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洲地圖上,代表人,道,妖三塊分別名爲“東《,離”的土地由東向西,面積遞減,像一尾瘦弱的魚。
沒有可用的交通工具,應該怎麼在短時間內抵達東洲,還要瞞過仙盟的探測?有什麼辦法可以不經過《洲,也能登陸東洲?
祁墨看向樓君弦,如果開口問他的話,說不定能得到滿意的回答,畢竟這傢伙總是—副全知全能的模樣。但祁墨不想問,她有預感,那個答案不會是自己想要的。她想要用的,是屬於祁墨的辦法。
落日,寂寞的光輝平鋪在燦爛的大地上,晚霞血一般鮮豔肆意流淌,祁墨向張酒簡單闡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不出意外的,換來他見鬼一樣的表情
“你的精神還正常嗎?”
不,他換了個問題:“你們要回東洲,放只信鳥等人來接就好了,或者用那枚天商府的玉令,取得仙盟的幫助,不是難事吧?”
張酒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掃量:“你們到底是…
無論如何,天商府的玉令不能造假,墨色玉令是至少府丞級別以上的權能,以此令發表的命令,張酒名義上不能拒絕
兩天後,靈力低潮將如約而至。
張酒啓動靈器,它轟響一陣,最終只發出無力的淺光,地面的塵灰吹開揚起,他們還有最後的時間。
天光熹微,昧旦晨興,天際出現一絲破曉。帳篷裡,祁墨最後在竹筐裡墊上一層軟墊,然後抱起輕如骨柴的師父放進去
姚小祝看着祁墨揹着個竹筐走出來,筐上方一張蒼白的人臉,強烈的視覺衝擊讓他不寒而慄。祁墨若無其事地盯着天上,遠空中,天上,地下,無數黑點如大軍壓境,在騰昇的白光中疾速靠近。
“數量太多了。
姚小祝膝蓋—軟,實在不敢苟同這個瘋狂的計劃
明明一樣都是穿越者,但祁墨有時候表現出來的不受約束,讓他的冷汗一陣又一陣的他不禁愉愉盯向一臉淡然的祁墨。這是正常人能有的思路嗎
由於封印的鬆動,伴隨着靈力低潮,邊境每隔—段時間,都會出現“妖潮“。饒是張酒和葛冰早已見慣這一場面,也忍不住頭皮發麻
妖類的五感十分敏銳,爲了躲避妖潮,營地的位置與封印相隔甚遠。祁墨揹着一筐行李和樓君弦,身後跟着畏畏縮縮的姚小祝,在守衛營集體沉默的注視下,毅然踏上了金黃之地
—“這是指南針,一路向北,天幕與地界交織處,就是封印。
天光的顏色逐漸變得綺麗,地面騰起了透明的霧,光與霧交織在一起,彷彿—面不斷變幻顏色的巨大薄紗,矗立在金黃沙漠的領地上。祁墨伸手戳了戳,一股奇異的暖意從指尖傳遞這裡便是封印所在
妖潮越來越近,耳旁響起不同頻率的尖嘯,混雜着風聲。祁墨拿出第二件道具。
——“這是三爪鉤,不過有些不同,安裝了壓縮氣裝置,我可以教你使用,至於用不用得好,就看你白己的了。"
帶裝置的三爪鉤很重,但祁墨握過的劍更重,這點重量就不算什麼了祁墨轉頭,“你的體修成績怎麼樣?”
.
姚小祝迴應了心虛的沉默
“算了。“
他們仰頭看着面前這一面高聳的磚牆
這是—座廢棄的瞭望塔,內部結構損壞嚴重,只剩一尊殘軀在大漠喘息。祁墨和姚小祝走進塔內,視野所及,四處都是斷接的臺階,頂端的出口窄窄一方。祁墨拔劍,在牆壁磚瓦縫隙裡試了試
腳尖踩上了第一塊斷臺。
她頭也不回,“要是跟不上,我可不會等你。姚小祝後知後覺掏出懷中的匕首,咬咬牙,綁在手上,數地插進了堅硬的崖壁裡,開始往上爬。
—“封印附近有一座瞭望塔,多年以前,它作爲我們巡邏邊境的工具之一,如今妖潮大盛,營地被迫遷移,那座瞭望塔也就無人問津了。“
就算葛冰不說,祁墨也打算帶上姚小祝。畢竟他的“系統”情報,對祁墨來說不可或缺匕首粗糙的柄用力摩擦着掌心,姚小祝筋疲力盡,可是距離頂點似乎還遙不可及
爬牆已經很辛苦了,更驚悚的是,每次他一擡頭,就能看見竹筐裡漆黑的後腦勺,一想到那裡面是什麼,姚小祝不可遏制地感到一陣惡寒,掌心冒汗,手腳發軟,是越爬越絕望
更變態的是祁墨
從湫水城回來以後,她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不,或許在湫水城裡就已經通了。他看着少女單薄又敏捷如爬行動物的背影,認命地往上一點點蹬。
終於到達頂點時,天光已鋪滿整個蒼彎,圓日高懸,白金晃眼,一片巨大的陰影疾掠而過,帶起強有力的颶風,祁墨衣袂作響,毫無疑問,他們已身處妖潮之中!
