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極限調轉方向,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往地面衝刺而去!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兩個人都感覺到腿軟,神劍速度遠超普通靈力御氣,眨眼間落到地面,烏黑的海浪還在拍打,祁墨隨機擇取一間屋子,悶頭闖了進去
屋子裡有人。
爲了圍捕鬼修,仙盟沒有轉移附近居民,只爲不鬧出任何動靜。儘管這些人沒有五官,只有一張光滑如平面的臉,但祁墨還是分辨出了“驚慌”這種情緒。看來幻境裡的邏輯會遵循現實,即使是背景裡的房屋,也都有活動的居民。
屋子裡的無臉人兩大一小,是典型一口之家。
祁墨把食指放在脣邊,扯過鬼修道:“我們正在被追,可以躲—下嗎?拜託了。”語氣哀慼,氣息凌亂,神情動容,男人猶豫了一下,女人率先出聲:“後屋倉庫。
祁墨道了聲謝,拉上鬼修往後屋跑。
這是一家獨立的小院,院子非常小,也就四五步,倉庫和主屋緊緊挨在一起,燃燒後的廢柴堆在角落,兩人繞過水缸迅速進入倉庫,鬼修合上門,轉身,泛着金屬寒光的劍正對山根
鬼修不急反笑:“你要在這裡殺了我嗎?“
“我要殺你,但不是現在。“
祁墨舉着的劍沒有放下,金屬的寒光反射,鬼修的倒影明明白白映在上面,“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鬼修根本不像是受到威脅的樣子:“爲何要我告訴?“
“因爲我不記得了,"祁墨很快接上,“時間拖不了太久,如果仙盟的人找到這你還是沒有一個答案,我依然會殺了你。”
他還是不回答,把話頭別開:“你方纔說,識破是我的幻境還有一個原因,那是什麼?”
“祁墨不是這樣的人,"她現在只想趕時間,“說不上來,但她不是你幻境中的這個樣子。
就是這樣奇怪
分明和原主沒有過多少交集,偏偏她就是覺得,祁墨不應該是幻境中的這個樣子。她沒有那麼那麼.
“她沒有那麼天真。”祁墨吐露。
鬼修深吸一口氣
“我說了,我們是夥伴,“他看着她,在那雙無光的瞳孔裡,祁墨看不見任何有機質的情緒,和他滔滔不絕的口氣形成強烈反差,“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確實以爲,你和仙盟那些人一樣,對那套機制篤行不怠。"
“你的出現打破了幻境原本該有的邏輯,不然,那天的真實情況應該是.
——“我白有我想做的事,倘若沒有收到我的信號,不到半刻鐘,仙盟的人就會抵達此處。所以在那之前。
祁墨站在鬼修背後,劍刃抵住喉嚨,“我會先殺了你。
“你的肉身是借來的,作爲一個修士,爲了不被吸入不渡境,在生死關啓發了附魂大法“亂葬崗是你的本家,身體每月一換,從此人鬼兩界暢行。所以,只要先殺身體,再把靈魂裡的咒語解開,你就會被重新吸回不渡境。
鬼修感受着那股攝人的冷意,猶如翻卷的海浪,不斷拍打到喉結和下顎,他笑了一下道:“既然思路這麼清晰,爲何還不動手?”
...
烏雲在頭頂形成龐然大物,海浪舔棧道,貪婪地窺伺岸邊的情形。問題—出,鬼修得到了短暫的沉默,然後更輕的聲音響起:“因爲我們是同類。”
她沒有鬆手,劍身緊逼要害,語氣冷靜非常:“仙盟有一個專屬的秘密分支,專門煉製邪藥妖物,他們最近在煉一個叫魂蠱的東西,可以將靈魂暫時封鎖,種入人體後,便可取代那人。
“挑選靈魂的標準很嚴格,一是無親無故,二是有一定的靈脈天喊,關鍵是要聽話……
“等等,停一下,"鬼修打斷,“你不會是要我僞裝受害者,然後被煉成什麼魂蠱吧?“
“是,”祁墨直言不諱,“一年以後,我會進入不渡境粉碎無圻鈴,我的靈魂中有妄或的一片碎片,只要我的靈魂無法回到現實,復活妄或的計劃就永遠都不可能。
祁墨幾乎能想象到當時的情景
時空不同,場景不同,但她們卻不約而同做出了相似的舉動,一邊用抵君喉對準鬼修—邊向他提出要求。只不過當時的劍橫在脖子前,而現在劍尖對準喉間。
被針對兩次的鬼修淡然一笑:“我當時問,你做這些的理由是什麼?”
