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崤谷探險

姜青霓道:“詳細情形,就是飛鶯姐姐方纔聽說來了本領很大的蓮兒姐姐,要我們一起去瞧瞧蓮兒姐姐,大家談了一會,也就各自回房。

“後來聽寺裡的大師傅來報,說飛鶯姐姐獨個兒往山門外走出,先前還以爲她只在附近遊覽,那知去了一個多時辰,還沒回轉。

可能出了差錯,就趕來報告。廣明大師立即派出門下弟子,到附近尋找,依然沒找到飛鶯姐姐的下落……”

蓮兒急道:“姜姐姐,別說了,我們快去找飛鶯姐姐纔是正經,玉哥哥,你到底去不去?”

方玉琪點頭道:“我自然要去。”

姜青霓道:“那就快走咯!”

三人走出敞廳,博青圭已率領邱玉奇和於氏兄弟下山去了。

公孫瑤紅正等得性急,一眼瞧到三人,迎着笑道:“你們再不來,我可要先走了。”

方玉琪見過鍾二先生等人,靜因師太道:“方賢侄,谷姑娘獨自下山,雖不可能遇上甚麼差池,我們大家都忙於準備應付端午玄黃教之事,谷老前輩,也因瓢浮子道友等人服下‘瑤宮玉乳’,沉睡未醒,不克分身,少林寺門下,方纔業已分批出發,負責搜索百里之內,傅少俠一行,也同時上路。

“我們耽心的是谷姑娘萬一和昨夜敗退的敵人相遇,所以你們這一行,務須儘速上路,好在有蓮兒姑娘同行,即使遇上最厲害的敵人,也自無慮,只不過找到與否,務必在三日之內趕回,我們大夥兒,也就要動身了。”

方玉琪連連應是,別過衆人,便帶着蓮兒、姜青霓、公孫瑤紅三人,一同下山。

他們因少林寺僧既然負責搜索百里附近,自己一行的目標,自然要追蹤較遠路程,是以出了嵩山,便只揀小路,施展輕功,兼程急奔。

一行四人,除了方玉琪,三位姑娘家,誰也沒在江湖上走動過,一路上施展輕功,也好像賽跑似的,大家有了淘伴,覺得好玩。

方玉琪又何嘗有甚麼江湖經驗,他只是跟着三位姑攝,縱掠急走,奔到傍晚時分,差不多已趕出七八十里路程。

姜青霓、公孫瑤紅的武功,自然比方玉琪、蓮兒要差得多,這一口氣奔了這許多路,早已累得氣喘吁吁,汗出如雨,嬌慵無力地在路邊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

那知才一坐下,公孫瑤紅突然驚噫一聲,指着旁邊一棵大樹,嚷道:“方少俠,你快來瞧,這不是傅少俠留下來的記號?”

方玉琪俯身瞧去,果然樹身近根處,有人用劍尖劃了一個“人”

字形符號,上面還有一朵流雲,這不是崑崙派的記號,還是甚麼?

本來各門各派的記號,只有自己人才辨認得出來,但五大門派爲了聯合對抗九陰妖婦,怕門下弟子,萬一遇上強敵,大家可以就近援救,才把各派暗號公開出來。

姜青霓給公孫瑤紅這麼一嚷,霍地跳起身子,急忙問道:“方師哥,雲頭朝那裡?”

方玉琪道:“是朝西去的,傅兄他們可能發現強敵,我們快追!”

蓮兒問道:“你們在看些什麼?”

姜青霓道:“各門各派都有一種標記,便於和自己人聯絡之用,這是崑崙派的,象徵他們崑崙山,和人去的方向。”

蓮兒笑道:“我知道啦,譬如我們幾個人,追尋飛鴛姐姐,如果我們也定下一個記號,那麼就好分頭找尋,即使分散了,也就可以按照記號找到大家。”

姜青霓拍手道:“對啊,我們就約定一個記號多好!”

她說到這裡,回頭一瞧,方師哥和公孫瑤紅已經跑出十丈之外,不由口中“啊”了一聲,慌忙一陣風似的迫了上去,一面招手道:“蓮兒姐姐,快來呀!”

四人一路西行,果然每逢岔道,都有傅青圭留下的崑崙派記號。

這一陣工夫,大家只是跟着記號向西兼程,差不多又趕了三、四十里光景,天色已黑。

站停身子,往四外一瞧,原來方纔只管急奔,誰也沒留心路徑,此時自己四人,已進人羣山之中,那還有什麼打尖之處?連一路找來的崑崙標記,也不再發現。

四人站在茫茫夜色之中,心頭不禁全都焦灼起來。

姜青霓柳眉微蹙,望着方玉琪道:“方師哥,傅少俠他們,可能遇上了武功極強的敵人,不然怎麼會連記號都中斷呢?”

公孫瑤紅接口道:“不錯,我想不是傅少俠他們事機緊迫,來不及留下記號,便是賊人的巢穴,就在附近。”

方玉琪沉吟道:“這裡四周羣山矗立,林木幽深,沒有絲毫跡象,我們又到那裡去找?”

蓮兒眼珠一轉,咭的笑道:“我們有四個人,不好分開來找?就以我們現在這座山頭爲準,各人認定一個方向,往前找去,無論碰到敵人與否,半個時辰之內,必須回到這裡,等大家會齊,再作決定。同時我們也想個暗記,一路留下,如果誰在半個時辰之內,沒有迴轉,大家就好按記號找去,就不愁失散。”

姜青霓高興的道:“就這麼辦,我們快想個記號吧!”

方玉琪雖覺大家分頭找尋,固然是好,但姜青霓和公孫瑤紅兩人,武功較弱,萬一遇上敵人,形單勢孤,難免吃虧,正想勸說,大家還是一路的好。

但他還沒開口,公孫瑤紅已搶着道:“方師哥,兩位姐姐,我想到一個辦法了,不知你們認爲可好?”

蓮兒睜大眼睛道:“公孫姐姐,你想到了什麼?快說!”