饒是活了兩世的穿越者,也未曾見過震撼如眼前此般的場景:天上,地下,萬千生物化作的妖類以無數姿態飛奔過沙漠,眼睛,耳朵,只剩下宏觀之景的壯麗感受
鋪天蓋地的妖,所幸封印帶來的狂熱吸引了它們全部的注意,兩粒小小的人才得以藏在瞭望塔頂。姚小祝有些着迷,看向祁墨,她的表情一如既往,若有所思
“記住,“姚小祝的耳朵裡彷彿又響起她的聲音,“我們只有一次機會
對於人類來說,封印像一塊寬大數倍的幕布可對於妖來說,尤其這之中不乏體型龐大的,封印的面積,就有些不夠看了。
所以,爲了爭奪越過封印的機會,這些妖會發生衝突,甚至,可能會爆發一場短暫的爭搶戰
比如。
轟隆—_
比如現在。
衝破天際的嗥叫此起彼伏,大地都在震顫,天上地下亂成一團,姚小祝拼命捂住耳朵,不禁再次懷疑起那個計劃的可行性
而提出計劃的本人,正在專心致志地偷窺着戰場
祁墨曾經想過,如果是原主在這裡,會不會有更好的辦法,或許她會先收服守衛營,然後在這廣袤的離洲沙漠裡尋找新的生機,那樣更霸氣,也更像一個主角。
但是祁墨清楚,她做不到
她不具備收服一個營地的威信,也沒有那個能力她所能做的,只是自己能做到的,和能想象到的東西這是她作爲“祁墨”,在這個世界的生存之道。
“來了!“
祁墨眼前一亮,妖和人一樣,實力也有高低等級之分,亂鬥看似無序,從另一種角度來說,卻是區分強者的最便捷途徑。
而在這盛大又混亂的空中戰場中,佔據壓倒性優勢的,毫無疑問是一隻羽獸。它擁有兩顆龍樣的頭、一對薄如蹼的翅膀,渾身鋪滿修長金黃的羽毛,無瞳的雪白雙目噴射着怒火,看清那玩意模樣的
第一時間,姚小祝大驚失色:“你說它?!“
沒等姚小祝髮出蒼白的辯駁,祁墨已經行動,她抓起三爪鉤,搶圓胳臂,拼上所有信念丟出去壓縮氣裝置在一瞬間發動,加持着祁墨的力,三爪鉤如離弦的巨箭帶着刺耳的爆破音破空而去,祁墨把繩子丟給身後:“抓穩。”
甚至連三爪鉤的情況都沒看清,祁墨已經從瞭望塔上跳了下去
久違的失重感灌滿全身。
颶風將大腦多餘的念頭吹的一片空白,幾日前她在樓君弦旁邊研究三洲地圖的畫面重新浮現在腦海,那個時候她想,有沒有什麼線路,可以瞞過仙盟的關卡直抵東洲任她將地圖看爛,恐怕也找不出這樣一條奇絕之路。但是那天晚上,在她探望姚小祝之後,問題便出現了一線曙光
——這世上是否存在這樣一條路,完美的隱藏在仙盟的探測範圍之外?
當然有,因爲姚小祝就是這樣過來的或者說,東洲那麼多妖禍,就是這樣發生的。
身體疾速向下墜落,這樣恐怖的高度裡,連嘶喊都顯得多餘。下一秒,一股奇異的力把住了線的另一端,祁墨的身軀迅速擡高,韌性十足的繩子將她牽引到高空的一瞬間,祁墨笑了
視野中,三爪鉤牢牢在羽獸巨大的腳爪捆了好幾圈,鋒利的爪鉤刺進腳皮,不過在封印的迫切面前,這點痛對於龐大的羽獸,似乎已經微不足道
賭對了。
——世界上確實存在這麼一條路。
闖過封印的離洲妖獸無一例外抵達的東洲,引發無數災禍;神通廣大的仙盟只能接受委託,卻無法從道路半途中阻絕,恰恰說明迄今爲止,離洲妖獸的路線,仍舊在仙盟的探測地方之外
姚小祝在妖獸蛋裡安然無恙的來到離洲就是第二個例證只不過,他們現在是要用相似的辦法,從離洲返回東洲
羽獸發出一聲長嘯,衝破層層阻零的妖羣,—頭扎進了封印之外。接下去,它會沿着所有妖獸的步伐抵達東洲。這就是祁墨的辦法,也必定是最快抵達的辦法
寅時,運河邊浸着溼氣,晨昏尚未散去,高大的樓船形形色色擠在一方,飛廬雕花,透出些暗淡的流光溢彩
路邊攤販支起鍋爐,燙紅的火舌不時刺一下昏暗的天色,蒸汽在青色陰影裡隱約飄散。堂信打着呵欠,手裡剛拉出今天第一籠包子,旁邊就響起一道清亮的嗓音
“勞駕。
男人可以用清瘦來形容,寬頜上帶着蒼白的憔悴,眼尾沁着點點笑意,像是聞到了肉包的油葷他聳聳鼻尖,一隻手伸進袖子:“包子怎麼賣?”
“三文一個。”
“嗬,“男人揚起一個笑,“不愧是暘京。
說話歸說話,他還是買了五個包子,油紙包着,在堂信的注視下若無其事踱步走遠。拐進一條巷道後,領口鑽出一個淡黃色的毛絨腦袋,他撕下一隻包子摁進兔子嘴裡—
男人正是化身“黎姑”的鬼修。湫水城之後,他帶着蠱師連萱一路逃往暘京,箇中艱辛白不必說。鬼修一邊啃包子一邊研究着手中的通緝令,看着上面熟悉的臉孔,他笑了一下,順手丟進旁邊的泥水裡
天色漸亮。
這裡是東洲最繁華的都市之一,機關機構核心之所,國主所在之地,暘京城。
越是人稠物穰的地方,上演的情景就越豐富,因果越織密。與其說利益,權力,倒不如說,這裡是故事發生的地方
“席小姐!”
一道無名之風穿過弄堂,直抵大宅深處,只聽“咔嚓”一聲,少女握着剪子回首,瞳孔因爲那個帶來的消息輕顫。
——“天篆大人亡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