玻璃嗖嗖飛落,間或還夾雜着刀劍入肉的“噗噗”聲。
兩棟相隔數米的樓房間,有條常見的柏油馬路。此刻的楊小海,呈個“大”字形平躺在一輛車的車頂,鮮血不要錢一般汩汩流出。刺耳的警報聲則來自於一輛被壓癟的轎車。
“我……還活着?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這都沒死?”一動不能動的楊小海自嘲般笑了笑。
月亮很大、也很圓,與動不動就是陰雲密佈的白天不同,夜空經常乾淨的令人嘆息。好像有雙大手,將混濁的白日擦拭乾淨,再將光明幾淨的夜晚展示於世人眼前。劇痛不斷侵襲着楊小海,偏偏堅韌的神經就是不讓他就此昏迷。
“嘶、吼……”熟悉的叫聲和着凌亂的腳步迅速向他靠近着。彷彿是被嚇到一般,淒厲的報警聲竟也漸漸嗚咽,在不情不願的嘶鳴幾聲後,乾脆拖着長長的尾音閉了嘴。大半年時間沒有保養的情況下,車子的蓄電池就算有些餘電、警報聲也耗盡了電量。
精緻的小臉遮住了月亮。黑瞳靈動的雙眼轉了轉,軟糯冰冷的聲音關切的問道:“你瞎啊?那麼大的地方不選,非得往溝裡跳?沒摔碎都算你運氣好!哎,還有氣沒?趕緊的,走了。”
楊小海艱難的蠕動着嘴脣,吐着血沫道:“祖宗、不行了……全身、斷、碎……”
忽覺腰上一緊,楊小海騰雲駕霧的飛起來,然後又像塊破布般摔在了四四方方的筐子中。天旋地轉間,景物飛退。在沒有路燈、積雪甚深的街道上,黑瞳拽着一輛超市常見的購物車極速狂奔。皚皚白雪中,殷紅的血滴連成了線,繼而被烏泱泱的怪羣踩於腳下。
起先是楊小海擔心黑瞳,緊隨其後想也不想的跳了下來。烏漆麻黑的,根本看不清東西。他好死不死的越過一棟高樓的樓頂,斜斜的向另一棟樓撞去,繼而結結實實的撞上了大樓、撞碎了玻璃。
又在慣性和重力的雙層作用下拉回來,撞上了剛飛過大樓的樓身。嘩啦啦聲響中,楊小海又被彈回。如此兩次,他才嵌進了轎車的頂部。
而在落下的幾秒前,黑瞳輕盈的從空中飄落,繼而穩穩的落在了樓頂。她剛站起來,正觀察環境呢,楊小海就直奔着樓對面摔了過去。幾乎同時,樓下便響起了陣陣刺耳的警報。被熱氣球吸引着,一路跟隨的怪羣立即嘶吼連連,爲重新找到目標而歡呼雀躍。
黑瞳輕咬嘴脣,艱難的擠出了兩個字:“白癡!”有心不理,可她又確實需要楊小海的鮮血,以此來壓制體內的劇毒。低聲嘟囔着,黑瞳還是迅捷的跑下了樓。
剛出樓梯,便在變形的轎車頂上找到了血人楊小海。珍貴的血液嘩嘩流下,黑瞳有種珍視的東西被糟蹋的感覺。明知詭異,但還是心裡不爽。於是,關心的話一出口卻自己都討厭。
見楊小海摔的像灘爛泥,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頓時滋生。那是混雜着不滿、憤懣、感激、無奈等等極其複雜的感覺,理不清、剪不斷。反正是黑瞳在十幾年的修道生涯中,從未體驗過的怪異滋味。
遠些的樓房拐角後,嘈雜與喧鬧聲越來越響。定是那些討厭的傢伙們追了上來。黑瞳有些焦急,這又是她以前從未有過的情緒。環顧四周,一輛由鐵網構成的手推車引起了她的注意。
總不能揹着這傢伙跑路吧?於是,黑瞳拽着楊小海的皮帶,將這可惡又奇怪的傢伙扔進了車。祭起“天叢雲劍”,把車子囊括進保護圈,黑瞳單手拽着那小車,一如剛入俗世般,向人潮相反的方向跑去。
空中爆出了一團火光,在漆黑的夜幕中分外刺眼。因爲頸椎斷裂,楊小海的頭極不自然的向上仰着,於是那燃燒的東西便映入了眼簾。原來是三次搭載他成功換圖的交通工具——熱氣球。
無人駕馭、燃料不足的情況下,熱氣球被一棟高樓攔住,卡在了沒有玻璃的窗中。五彩斑斕的球冠被碎玻璃刮破,彷彿一個破了口的布袋。竹質的吊籃燃的正旺,火舌吞吐,一路向上。相信很快就會把整個熱氣球都燒燬吧?