公孫瑤紅道;“我們既以這座山頭爲準,就用不着記號了,不如把附近十里方圓,分成東西南北,和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八個方向,方師哥往東,姜姐姐往南,蓮兒姐姐往西,我往北,先分四路搜索。

“如果這四個方向範圍之內,並沒發現什麼,那麼我們每個人從自己的方向,折向右首,譬如往正東的方師哥,轉入東南,往正南的姜師姐,轉往西南,往正西的蓮兒姐姐,轉入西北,往正北的我,轉入東北,然後再回到原地會面,大概半個時辰,也已足夠了。”

姜青霓笑道:“還是公孫姐姐想的法子好,蓮兒姐姐,我們就這樣吧!”

方玉琪遲疑道:“我們還是不要把實力分散的好。”

蓮兒道:“怕什麼,反正我們都有一定方向,半個時辰,就回來了,還怕誰把我們吃了不成?”

姜青霓道:“方師哥,救人如救火,這樣,我們就可以迅速搜索完畢了呀!”

方玉琪拗不過她們,再想到即使兩位師妹果真遇上敵人,只要不出十里方圓,憑自己和蓮兒兩人,趕去馳援,也來得及,這就勉強點頭。

姜青霓、公孫瑤紅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又多了一個武功高強的蓮兒,更是變成門縫裡望天,把天都看扁了。

這時話聲一落,三位姑娘那還怠慢,一陣風似的往山下跑去!

方玉琪瞧着她們暗暗搖頭,也立即展開腳程,向東奔去!

他這一路,全是危巖怪石,形勢雖極險峻,但飛掠之中,可以一目瞭然。

奔了約莫十卑光景,找不出半點跡象,當下就按公孫瑤紅計劃,折向右首,往東南方向搜索,依然一無所獲,只好趕返原地。

這一陣工夫,算來還不到半個時辰,三位姑娘,一個也沒有迴轉,方玉琪也不疑有他,獨自找了一塊大石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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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知時間逐漸過去,他等了一陣,還不見三人趕回,心中漸漸不安,站起身子,向南、西、北三個方向,凝目遠望。

夜色雖然昏暗,但居高遠矚,三兩里路,還是依稀可辨,那有往自己這邊奔掠而來的人影?

姜青霓和公孫瑤紅,功力較弱,也許跑得侵了一點,但蓮兒的武功,還在自己之上,何以也遲遲不見迴轉?

如果說是遇上了敵人,也沒有除了自己這一路之外,其他三人都會同時遇上強敵之理。

方玉琪越等越覺心焦,三位姑娘,也始終不見有一個回來。

方纔自己往返之間,還不足半個時辰,這會等卻足足等了半個時辰。

難不成真有這麼湊巧,她們三個全都遇上了強敵?

一念及此,心中大是爲難起來,南、西、北三個方向,自己該向那一路追蹤下去纔好?

當然,蓮兒這一路,自己毋須耽心,憑她的武功,足可對付任何強敵。

那麼只有往南的姜青霓,和往北的公孫瑤紅,最爲可慮。

姜青霓還會自己傳她的“飄香步法”,縱非人家敵手,一時也不致有失,公孫瑤紅實在是自己四人中最弱的一環!

心念閃電轉飛,目光再向三處來路,迅速掠過,那還耽擱,立即施展輕功,飛一般向北疾掠!

這會他心頭焦急,刻不容緩,一起步,提足真氣,使出十成功夫,盡力飛躍,一條人影,當真像電閃風飄,足不點地的向前疾掠。

他先趕到正北,再折向東北,一路留神察看,那有公孫瑤紅的影子?

他心中懸念着萬一自己找尋她們的時候,她們恰好回去,豈不變得你找我,我找你,大家碰不上面?

因此方玉琪由正北折人東北奔了兩個方向,依然找不到公孫瑤紅,便又急匆匆的趕到原來約定的地方,三位姑娘,還是連影子都沒有。

這可把方玉琅急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盤,由這情形看來,她們三人顯然已出了事情!

他無暇多想,身形不停,正待向南奔去,忽然發現山下一里左右,飛起一條白影由西南向西馳去,這不是蓮兒是誰?

方玉琪心中一喜,慌忙身如箭射,往白影銜尾追去。

雙方相隔,還有一里來遠,就是出聲叫喊,也未必聽到,是以一路上只是猛吸真氣,發足狂奔!

前面那條白影,轉過一重山頭,便倏然隱沒,等方玉琪追蹤趕到,早巳走得不知去向。

但此處山巒起伏,只有離左側不遠處,有個山口,石呈黝黑,四周寸草不生,形態險惡,使人有陰森荒涼之感。

方玉琪停住身形,略一打量,覺得舍了這個山谷,並沒有第二個去處,他藝高膽大,毫不思索,往谷口直入。

這條山谷入口,不但曲折甚多,而且越走越狹,兩邊陡壁如削,寸草不生,腳下也盡是大小石塊,長滿青苔,走在上面,滑不留足,頭上偶然傳來一兩聲夜鳥怪異的聲調,淒厲得入耳驚心!

約莫走了半里光景,峰迴路轉,眼前地勢開闊,卻是一座小山谷,一條亂石累累的山澗,向裡延伸,山上樹木,敢情生機久絕,只剩下一片色呈灰白的枯樹,相映可怖!

方玉琪只是沿着山澗,往裡深入!

轉過山谷,兩邊又是狹窄峭壁,向左彎去,敢情裡面又是一道深谷,但他目光瞥過,貼身石壁上,又赫然發現傅青圭留下的崑崙派記號!

方玉琪心頭一怔,自己誤打誤撞,果然找到了地點了,這麼看來,谷飛鶯傅青圭可能都陷身此地!

他右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身邊銀練劍,心下也自警惕。

隨着山勢,轉了一個大彎,已到谷底,迎面一座小山上,矗立着一座廟宇,遠遠望去似乎並不太大,只是一片漆黑,沒有半點燈光,敢情是久無香火的破廟。

方玉琪毫不停留,直奔山上,舉目瞧去,果然是一座頹垣敗瓦,連山門都已破殘不全。

他大踏步跨過叢草沒膝的天井,直登大殿。

只覺兩邊神像,全都斷頭殘肢,歪歪倒倒的一片淒涼景色,大殿也並不太大,自己在大殿上一站,已可一目瞭然,那有什麼人跡?

