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皖不言,任筷子夾上了他的右手手腕,左手依舊去扶平川道長起來。
“咦?原來你還是太年輕……”烏遊子笑了起來,手上加力,面色突然變了。他明明已使上了八分力道,一般人早已疼得大叫饒命,眼前這個少年卻恍若未知,猶帶笑意。而他使上的力氣竟如泥牛入海,消散殆盡。“原來是個厲害主兒!”烏遊子目中暴射而出了殺氣。
“放手!”周皖低喝道,手腕一振,盪開了烏遊子的筷子。烏遊子只覺得一陣大力襲來,迫使他運功護體,免得被這股奇異的力道傷着。
“我等遊客本無惡意,只是謹慎些而已。倒是你們想要下藥,圖謀不軌!”周皖冷哼一聲,把酒送入平川道長口中。
“可惜我這不是‘曼陀羅花’製成的**,而是另一種‘曼陀花’。人一旦暈倒,就算暈倒後再服用解藥,不睡上兩個時辰是決計醒不來的。”烏遊子故作可惜道。
“哦?”周皖輕輕放開手,讓平川道長趴回桌上,轉過頭,憤然道:“你們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什麼?”烏遊子冷哼一聲,“你這一夥人都是練家子,男女老少倒似是齊全,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那就是道長多慮了。”周皖剋制住怒火,淡然一笑,“我們明日就要渡河,並非匪類……”“你的意思,就覺得我們是匪類嘍?好小子,看招!”烏遊子從桌下抽出一柄劍來。
那劍看起來很沉,劍身隱隱透出碧藍之色,似是碧湖之水,又似仙居洞天的鬱郁森森,好似深冬裡暮色剛退的疏星之空,更似黑暗中那藍綠色一閃一閃的鬼火,狼的眼睛!
劍,極快!令周皖始料未及!
他身邊沒有劍,但他還能看到烏遊子手中的劍——烏遊子出劍還不夠快。
周皖不及解釋,順手飛出一隻酒杯,不求傷人,但求暫緩烏遊子攻勢。
“前輩誤會了!”周皖再走“忘浮生”步法,抄起一雙筷子,閃到堂中。
“誤會?是你怕了吧!想讓我停手,那是癡心妄想!”烏遊子將酒杯磕出,他的劍揮舞得更急。
此間之中,一老一少追逐鬥武,一使寶劍,一使木筷。桌前趴倒了三人,對二人激烈的爭鬥毫不知情——或許,看起來是如此。通易和通爲早已出了道觀,哪裡料到烏遊子竟然不能在百招之內拿下週皖這書生狀的年輕後生。
“呼!原來你是他們叫來的幫手!可真是難纏得緊!”烏遊子目中噴火,奮力攻擊周皖。“誤會!前輩……晚輩無禮了!”周皖見這烏遊子越來越憤怒,生怕時間長了自己失手打傷他,一會兒別人來了也就更難解釋,只好突發絕技,轉守爲攻!
他腳下仍踏着“忘浮生”,右掌中捏着那支木筷,連連以“四兩撥千斤”挑、劃、點、壓、掃、盪開烏遊子的寶劍。烏遊子擊向周皖後心——周皖左手中的筷子終於派上了用場!
周皖深吸一口氣,猛地把左手筷子從肋下穿過,朝着烏遊子肚腹直戳出去,身隨筷轉,右手的筷子緊貼劍身,滑至劍柄,一個挑起落下,打在烏遊子手腕上。烏遊子怒吼一聲,忍不住鬆開了手,寶劍落下,被周皖搶在手裡。烏遊子的反應奇快,一個鷂子翻身,硬生生躲開了周皖的“偷襲”!
“膽子不小哇!”烏遊子怒道。
“前輩慢來!如今應該把情況挑明瞭!”周皖勸道。
“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烏遊子怒吼道,“也不怕你再胡亂辯解!大不了一死,有天下英豪爲我們報仇!”
“晚輩洗耳恭聽!”周皖肅然,深知他們認錯了人。
“你們幾個,一老一少和兩個殘忍的女子,早已被我們盯上好久了,從北邊過來了也有三兩天,不過早上老三在窯子前把你們跟丟了。想不到你們今日晚上又闖了回來,真是天助我兄弟三人也!”烏遊子喘了幾口氣,“我們姓劉的,一定不會放過你們幾個專幹惡毒勾當的賊子!”
“您莫不是大名鼎鼎的劉三兄弟中的‘玉天君’劉天罡劉大哥!晚輩周皖,久仰大名!”周皖連忙作揖。“周皖,不愧是周皖……”劉天罡微微震了一下,突然又冷哼一聲,“正聯盟有那不管事的盟主的確算是個敗類,有你這助紂爲虐的小子……”
“劉大哥,我希望您能把事情與我說清楚了——他們的是我的朋友,我們一路往東,今日纔到此地……”周皖急道。
“你……你們今天才到?”劉天罡猛地一驚,“你是不是在騙我?”“劉大哥,我周皖對天發誓,適才我說的絕無一句假話。否則天打雷劈,叫我下十八層地獄。”周皖起誓。
“我就知道盟主的話……果然有失公允。就連……”劉天罡咳嗽一聲,“既然……你們和我們追蹤的人無關,你能不能把我們的事情保密?”
“晚輩定然守口如瓶,絕不把今日之事與外人說。”
“你可以說‘鶩虛觀’有三個道士,但絕不能把我們的真實身份和目的告訴別人。就連他們也一樣。”
“恕晚輩直言,不知劉大哥在等哪些惡人,我們能不能幫上些忙?”