“毀掉仙盟。“
鬼修的耳朵掀起巨浪,祁墨的語氣卻沒有絲毫變動,彷彿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他忍不住想回頭看看那人的表情,可惜抵君喉步步緊逼,沒有轉圓餘地
“我去過離洲,那裡有很多可怕的妖獸,它們啖人肉,喝人血,甚至同族相殘,沒有理由,也沒有心,”祁墨平靜,“東洲和《洲之間也有這樣一隻獸,盤踞百年,根系繁雜,力量龐大,可我想試試。”鬼修舔了下脣。
“仙盟對你可不差,吃穿住行,名譽聲望,"他揚起聲音,“據說你是仙盟八十一座山近半數宗門的親傳,這樣的者譽,全天下,不,古往今來,恐也難找出第二個吧。
鬼修仍喋喋不休,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仙盟派來的說客。祁墨不言語,將劍刃逼近一釐,淡薄的血液頓時溢出,鬼修立刻改口:“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您是我祖宗還不成?我答應就是,魂蠱的事我會努力,只不過你得讓我明白,那樣做有什麼意義?"
即使放棄這條命進入不渡境,即使讓鬼修成爲魂蠱藉機附身復活,仙盟仍舊是兩洲之間主要勢力之一的事實不會變。只不過是死了一個人活了另一個人的區別。祁墨又道:“這些年我待在仙盟核心,暗中收集了許多仙盟和天商府還有八風堂苟且的證據,藏在東洲的一個地方,你借用魂蠱復活後,立刻找到這些證據。
鬼修啞然。
“我收回說你天真的話,"他戲謔,“那個時候你已經死了,就不怕我撒手不管,肆意快活嗎?"
“你不會。”
“爲什麼?”
“因爲憤怒。”
祁墨擡眼看向遙遠的蒼彎,烏雲滾,金雷隱匿,她的嗓音被淹沒在隆隆和海浪的怒吼裡:“我也是。"
“所以我一點也不想醒過來啊!”鬼修嘆氣,幾乎抓狂,“這種—聽就麻煩得要死的事情!”
如今的祁墨也找不出合適的言語
怪不得夢中的女孩有如此強烈的死意
仙盟的控制猶如一座密不透風的囚籠,四面八方都是紅線,一步踏出不得。只有一死,才能讓這固若金湯的局面產生些變化,儘管那是未知
她企圖用一隻蜉蝣的死,來稍稍撼動這棵已延根百年的巍然大樹
祁墨還注意到了一件事,鬼修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已經反應過來了
“不錯,按照約定,祁墨應該已經去往不渡境,現實中的她早就死了,”鬼修眯眼,沒有血色的臉上浮現出僵硬又神秘的笑意
“所以,你是誰?”
血液從頭頂迅速聚到腳心,祁墨的手指開始變得冰涼。她張口,視野中鬼修的身影卻漸漸稀釋大腦被無數個想法佔據,好像一窩馬蜂,其中最明顯的那個,是豐嵐秘境
——豐嵐秘境遇到的白色靈魂,果然是原主祁墨。“喂,喂!”
鬼修擺擺手,試圖用不滿的嗓門喚醒對面,祁墨道:“我不是祁墨。”
這還用說?他正要開口,祁墨又道:“不過我見過她,在不渡境裡。
那對她來說是心甘情原的嗎?是安全的嗎?
最後見過的那—面,她爲什麼要說一直在期待着我?是早就知道我會來,還是預料我終將無法置身事外?
祁墨收劍,鬼修一臉糊塗:“怎麼了,不動手了?其實我還蠻想你殺了我的誒,這樣我就不用管外面那一堆爛攤子事了,真的嗎?確定了嗎?我們可打不過仙盟那些人
“他們在你眼裡就這麼可怕?“
祁墨說完這句話也沉默了,因爲不論鬼修,在她眼裡是毋庸置疑的可怕。她又道:“除了殺你,還有一條路。"
鬼修不置可否
還有一條路,能是什麼路,不就剩和那些人打架這條死路了祁墨:“我問你,我在你眼裡的可怕程度有多少?”鬼修:..
他咧嘴一笑:“殺了我的人,你說有多少?”
祁墨:“好。”
她打開倉庫門,大步從後門走出,鬼修緊隨其後,驚悚地看着她望向頭頂那一羣即將落到地面的悍人力量,“那就賭一把。”
祁墨盯着天空,那長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此刻踩着抵君喉,正面無表情破空而來。劍鋒凌厲推開重重雲氣,相隔遙遠,誰也不確定對方臉上的細節,卻都感受到了視線在一瞬間的交匯。一瞬間後,金令祁墨三百六十度調轉方向,以雷霆之勢,霍然衝向更高空的力量!
鬼修說過,現實中,祁墨最終在仙盟趕來之前成功僞裝“手刃鬼修”的假象,而幻境中的邏輯會延續現實,當幻境中的祁墨並沒有及時和鬼修達成一致時,她會或許,會做出全然不同的舉動
雖然不知道背後細節緣由,但鬼修能成爲原主計劃的一部分,一定有其必要的道理
所以她在賭賭原主是否肯爲這一份必要,拼上自己的性命“你和她一樣啊,真是個賭徒。”看見金令祁墨轉變攻勢的一剎那,鬼修有些目瞪口呆,祁墨手指作御劍狀,對他說道:“這是你的幻境,所有的一切雖說不能支配,但大概也能受些影響,所以如果想活命,從現在開始,信任我。
信任祁墨。
說完,她頭也不回,衝着滿天吡張的皸裂烏雲,化作—道劍光竄向穹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