心中不由大疑,方纔那條白影,分明往此處奔來,而且方纔石壁上還發現了傅青圭留下的崑崙派記號,這裡已是谷底,別無通路,何以一個也不見?

心念轉動,目光一擡,忽見正中神龕,供着一尊不知名的女神,卻依然完好無損!

不!這是一尊邪神,一尊盤膝趺坐,全身赤裸的邪神!

身上只披着一層薄薄輕紗,那副眉眼盈盈,酥胸高聳,玲瓏胴體,膚光韻致,簡直活色生香,栩栩如生!

方玉琪不禁瞧得一呆,心頭悍然直跳!

想不到荒谷破廟之中,這尊女神竟會雕塑得活靈活現,維妙維肖,就是仇十洲的筆下,也不過如此!

他趕緊收回目光,但心頭還感到波動不已!

暗想:大概邪神之爲邪神,就在這裡,譬如一個人走進關帝廟,看到面如重棗,臥蠶眉,丹鳳眼的關公塑像,就會使你感到正氣凜然,肅然起敬。

如果在大雄寶殿上,瞧到金身巍峨,寶相莊嚴的釋迦牟尼,也會叫人感到佛光普照,佛法無邊。

唯有這類一絲不掛的妖冶邪神,叫任何人瞧了都會怦然心動,不然,自古以來,怎會有許多人崇拜邪神,迷信邪教?

他心中浮起正和邪的感想,腳下正待往後進走去,瞧瞧究竟,驀聽谷口響起一聲刺耳怪笑,笑聲由遠而近,破空飛來,剎那之間,已到廟外!

方玉琪暗暗一凜,光聽笑聲,就知來人功力,迥非尋常,一時倒想看看來的是何等人物。

當下身形一縮,奇快無比閃入神龕,身子堪堪躲到這尊赤裸女神座後。

他雖沒碰上女神雕像,但依稀感到這座女神身上,似乎有一絲襲人陰氣,這原是無意的感覺,心下雖覺好奇,不過此時已無暇分神細辨。

因爲山門外已有一個高大黑影,筆直往殿上走來,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個濃眉大眼身穿黑色長袍的大漢,瞧他年齡,只有五十來歲,頰下留着一部連鬃短冠,略呈紅色,生相猙惡,昂首闊步,一副目中無人的倔傲神色!

方玉琪從沒見過此人,方自驚疑,只見廟外又一連跟進七個身穿黑衣,臉蒙黑紗的漢子。

他們走人大殿,垂手肅立,對黑衣人顯得十分恭敬。

心中不由暗暗“哦”了一聲,原來這批人正是黑衣幫的十大天王,那麼這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敢情就是他們幫主無疑。

黑衣人連頭也沒回,只是沉聲喝道:“你們瞧清楚那扁毛畜生與小賤婢,確是往這裡來的?”

七人中間的一個躬身道:“屬下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丫頭,明是往這裡來的,只是……只是沒瞧到那頭扁毛畜生!”

“唔,你們去搜上一……”

黑衣人底下一個“搜”字”還沒出口,忽然“噶”了一聲,兩道目光,宛若兩盞黑夜中的明燈,往神龕中瞧來。

方玉琪已然聽出一點端倪,敢情黑衣幫十大天王,昨晚吃了雪山瓊宮侍者和大白雕的虧,心有不甘,才四出追縱,找尋雪山中人下落。

但他們卻把蓮兒,當作了瓊宮侍者,引着他們幫主一路跟來。

想到這裡,正待現身出去,與黑衣幫主較量較量,忽然,從自己身邊,這座裸體神像口中,發出一縷極細的聲音,喝道:“莫老綹,你見到本大士,還不跪拜?”

方玉琪聽得大驚,這神像還會說話?

黑衣幫主莫老綹神色一變,兩道目光,更若寒電迸發,厲聲大笑道:“何方賤婢,膽敢裝神作鬼,還不給老夫滾下來?”

那女神口中依然徐徐的道.:“莫老綹,本大士當然是神,何用假裝,你褻瀆神聖,還不跪下叩頭?”

這聲音確是從裸體女神口中發出,但神像的嘴脣並沒稍動,聲音也不類活人說的。

黑衣幫主身後十大天王,全都臉現驚悸之色,只是幫主依然站着並沒稍動,他仍也不敢後退。

“哈哈哈哈……”

黑衣幫主莫老綹仰天一陣狂笑,震得殿上碎瓦,簌簌直落,洪聲道:“莫老綹縱橫江湖,殺人無數,豈是你裝神扮鬼唬得住的?你們給老夫前去瞧瞧,這神像是泥塑木雕,還是活人扮的?”

他此言一出,方玉琪暗暗“哦”了一聲,不錯,要是泥塑木雕,眉目之間,那會這般傳神?

莫非真是活人假扮的不成,自己當真看走了眼?他心中想着,索性一動不動,靜觀其變!

果然黑衣幫主話聲一落,立即從他身後,走出兩人,躍上神龕,伸手往裸體女神臂上摸了一下。

其中一個躬身道:“啓稟幫主,這神像又堅又冷,像是石頭鑿成的。”

另一個在女神臉上仔細打量了一陣,也用手摸着,道:“啓稟幫主,這神像細膩滑潤,據屬下看來,像是用上等玉石雕琢而成。”

方玉琪聽得大是驚訝,方纔那聲音,連自己也明明聽是從神像口中發出的,但他們兩人卻說她是玉石雕成的?

黑衣幫主哼了一聲,道:“蠢材!這賤婢可能就躲在龕後,你們不會……”

躲在龕後的方玉琪不由一急,他並非怕什麼黑衣幫主,實是因爲這假裝女神的聲音,既然出聲,自己正好坐山觀虎鬥,一時不願立即現身出去。

但黑衣幫主卻疑心說話之人藏在龕後,要他兩個手下搜索,那麼這下自己豈非替人家背上黑鍋?讓那個扮神作鬼的人,在暗中瞧熱鬧了?