“只要你們……把今天之事當做子虛烏有。我這個烏有先生,可不希望被揭穿真面目。”
“晚輩明白。”周皖不再多問。江湖上有些事情是問不得的。
“我猜,你們在等的和我們要抓的是同一夥人。”有人突然開了口。
“是誰!”烏遊子猛然聽聞此言,虎吼一聲,轉身去看。
迎楓。
她託着下巴,饒有趣味地看着二人。她身邊的人都沒有醒。
因爲她一直沒有睡。
“他們就是殘花,碎花,周遊坤,還有這附近的一個水賊大爺。”
“他們的腳程怎麼會這麼快!”周皖訝然。
“你想,咱們抓採花踏花之前他們就出發了,我們又收拾了大半天,路上雖然順利,但在玄城,我們耽擱了整整一天兩夜!”迎楓把胳膊放下,扶在桌上。
“玄城……爲什麼?”周皖不敢相信。“這不怪城主,不怪道長,不怪別人,就怪一個自私自利的傢伙。她本無心礙我們事,但是她下了藥,讓全城人多昏睡了一天。城裡人都不知道,但是城外人是一定會奇怪的。你們幾個一路上小心,卻沒留心偷聽過別人的話。”
周皖沉默,把拳頭捏得緊緊的。
“我不管你們的事。我們的事,你這姑娘說得大膽,但只怕只對了一半。我這事你們休要再多問。”劉天罡對迎楓的推測感到微微驚訝,但還是狠狠地說道,“否則不管是誰,就算是皇帝老兒,我們也敢割下他的頭,叫他活不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花妹妹……”周皖並未太留意劉天罡的話,只是心底突然泛起了不祥的預感。“所以我們還是冒一冒險,說不定還趕得及,夜渡太湖而去吧!”迎楓霍地起身。
“不……不可……不可今夜……渡……”門外突然闖進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通……通……天速!你怎麼了!”劉天罡驚呼,衝到門口。
那血人一擡頭,赫然一片片紅白青紫,那蒼白的染血的臉,就是那小道童通易——“太元君”劉天速的臉!
“水賊……今夜……開始了……慧妹……正在山下……險得緊……”劉天速拼盡力氣,斷斷續續地報告着情況。說完這兩句沒頭沒腦的話,劉天速的喉嚨就被血梗住了。
“你們快去救人,這裡我來照看!”迎楓見狀,厲聲喝道。“有勞姑娘了!”劉天罡看了看劉天速,又看了看迎楓。“快去!別磨嘰!”迎楓急道,“周皖,你也快去救人!”
“好!”二人不約而同地應了,衝了出去。
他們走後,迎楓一拍腦袋:“哎喲,這船長當久了的毛病!不能再拖了,先得給這人處理傷口。”迎楓順手從衣裡拿出一卷碎布條,搶過酒壺,跑到劉天速身旁。“會有些疼,你先忍忍。”迎楓撕下劉天速傷口處的衣服,把酒倒在布條上,輕輕抹在劉天速的傷口上。劉天速緊咬着嘴脣,可他卻並不覺得有多疼。也許是酒度數不高,也許是迎楓下手很輕。給他擦過酒後,迎楓把他身上的大傷口包了起來,另點了幾處止血的穴道。劉天速身上傷口雖然多,卻都是皮肉傷,看起來血腥罷了,性命並無大礙。
“我雖然不懂太多醫術,但看你傷得這麼重,還是得給你找點藥。看你筋骨未傷……我先把你擡到角落。萬一有惡人進來,也傷不到你。”迎楓安慰道,“你們這道士做得太不像樣。幸好你們無殺人滅口之意,纔有人幫你們。你安下心,周皖功夫那麼高,高到你們想不到,你那幾個兄弟都不會有事。”
夜色。山下湖上火光點點,偶有連成一片,辨不清是漁火,是燈火,還是戰火。
“天慧!”劉天罡發了瘋似地衝下山,周皖不熟悉路,又怕劉天罡急火攻心一腳踏空出了危險,就在後面緊緊跟着。
“小妮子,有人來救你了。”火光之外,一個眯縫着眼睛,略有些肥胖的老者皺皺眉頭,摘下草帽,撓了撓頭,頭上落下來不少黑黢黢的粉末與白花花的頭皮屑,“噫,今天早上剛塗上的那小子的烏髮膏,怎麼就變成這樣了。等打過他們,老子還得去找他理論。”
“頭兒,來的是劉天罡和一個小子。”一旁的小賊仗着視力超羣,爭着給那老者報信獻殷勤。“哦?好對付好對付,叫他去攔吧。”肥胖老者順手指向了旁邊叼着半截竹枝,冷冷地藐視天下的中年人。“哦?”那中年人稍稍一愣,隨即冷笑,“謝老大賞賜!”
望着中年人遠去,肥胖老者也冷笑道:“也只有高手才值得他下手,這劉天罡對他不過是小菜一碟。我只是想……讓他們趁早放棄抵抗。”
火光之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和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拼命抵擋攻過來的水賊。那些水賊污言穢語,陰險狡詐,只說得這三人面紅耳赤,打得他們倉皇失措。劉天罡的喊聲他們自然都聽到了,可是她們無暇迴應,無法迴應。
地下已經倒下了劉家的兩個人。
這些水賊的武功,也另有蹊蹺。
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想要知道答案,對於這種人,只能先打得他們心服口服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