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城門口被守城的士兵攔截下來,石榴遞上了通行令,士兵檢驗過之後,發現沒有問題,才擡了擡手,喊道:“開城門,放行!”
唐茗悠鬆了一口氣,馬車又緩緩開了起來。
就要出城了,今晚是不能休息的,要連夜趕路,離江南越遠越好。
等明天洛倉父子發現她的住地已經人去樓空,再追也來不及了。
更何況,他們肯定不知道自己反其道而行之,沒有北上,而是南下了。
唐茗悠這樣想着,心裡微微平靜了一些。
只是仍舊掛念蕭錦曄和唐振欽,尤其是唐振欽,他應該沒問題吧?
希望蕭錦曄儘快剷除紅葉會,這樣她爹就安全了。
馬車終於出了城門,唐茗悠掀開車簾一角,看了一眼外面黑暗的蒼茫之地。
“王妃,坐穩了,我們要快點趕路,石燕已經在前面給安排好了新的馬車!”石榴衝着車裡喊了一聲。
唐茗悠點點頭,道:“嗯,快點吧!”
石榴揚起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馬屁股,馬嘶鳴一聲,揚起馬蹄,全速前進了起來。
石竹扶着唐茗悠,確保她不會被摔倒,雖然顛簸得唐茗悠頭暈目眩,但她仍舊覺得這樣的速度不夠快。
馬車在黑夜的官道上馳騁,唐茗悠的心,卻依然牽掛着城內的兩個人。
可就在此時,石榴卻猛然拉緊了轡頭,高喊了一聲“籲”。
因爲馬緊急剎住,唐茗悠因爲慣性,差點兒被甩出馬車,幸好石竹將她拉了回來。
“發生什麼事了?”唐茗悠心有餘悸地問。
一定是有情況發生了,否則石榴不會將馬車停下來,而且是這樣危險的方式停下來。
石榴語氣有些沉重,道:“王妃,怕是走不了了!”
石榴眼睛看着前方一段用石頭和木頭堆砌的路障,還有逐漸從四周包圍上來的火光——那是人手裡拿着火把在向她們移動。
唐茗悠掀開馬車的簾子,自然也看到了這樣的情形。
心頓時墜落谷底,到底還是沒能跑掉嗎?
唐茗悠嘆息一聲,早知之前就應該聽從父親的話,早點離開的,也不至於落到這番田地。
這時候被抓回去,就意味着,她將成爲紅葉會對付蕭錦曄和唐振欽的一柄利器。
石竹握住唐茗悠的手,手涼涼的,讓唐茗悠感到驚訝。
她們習武之人,向來都不怕冷,無論何時,石竹握着她的手,也沒有冷過的時候。
哪怕是數九寒天,她和石榴都像是小暖爐一樣。
她看了一眼石竹,發現她的臉色如同寒霜一般清冷凝重。
“王妃,對不起,還是沒能將您安全送走!”石竹的聲音涼涼的,仔細聽,還能察覺她的聲音裡有些顫抖之意。
石榴卻咬着牙道:“石竹,我早說過,你會後悔的!”
唐茗悠聽不太懂她們二人的對話,以爲她們是在自責沒有能夠護她周全。
“好了,不怪你們,且下車看看情況再說,如果對方人太多,你們就別動手了,免了無畏的犧牲!”唐茗悠並不希望石竹她們受到傷害。
石竹的眼睛一紅,道:“不管怎麼樣,我們四個就算拼了命,也要護着您!”
“何必呢,你們死了,我一個人怕是也難逃被捉住的命!”唐茗悠搖頭,不希望她們做傻事。
石榴沒再開口,跳下馬車,拔出劍,橫在胸前。
石燕和石蜜也從黑暗中跳出來,站到了馬車後面,石竹拉着唐茗悠的手,坐在馬車裡,卻也沒有一刻放鬆。
火把越來越近,已經看到人影了。
很快,洛倉就到了跟前,身後自然跟着許多人,一個個都面無表情。
“微臣洛長衣帶麾下三百軍士,參加公主殿下!”
洛倉單膝跪地,周圍也跪了一片,沒有一個人站着。
沉默,將黑夜染得更加寂寥。
這遼闊的野地,竟只有風聲呼嘯而過,吹動着野草和樹葉,嘩嘩作響。
洛倉就那麼跪在地上,並沒有起身,也沒有動過,他自稱洛長衣。
唐茗悠隱約記得在哪聽過這個名字,或者是在哪兒見過這個名字。
但是她想不起來了。
此時也不必去想,因爲她的腦袋已經是一片空白,唯有那一句“公主殿下”,不斷在腦海中迴盪。
公主殿下?
是在喊她嗎?
這是多麼荒唐啊?她唐茗悠怎會是洛倉的公主殿下呢?
不,不會的,這一定是洛倉弄錯了!
唐茗悠看着石竹,卻驚訝地發現,她的神情特別平靜,一點兒也沒有意外之象。
唐茗悠喉頭動了動,想開口問什麼,可是發現,自己竟無法順利找到自己的聲音。
她張張嘴,想問的,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問。
石竹她,似乎早就知道了吧?
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腦袋裡不斷地冒出問號,卻一句話也問不出口。
洛倉見馬車裡毫無動靜,又高聲喊道:“微臣洛長衣,拜見公主殿下!”
唐茗悠知道,逃避不了了,沉默再久,也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她掙脫了石竹的手。
石竹卻落下了眼淚。
這是第一次,唐茗悠看到石竹有那麼多眼淚,一滴接着一滴,不斷地滑落。
她不想去問她爲什麼哭。
有些答案,不知道,或許比知道更好。
就像她,本不該去過問,長華公主是何許人,如今在哪裡一樣。
如果她沒有跨出那一步,便不會有此刻的情景吧?
唐茗悠竟不由露出一個荒誕的笑容,掀開車簾,跳下馬車。
石榴伸出手臂,擋在了她面前。
“王妃,不要過去!”石榴這樣說,聲音很堅定。
唐茗悠卻拉開她的手,看了一眼石榴,道:“有些事情,總要面對的,我只是沒料到,我是最後一個知曉真相的人!”
石榴緊咬着下脣,眼睛通紅一片,咬着牙,身體微微顫抖。
“啊……”
她仰着頭,放肆地吼出來,像是要把靈魂嘔出來似的。
唐茗悠沒有阻止她,她知道,這四個丫頭中,唯有石榴,對她最爲忠誠,也是她最爲耿直。
所以那一晚她偷偷要走出後門,出來的是石竹,不是石榴。
這一切,都是蕭錦曄算計好了的吧?
唐茗悠想要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卻發現嘴角有千斤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