他心念方動,只聽那女神的聲音又在發話了:“莫老綹,離頭三尺有神明,你當本大士是假扮嗎?”

這聲音果然從大殿上發出。不!就在黑衣幫主莫老綹的頭上!

兩個站在龕前的人,同時一怔,舉頭往大殿樑上瞧去。

黑衣幫主臉色大變,身不由主後退了兩步,瞧着神憲前面兩人,喝道:“你們還不下來?”

兩個黑衣天王慌忙躍落神憲,方玉琪也不禁鬆了一口氣。

黑衣幫主喝退兩人,無非因對方隱身暗處,似乎功力極高,怕當着自己面前,讓手下人吃虧。

這時突然他兇光暴射,右手一揚,往樑上拍去,口中喝道:“小輩,你把莫幫主看作何等樣人?”

他這右手一起,巨靈似的手掌,竟然比墨還黑。

不!黑手掌上現出一條條白色紋理,黑白分明,清晰如繪!

方玉琪陡然想起百草仙翁葛長庚,正是被這種怪異掌法所擊傷,心中想着,更是注目瞧去。

只見黑衣幫主莫老綹右掌揚起,絲毫不見風聲,但正中大梁上,卻已清晰地現出一個白紋黑手掌印!

耳中只聽“撲通”“撲通”兩聲,同時有兩個人滾倒地上!

方玉琪急忙瞧去,只見那兩人正是方纔躍上神龕的兩位“天王”,黑衣幫十大天王之二,此時滿頭大汗,青筋如扎。

他們摸過裸體女像的那隻手掌,又紅又腫,幾乎比平常大了一倍。

但奇怪的黑衣幫七位天王,兩個撲倒地下,其餘五個,竟然視若無睹。

定着兩隻眼睛,只往裸體女像上直瞧,好像着了魔一般,連兩個同伴倒下地去,都一無所覺。

這—段話,說來較慢,其實發生在同一時候,黑衣幫主巨靈般手掌還沒收轉。

只聽大殿天井上空,飄來一聲冷笑,就是那個女神嬌冷的聲音,說道:“憑你微末修爲,區區‘黑死掌’,豈能傷得了我?何況你根本連我身在何處,都無法辨清?”

她說到這裡,話聲漸轉嚴厲:“莫老綹,你也算得一幫之主,姑念粗魯無知,冒犯本大士出於無意,我也不過份難爲你,還不給我跪下?”

說到最後一句,簡直是一種無可抗拒的命令。

莫老綹身爲關外黑衣幫幫主,此時竟然顧不得在自己屬下面前,有失身份,居然奉命唯謹,雙膝一屈,撲的一聲,對着神龕,跪了下來!

方玉琪瞧得心頭大是凜駭,黑衣幫十大天王,武功之高,已迥非尋常,那麼他們幫主武功自然更高,怎會被這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人,擺佈得跪了下來?

他躲在神龕後面,當然瞧得真切,黑衣幫主莫老綹哪是心甘情願跪下去的?敢情他腿彎上,着了人家暗算,不得不屈。

不!他不僅腿彎子上,連人都已受制於人,只要瞧他面色憤怒得脹成紫醬,一雙銅鈴般大眼,滿包紅絲,快要噴出火來;但他身子卻好好的跪在地上,一點沒有掙扎之狀,就可證明。

倒在地上的兩人,從手掌逐漸腫上肩頭,一條臂膀,粗逾大腿,口中不住的發出呻吟之聲。

五人始終充耳不聞,連幫主跪在地上,也視若無睹,十道眼光,只是貪婪地瞧着裸體女像,一霎不霎,呆若木雞。

方玉琪因自己躲在龕後,無法瞧到裸體女像,不知有什麼東西吸引住了五大天王的心神?

他心頭不禁無比震駭,這人功力之高,簡直到了不可思議之境,試想憑黑衣幫主,憑七大天王,不,他們都在明處的不說,就是自己吧,自從他們入殿之後,就一直凝神注視,也沒看到半絲人影。

而他們八人,卻全被制住,這真是太不可理解,難道世間上真還有神?

裸體女像,真還有靈?

但就在此時,那女神的聲音喝道:“滾吧,莫老綹!”

話聲一落,黑衣幫主莫老綹一個身子,陡的從地上蹦起三尺來高,迅速站起。

這一蹦,敢情是因禁制驟解,他被自己內力反彈起來的。

此時其餘五位天王,也如夢初醒,齊聲驚“啊”。

莫老綹縱橫關外,幾曾要過如此折辱,簡直要氣炸了胸膛,一襲黑袍,拂拂自動,仇怒之火,從雙眼中噴射出來,喉嚨作響,厲聲喝道:“莫老綹自知技不如人,請賜個字號,咱們青山不改,後會有期。”

女神聲音依然回到樑上,嬌聲笑道:“莫老綹,你難道真不知道肉身成佛的‘七寶大士法體?”

莫老綹聽得臉色倏變,袍袖一揮,身如電射,往廟外掠去,他身後五位天王也從地上挾起兩人,一窩風般奔出。

霎那之間,走得一個不剩!

方玉琪因這個自稱女神的發話之人,武功實在高不可測,可能她當真就在殿上,自己僥倖沒露行藏,正好再等上一會,瞧她是否出來?’心中想着,身形依然蟄伏不動。正當他凝神屏氣,靜以觀變之時,忽然從破敗倒塌的後進,傳來一聲清磐!

接着由遠而近,從殿後傳出一陣細碎的腳步之聲,同時燈光掩映,也從殿後射出,香風撲鼻,薰人慾醉!

一個全身赤裸,只披一襲透明輕紗的妙齡女郎,手上提着一盞和她披紗同顏色的紗燈,緩步走來。

不!一連走出七個裸體女郎,她們除了披在肩上的輕紗,顏色各有不同之外,每一個人,全生得眉目如畫,妖嬈多姿,熒熒燈光,照着她們細膩豐滿羊脂白玉般胴體。更覺得晶瑩有光!