楊小海暗歎“永別了,老夥計。”數次拯救他於危難間,從家中帶出來的唯一念想,就像末世中的生命一樣,終是化爲了虛無。
無人打掃的街道上,覆蓋着軟軟的雪。但那只是淺淺的一層,下面全是凍得邦邦硬的冰。購物車的四個輪子轉的飛快,不一會便升起了白煙。楊小海的脖子漸漸從癱軟的狀態恢復,如今已能小幅度的活動了。
相比全身的劇痛與癱軟,脖子卻恢復的最是迅捷。於是他微擡下巴,輕輕抽了抽鼻子。塑料燒焦的味道不管什麼時候都不好聞。
“要是車軲轆飛了,我該咋辦?”就像黑瞳不想揹負楊小海一樣,他對此也很有自知之明。有時事情就是這樣沒有道理:黑瞳累了,楊小海可以揹她;她背楊小海則是天塌地陷、萬萬不能。
反正現在這樣也好,除了顛點、疼點外,似乎也沒啥大不了的。全身的骨骼和肌肉自發且迅速的修復着,酥酥麻麻的感覺很是舒服。車子兩邊的建築飛速後退。黑瞳長髮的髮梢時不時掃過臉頰,再加上若有若無的香氣,令被痛楚折磨的楊小海昏昏欲睡。
幾分鐘後,楊小海耳邊連續響起了“噗噗”的輕響。不用看,定是“天叢雲劍”又開始“切水果”了。剛開始跑時,楊小海還挺擔心購物車的,但他更擔心黑瞳嫌累贅,繼而將他扔掉。其實這就是瞎擔心,黑瞳可離不開移動便攜式的血袋。
可到現在,少說也過了十幾分鍾了,黑瞳卻跑的更快了。楊小海瞄了一眼抓在購物車扶手上的小手,五指修長,白白嫩嫩,煞是好看。本是一副柔荑,卻將購物車抓的緊緊的。就算再怎麼顛簸,楊小海卻始終綴在黑瞳的身後。
而那購物車的質量也真是過硬,楊小海一百多斤的體重,連跑帶顛的愣是沒震散了它。楊小海扭動着脖子,微微調整着姿勢,以便能更加舒適的癱在車中。車子兩旁的建築物看起來一個樣,都在飛速的向後退着。百無聊賴的楊小海更困了。
身後亂哄哄的,楊小海極其緩慢的、在顛簸的購物車中扭過了頭。於是大片暗紅色的“螃蟹”映入了眼簾。在疾速爬行的怪物後面,則是高低不同的“猛男”團。雖然個頭有參差,但最矮的身高也在三米以上。
一個個光着腦袋,沒有皮膚,面無表情的玩命裝酷。“就知道打羣架的一幫流氓。”楊小海對着他們撇了撇嘴。除此之外,則是更多奇形怪狀的“感染者”們。在視線的盡頭,則是幾乎靜止不動的普通“感染者”
。楊小海以手掩面,哀嘆道:“他喵的,怎麼哪都一樣啊!”
如此畫面,像極了他沒上熱氣球之前的樣子。只是規模更大,數量更多而已。若不是理智尚存,楊小海幾乎懷疑自己還在市黑衣安保大樓旁轉着圈。
楊小海還想繼續感嘆,卻猛的意識到捂臉的手。他慢慢收回冰涼的大手,劇痛在無形中已經減弱了很多。取而代之的,則是強烈的飢餓感。
“艾西吧。冰天雪地的,逃命中啊有木有?叫小爺上哪劃拉吃的去?啃冰咽雪嗎?那玩意也不頂餓啊。”正自彷徨間,屁股下的左手似乎一直抓着某處長長的,硬硬的所在。
好奇之下,楊小海抓住那玩意“噌”的拽出了購物車。於是,一條硬得像鐵一樣的“法棍”赫然出現。楊小海大喜,真是想什麼就來什麼。他再往屁股下面探了探,長條型的東西還真不少。
“或許購物車是誰慌張丟棄的吧?裝了一車麪包,卻沒來得及帶走,結果卻成全了我。”至於購物車爲什麼停在街邊,那就不關他的事兒了。俗話說無巧不成書,若無這些機緣巧合,主角光環豈不是弱爆勒?
“咔吧”一大口,麪包雖然入了嘴,但口感卻糟透了。饒是楊小海這樣的奇葩也抗受不住——委實太硬了。
“要是抹上牛油,或是直接來碗湯,那就完美了。”購物車很是顛簸,楊小海卻老神在在、坐得穩妥。
一隻腳穿着黑皮鞋,另只腳卻只剩了襪子。在隨時都可能翻車的情況下,一條法棍麪包“噗嗤”一下入了地,於潔白雪面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