方玉琪瞧得一怔,這七個裸體女郎,自己曾在少林寺廣場上見過,她仍是祁連女妖七寶大土門下。

那天晚上,就因爲有她們七人圍着香爐而坐,許天君才自動退走,可見她們是替少林寺解圍去的;那麼應該不是敵人?

七個女郎在大殿上一字排開,向裸體神像盈盈跪拜,然後各自把手中紗燈,掛到柱上,轉身往後進走了。

方玉琪瞧得好生奇怪,不知他們將做些什麼?

尤其那個隱身發話的人,何以始終不見出來?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七個身披輕紗的妙齡女郎,又匆匆從後進走出。

不!她們還攙扶着三名少女,簇擁而來。

這時,另一個披紗女郎,已在龕前點起一雙紅燭。

其餘六人,兩人攙扶一個少女,走到裸體女像龕前跪下,口中低聲默禱着:“弟子某某等,引進新進弟子三名,皈依廣大靈感七寶妙法大士座下,伏望師傅慈悲……”

方玉琪躲在神像後面,她們從左側簇擁着出來,還看得不大真切。

此時一齊跪到龕前,仰面默禱,纔看清六個披紗女郎,兩人攙扶一個,跪在地上的赫然是從少林寺出走的谷飛鶯,以及和自己一路,方纔在前山走失的姜青霓和公孫瑤紅!

心頭不期一震,她們敢情是被七個披紗女郎擒來的,那麼傅青圭一行,也準失陷在這裡了!

這七個披紗裸女,自己雖沒見過她們身手如何,但憑那天許天君瞧到她們,就自動退走,從這一點上推想,七人武功,自然極高。

啊,還有方纔那個裝神扮鬼,不可捉摸的聲音,可能也是她們,居然使稱雄關外,目空一切的黑衣幫主莫老綹,嚇得倉惶而退!

他腦海中閃電般轉着念頭,目光再次望去。

這一瞬之間,神龕前面情形大變,竟叫方玉琪猛吃一驚!

不!瞧得他面紅耳赤,不敢多瞧!

但不敢瞧也得瞧,谷飛鶯、姜青霓、公孫瑤紅三位姑娘,此時已被六個披紗女郎,七手八腳,一齊動作,將身上衣衫,盡皆褪除,露出一身晶瑩胴體。

七個披紗女郎,雖然也是全身赤裸,但她們還披着一層輕紗,儘管薄如蟬翼,似有若無,總究隱約掩映,有如淡煙輕籠,霧中看花!

谷飛鶯和自己兩位師妹,此時卻全身暴露在七盞七色紗燈之下,一絲不掛。

這三尊玉潔冰清的胴體,谷飛鶯的婷婷玉立,風姿楚楚,姜青霓曲線玲瓏,婀娜多姿,和公孫瑤紅的肌理細膩,骨肉停勻。

簡直沒有一個,不是藝術精品!

再加她們那種嬌慵無力,嬌羞欲滴的模樣,方玉琪只覺心頭怦怦亂跳,連呼吸都感到急促起來!

一時那還顧得男女之嫌,大喝一聲,縱身往龕外躍去。

但他並沒喝出聲來,身形也並沒有躍出龕外。

他驀的發覺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早已被人制住穴道,絲毫不能動彈,連聲音都叫不出來!

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憑自己身上,被人家做了手腳,竟還悄然不覺。仔細想來,除了方纔躍上神龕之時,彷彿感到有一絲襲人陰氣,此後始終沒有什麼異樣,難道就是那時候被人點了穴道。

方玉琪感到自己除了不能出聲,和無力動彈之外,身子還是好好的,沒有絲毫感應。

一時只好睜着眼睛,靜靜的蹲着不動,往下瞧去。

六個披紗女郎攙扶着一絲不掛的三位姑娘,朝裸體神像,舉行拜師之禮。

三位姑娘,敢情和自己一樣,被人制住穴道,身不由己,三張粉臉,全都流露出羞急憤怒之色。

行過拜師禮,六個披紗女郎,又把她們扶起,立在神像面前。

另一個披紗女郎,扶着她們退到殿側一張拜臺上坐下。

這時大殿正樑上,忽然又響起那個女人聲音,道:“你們把躲在神龕裡的那個小子抓出來!”

方玉琪聽得悚然一驚,先前自己還當扮神裝鬼嚇跑黑衣幫主的就是這七個披紗女郎,原來樑上果然另外有人!

唔,這會輪到自己頭上了,不知她們要如何擺佈呢?

七個披紗女郎敢情還不知道龕後有人偷覷,聞聲齊齊一怔,接着嬌“唷”一聲,立即有兩個躍上龕來!

好快的身法,方玉琪只覺人影閃動,香風乍起,四隻纖纖玉手,已握住自己胳膊,半拉半拖的押下龕去!

這當真像一個犯人,自己身子被兩個細膩滑潤的胴體,緊緊挾持着,像方纔三位姑娘一樣,站到裸體神像之前。

那個口氣冷峭的聲音,又在樑上發話:“唔,你們先把他這身骯髒衣服脫去了,我有話問他!”

什麼?她居然命令她們,要脫去自己衣服?

方玉琪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心頭不由大急;但到了此時,急又有什麼用處?自己身邊兩個披紗女郎好像絲毫不知什麼叫做羞恥,她們四隻纖手,開始執行命令,在自己身上,摸索着進行工作!

方玉琪身子不能動彈,心頭又急又怒,恨不得把這些淫娃蕩婦,立斃掌下!

兩個披紗女郎動作敏疾,頃刻之間,已把方玉琪剝得寸縷不着,赤條條的站在殿上!

她們粉嫩的臉上,也飛起一絲紅暈,但還是一左一右緊緊挾持着他。

不,她們在方玉琪腿彎上輕輕一蹴,他就身不由主的朝龕中神像,跪了下去。

方玉琪兩道眼神,憤怒得幾乎噴出火來,舌綻春雷,暴喝一聲:“好妖女。”

啊!他突然發覺自己已能出聲!

不!連被禁穴道,也忽然自解,心中一喜,身子一躍而起,同時雙腕一振,“六合真氣”陡然暴漲,口中大喝了聲:“滾開!”

一左一右挾持着他的兩個披紗女郎,只覺掌握中突然有一股巨大力量進出,五指一鬆,人也被震得往兩邊退出了兩步,其餘五個披紗女郎,一齊大驚失色!

只聽樑上那個冷峭的聲音,微哂道:“你倒果然有點門道,但你應該知道,我解開你的穴道,是有話問你。”

方玉琪厲聲喝道:“妖婦,你給小爺滾出來,躲躲閃閃,算得什麼人物?”

說話聲中,動作如電,一下搶過自己衣物,但那裡來得及穿?

先前兩個披紗女郎,已奮不顧身的撲起,往上搶來,其他五個,也一起圍上!

“住手!”

樑上響起冷峭的喝聲,七個女郎,立時停住身形。

方玉琪只覺耳鼓大震!

不!手上一震,搶到的衣物,突然被一股巨大力量,憑空攫去,丟到神龕前面。

同時那聲音又從樑上冷冷的喝道:“小子,你口口聲聲叫着妖女妖婦,以爲七寶大士門下,都是邪惡淫穢的人嗎?”

方玉琪被她奪去衣物,依然絲毫沒有察覺她究竟如何出手的?心頭正感到無限驚愣,聞言俊眉一剔,道:“你自詡不是邪惡之輩,如何這般不識羞恥?”

那聲音微哼一聲,道:“你完全錯了,須知世上多少衣冠禽獸,無恥之徒,就是因爲有一身綾羅錦繡,替他們掩飾着罪惡,身子膚髮,受之父母,只要冰清玉潔,何愧於天?我因有話問你,纔要她們替你除了衣服,因爲我不願和一個穿着一身骯髒衣服的人說話。”

方玉琪覺得她說的雖是歪理,但也不無道理,一面擡頭喝道:“這不過是你偏激之見,就是有話要說,也不能強人所難!”

那冷峭聲音笑道:“但是你是在我面前,自然要遵守我這裡的規矩。”

方玉琪怒道:“方某要是不遵你的規矩呢?”

那聲音冷峭的道:“那也由不得你。”

方玉琪眼看自己身上,寸縷不掛,四周又站着七個妙相畢露的妙齡少女,心頭不禁又急又怒,雙掌蓄勢,雙目精光如電,掃過樑上,兀自瞧不出半點人影。

但那聲音,卻又從樑上響起:“年輕人,你還是稍安毋燥,說完了話,我也許可以放你回去。”

方玉琪厲聲道:“你說!”

樑上的聲音問道:“你是從少林寺來的?”

方玉琪應道:“不錯!”

樑上聲音道:“那就好,你回去替我告訴她們的師長,就說她們已經拜在七寶大士門下,叫他們放心好了。”

方玉琪回頭向谷飛鶯、姜青霓、公孫瑤紅三人瞧去。

三位姑娘並排坐在那裡,雖然穴道被制,但還是瞧得到聽得見,此時眼看不僅自己三人,脫得一絲不掛,連方玉琪都赤條條的醜相畢露,站在那裡,直羞得脹紅脖子,幾乎要哭。

方玉琪不敢多瞧,同時又想起傅青圭他們,不知是否也被擒在此?聞言冷冷的哼了一聲,道:“在下也想請問一聲,不知在下還有幾位同伴,可曾被你們擒來?”樑上那聲音道:“他們一共有四個人,被我門下擒住,現在後殿,我瞧在三個新收的徒兒面上,待會你把他們帶走就是。”

方玉琪聽得暗暗一驚,傅青圭他們,果然也被擒來,那麼自己兩撥人,只有蓮兒一人沒有失陷了。

想到這裡,不禁劍眉一剔,冷笑道:“七寶大士,也算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收徒拜師,須得兩廂情願,豈能勉強?”

樑上那聲音道:“你怎知她們不願意呢?”

方玉琪怒道:“你制住她們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難道說是她們心甘情願,投到你門下的?”

樑上那聲音微哂道:“世俗女子,難免尚存世俗之見,等你們離去之後,我自會放開她們。”

方玉琪盤算了一會,實在想不出妥善之法,只得擡頭道:“那麼你該問完了罷?”

樑上“唔”了一聲,道:“好,你穿好衣服,就把後殿四個人帶走吧!”

方玉琪心頭暗喜,故意皺皺眉,迅速從供桌前面,取過衣服,穿到身上,一面默運“六合真氣”緩緩從地上拾起金透,佩到腰間。

就在佩劍之時,一手已把透柄旋開,驀地一聲朗笑,銀練劍陡然出匣,身如電射,一下搶到三個姑娘面前,佩劍當胸,厲聲喝道:“妖婦,誰敢走近一步,方某就叫她濺血劍下!”

七個披紗女郎瞧得臉色大變,忽然各自從石柱上,取下宮燈,蓮步款款,向方玉琪逼來,敢情她們隨身武器,就是那盞宮燈了。

樑上聲音冷笑道:“年輕人,你雖仗着一口鋼母利劍,但想在我七寶大士面前撒野,還差得遠。”

方玉琪穿好衣服,心中已去了進退尷尬的拘束,尤其一劍在手,膽氣也壯了不少,自問憑手上三十六式“大羅天劍”,和“飄香步法”,即使不勝,也決無落敗之理,這就擡頭喝道:“七寶大士,你不妨下來試試,在下恐怕沒有你想象中那般容易對付!”

樑上傳出輕微的笑聲,道:“年輕人,你口氣不小,須知我已七十年沒和人動手了,你也不配和我動手!這樣罷,只要能在我門下七個弟子圍攻之下,接得住十招,我答應把她們三人一起放了。要是你接不住呢?”

方玉琪豪爽一笑,道:“別說十招,就是二十招,三十招,又復何妨?方某要是接不下來,就悉憑處置。”

粱上聲音笑道:“好,你接不住十招,就得離開此地。”

方玉琪朗笑道:“一言爲定!”

樑上那聲音又道:“那麼你把長劍拿來,在我面前,任何人不準使用兇器!”

她話聲才落,方玉琪只覺握劍右手,突然一震,銀練劍脫手朝神龕飛去,輕輕落到供臺之上。

不!他目光依稀瞧到龕中供着的那尊裸體神像,臉上好像飛過一絲冷笑。

方玉琪心頭一驚,一時還當自己眼花,急忙定睛瞧去,那尊裸體神像不是寶相莊嚴,安坐如故?

就在這微微一怔之間,那七個披紗女郎恰在此時,已按七星方位,把方玉琪圍在中間。

她們每一個人,一手提着宮燈,一手撩着輕紗,笑盈盈地站着,靜待方玉琪動手,一場春色無邊別開生面的搏鬥,行將開始!方玉琪既然準備迎敵,就不得不瞧清她們的位置,但這一瞧,只覺她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每個人立着的姿態,竟然各個不同,而每一個姿態,都是美妙無比,蕩心蝕骨,撩人情緒!

她們儘管赤精條條,活色活香,但看去又絲毫不覺妖冶,不帶淫褻!

方玉琪瞧不出她們所佈陣勢,有什麼出奇之處?但目光卻被她們美妙姿態,瞧得一呆,立時感到一陣面紅耳赤,那裡還敢多看,只是淡淡一哼,喝道:“你們還不動手?”

樑上的聲音,又復回到從裸體女像口中發音了:“孩子,你們就開始吧!”

號令一下,七個披紗女郎,纖腰款擺,緩緩移動。

手上宮燈隨着她們移動的姿勢,有的往上緩緩挑起,有的往下逐漸低沉,身上的七色披紗,也因風輕颼。微微起了波動!再經七色紗燈升降錯落一照,幻着如霧的絢爛彩色,已有使人目迷七色之感。

方玉琪站在其中,絲毫不敢大意,他雙目射出湛湛神光,隨着她們緩慢移動的步伐,全神貫注小心戒備。

奇怪,她們只是穿叉遊走,並沒出手攻敵,但方玉琪業已瞧得大是驚詫。

原來方纔認爲並不奇的陣勢,經她們這一款款移動,頓時起了變化,七個披紗女郎每一變動的位置,竟然十分奧妙。每一舉步,幾乎全都佔了極利於攻擊的地位,自己在她們包圍之中,全身要害,幾乎全都暴露無遺!

方玉琪瞧得心頭大震,如果自己再不變動方向,可沒有十四條手臂,去同時封解她們十四條手臂同時發動的攻勢?但最使他困惑不解的,她們處於這一佔盡優勢的情況之下,何以還不發動攻勢,只是加快遊走?

啊!不好,敢情她們還在等待最有利的形勢,要把自己在一招之下擊敗。

果然如此,那麼別說接得住她們十招,當真連一招也難以承受得住。但難題就在於此,試想在她們沒有發動攻勢之前,自己怎好向她們出手?

七個披紗女郎腳下已在逐漸加快了,流星閃爍的七色燈影,舒捲飄散的七色輕紗,和美到不能再美的婆娑舞姿。

人,好像站在一片絢爛雲霞之間,在廣寒宮裡,欣賞霓裳仙舞!

此舞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看?

方玉琪還是木然而立,不知是受了她們美色所誘?還是被她們美妙舞態所沉醉?

尤其在她們玲瓏胴體翩翩扭轉之際,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淡淡幽香,因風散發,沁人心脾,此香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目之於色也,有同好焉,鼻餘香也,有同臭焉,沒有出家做和尚,這色、聲、香、味、觸,又有誰能五蘊皆空?

不,和尚要是不天天唸唸有詞,揹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用以警惕自己,恐怕色也不能夠空。

方玉琪總究不是和尚,他是血氣方剛的青年,青年人充滿激情,不受外界的誘惑,還可澄心靜慮,一旦受到外界的的誘惑,就會情不自禁,正當他漸漸出神之際,只覺滿天絢爛雲彩中,有七顆彩色星星,冉冉飛來!

不!那是七顆流星,看去雖緩,來勢極快,疾風颯然,一齊向自己撞到……

方玉琪霎然一驚,腳下不知不覺連閃了兩步,無意之中,使出他最爛熱的“飄香步法”。

好險!七盞紗燈,閃電般從自己身側掠過,悉數落空。

“年輕人身法好俊,不過,這只是第一招!”

裸體女像口中,迸出聲音,敢情她對方玉琪的及時警覺,和奇妙身法,感到大出意外!

那知就在方玉琅堪堪閃出,七個披紗女郎同時輕“噫”一聲,七盞紗燈已急風驟雨,連續攻到!

這一會,燈影搖紅,彩紗飛卷,當真風起浪涌,電閃雷奔,一片彩雲,萬點流星,從四面八方,密密緊裹!

沁心甜香,變成了壓縮氣流,幾乎使人連呼吸都感到困難起來!

方玉琪心頭大驚,右手慌忙劈出兩掌,腳下也立時展開“飄香步法”,但是已經遲了,她們的陣勢,至此已入高潮!

人影、燈影、紗影,交織成一幅瑰麗絢爛的奇景,如雲、如煙、如浪、如濤,向身前涌來!

玄奧無比的“飄香步法”,也僅能在七個披紗女郎之間,像捉迷藏似的,閃避遊走,莫想衝出這片七彩煙幕一步!

這才知道對方這種陣仗,果然厲害無比,自己遇上過不少頂尖高手,任他武功再高,攻勢再厲,只要使出“飄香步法”,無不一下就可以閃出圈外。

像這樣被困在裡面,還是第一次遇上,敢情她們這一陣仗所蘊變化,玄奧之處,還不在自己“飄香步法”之下?

七個披紗女郎已有如此厲害,那麼那個隱身暗處始終沒有露面的七寶大士,不知更厲害到如何程度?就以方纔她從自己手上,奪去長劍的那一手功夫來說,自己萬難是她的對手。

心念疾轉,腳踩“飄香步”,右手以指代劍,也同時使出三十六式“大羅天劍”,指風豁然,大開大闔的向緊裹周圍的七彩雲霞,猛力劈出!

“大羅天劍”果然不同凡俗,三指纔出,已把身前幾個披紗女郎,逼得後退不迭,但她們的陣法,進退攻守,互相呼應,你堪堪把身前的人逼退,身後的人,卻又同時攻到,尤其她們精光緻緻的胴體,方玉琪不敢用手接觸,也不忍心用足十成勁道,向她們羊脂白玉般玲瓏嬌軀上下手,因此他只好揀她們頭臉臂背等處出手。

五、六招下來,他雖然覺得礙手礙腳,但七個披紗女郎也被他遏得滿地遊走,攻勢受挫,漸漸弱了下來!

正當此時,驀聽有人嬌叱一聲:“好不要臉的賤婢!”

“嘶!”一道青濛濛的光華,匹練暴漲,從山門外激射而來!來勢之急,光華之強,簡直使人連眼睛都睜不開來!

這道劍光矯若天龍,往大殿上七個裸體女郎當頭罩落,身上僅披着一條薄紗的她們,頓感森森劍氣,寒砭肌骨,驚得尖叫出聲,往後連退!

殿上七寶大士的聲音,也大喝了聲:“徒兒們還不快退?”

這真是比電光石火還快,青色劍光,堪堪飛到殿上,突然光華陡斂。

大家只覺眼前一暗,睜目瞧去,大殿上已經多出兩人,相對而立!

一個是秀髮披肩的白衣少女,粉臉通紅,睜着一雙清澈大眼,帶着羞急憤怒之色。

她正是東海蓮花島無名老人的嫡傳高弟蓮兒姑娘,她空着雙手,一柄青光湛湛的短劍,已經被人劈面奪去。

蓮兒對面站着的那人呢?方玉琪目光瞥過,幾乎駭出一身冷汗!

原來一下奪下蓮兒短劍的,不是別人,就是端坐在神龕裡的那尊裸體女像。

方纔兩位黑衣天王還用手撫摸,說她是玉石雕琢的,但此時卻臉帶微笑,卓然站在蓮兒面前,兩道眼神直盯在蓮兒臉上,似乎流露出驚詫之色。

方玉琪一瞥之下,知道這位全身赤裸的七寶大土,武功高不可測,一時不暇思索,身形一閃,躍到蓮兒身邊,功凝全身,準備和蓮兒聯手一拚。

這一段時間,說來較長,其實只是眨眼工夫,七寶大士因蓮兒使的是武林中至高無上的以氣馭劍,身劍合一身法,纔不得不親自出手,飛身迎上,劈面奪去蓮兒的短劍。

蓮兒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已經身劍合一,劍身上滿布無堅不摧的劍氣,還有人能夠憑空把短劍奪去?心頭大懍之下,百忙中,身軀不禁後退了兩步,正好方玉琪也同時閃到身邊。

七寶大士兩道眼神,瞧着蓮兒,晶瑩如玉的臉上,由微笑漸漸變成惶恐之色,雙手微顫,把奪來的短劍,送到蓮兒面前,說道:“老婢該死,冒犯公主,還請公主多多恕罪。”

蓮兒被她說得一頭霧水,對方功力之高,簡直深不可測,怎麼忽然前鞠後恭起來?她懷着無比驚奇,伸手取過短劍,問道:“你到底是誰?怎麼叫我公主起來?”

七寶大士神色恭敬,含笑道:“公主年紀不大,自然不認識老婢了,公主遇上夫人,就說被逐賤婢叩請金安。七十年來,婢子始終遵奉夫人訓誨,不敢逾越。”

說到這裡,突然跪到地上,向空拜了兩拜,輕紗微飄,人跡頓渺。

那七個披紗女郎一見師傅已走,也人影閃動,奇快無比的往後退去!

剎那之間,大殿上只剩下方玉琪和蓮兒兩人!

不!左側拜臺上,同時驚呼一聲,姜青霓、谷飛鶯、公孫瑤紅三位姑娘,穴道頓解,赤身露體的搶起自己衣衫,忙着穿上。

方玉琪見狀,慌忙背過身去,口中說道:“蓮兒,你在這裡照顧,我到後進去瞧瞧。”

蓮兒還當方玉琪要去追那羣裸體妖女,忙道:“不,玉哥哥,要追,我們一起去!”

方玉琪急道:“傅兄他們,就被囚在後進,我得先去放人才好。”

說畢就匆匆往後進掠去!

原來這後進比前殿還要破殘,到處都是斷垣瓦礫,草長沒膝,夜色之中,更顯得荒涼悽迷。

方玉琪終於在一堆亂石後面發現了傅青圭、邱玉奇,和金彈銀劍於氏兄弟四人,全被點了昏穴,倒臥草叢之中,這就伸手替他們解開穴道。

四人睜開眼來,發現站在身前的是方玉琪,不由大喜過望,活動了一下手腳,便自紛紛躍起。

傅青圭首先問道:“方兄,那幾個妖女呢?”

方玉開道:“她們都已經走了。”

邱玉奇恨恨的道:

“這些妖女全是祁連女妖門下。”

方玉琪笑道:“何止幾個女妖,連七寶大士也在這裡現身。”

傅青圭道:

“方兄和她動過手了?”

方玉琪搖搖頭,就把自己如何追蹤尋來之事,詳細說了一遍,只把姜青霓等三位姑娘赤身裸體的被迫拜師,及自己脫得赤條條一節,略去不提。

傅青圭也把自己四人下山之後,發現谷飛鶯已被祁連女妖門下劫持,暗暗跟蹤,不料被她們發覺遭擒,約略說了一遍。

方玉琪計算時間,三位姑娘該早已穿好衣服,這就領着大家迴轉前殿!

姜青霓、谷飛鶯、公孫瑤紅三人,正和蓮兒低聲說話,尤其谷飛鶯姑娘,只是低頭垂淚,她們瞧到方玉琪,全都羞澀得滿臉通紅,拾不起頭來。

方玉琪回想當時情景,也不禁脹紅了臉,訕訕的不敢瞧她們一眼。

傅青圭一行,在路上帶足乾糧,此時料想大家一晚全未進食,就取了出來分給大家食用,一面笑道:

“方兄,咱們總算不虛此行,把谷姑娘找到了,大家吃飽之後不如就在這裡略事休息,再行上路,反正只要趕到桐柏,家師們也正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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