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臨近年關各處休假,人手都不夠,她們到的時候,衙門尚未來人。
胡家書房不算大,站在門口便可將屋內情形盡收眼底,於是崔凝暫時只站在門口看了看。
裡面並不算太亂,僅是有些書畫被翻出來全部展開攤在書案上,最裡側是一張榻,上面被褥鋪開,有些凌亂,像是睡過尚未收拾的樣子,目所及處也沒有任何打鬥掙扎痕跡。
她站在門口暫時沒有看見血跡,胡敏說是在書案裡側。
不多時,胡家諸人也過來了。
衆人也沒什麼心情寒暄,只草草見了個禮,便一同候在門口,時不時的回答崔凝幾句問話。
胡家人的態度很矛盾,只要崔凝發問,他們便認認真真的回答,但是語氣態度中又隱隱透出些不耐煩。
崔凝大概明白,這是礙於她樂於助人纔給幾分面子,實則並不相信她能破什麼案。再者,家中頂樑柱失蹤,又被問來問去,心裡難免煩躁。
等了約莫一刻有餘,才見到胡家大伯領着一個滿臉雜亂鬍子風塵僕僕的捕頭匆匆趕來,身後還跟着兩個差不多情形差役。
崔凝沒穿官服,便客氣地衝那捕頭拱手準備自報家門。
不料捕頭驚訝道,“崔大人?您怎麼在這裡?”
崔凝愣了一下,仔細看了看那人的模樣,不確定道,“趙捕頭?”
趙賁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是是是,沒想到崔大人還記得某。”
從前崔凝查俞府案子的時候見過趙賁,雖然纔過去沒兩年,但趙賁好似滄桑了十歲,臉都快被鬍子埋起來了,她一開始還真沒認出來。
“我也只是過來幫個忙,你不必在意。”崔凝知曉胡家人着急,也不多寒暄,“先查案吧。”
趙賁點頭,“這就是有可疑血跡的書房?”
“是是是。”胡大伯連忙答道。
趙賁正要進去,腳步忽然頓住,“大人先請。”
崔凝沒有推辭,率先入內,趁着趙賁還在查看別處時,看了看桌沿上的血跡。
面積不算太大,但是讓人一看便會警覺的程度,絕不是平常磕碰能造成的血量。血早已經幹了,暗紅色附着在原色榆木桌案上很顯眼。
“約莫長七寸餘、寬一寸左右,有整齊橫紋摩擦痕跡。”趙賁的聲音突然響起。
崔凝目光微沉,“趙捕頭怎麼看?”
趙賁道,“看上去像是血跡沾染在什麼地方,不小心蹭到桌沿。屋內沒有任何打鬥掙扎的痕跡,所以,這血跡可能是胡御史自己蹭上去,也可能是行兇之人是一瞬間制服了胡御史,最後將人帶走時不慎留下痕跡……”
崔凝直起身,喃喃道,“不慎嗎?”
趙賁不由問,“大人有不同看法?”
如果行兇之人制服胡御史時造成流血,什麼樣的手法什麼樣的出血量,才能控制血一滴不落在別處的同時,又恰好蹭在桌沿上?
崔凝道,“你看這些書畫,畫倒還罷了,這些書種類不同,全都被翻開攤在桌上,根本不像是隨意而爲。倘若有人在這屋裡找什麼東西,小心一些的做法是從哪兒拿的放回哪兒去,大膽的做法是隨手翻過便丟,那樣很難保證每一本被丟在桌上時都被翻開。所以我認爲,要麼要找的東西在這些書裡,要麼這些是有人刻意而爲。”
“有道理。”趙賁眼睛一亮,隨即回頭問站在門口的胡家人,“可有其他人動過屋裡的東西?”
胡大伯心中焦急,生怕漏掉什麼以至找不到父親,說的十分詳細,“不曾有人動過,早晨母親發現屋內無人,又見堆了滿桌的書,心中疑惑上前查看,冷不防瞧見桌沿上的血跡,驚駭不已,便急忙出來喊我兄弟二人去找父親。之後便再沒人進這個屋子了。”
崔凝和趙賁分別都已經向胡家人瞭解過情況。
近些日胡家接連出了幾件煩心事,胡母一直在胡御史耳畔唸叨,於是他便常常宿在書房裡。
早上胡母過來的時候榻上的被褥是睡過的樣子,所以只能大概猜測胡御史昨晚睡下之後失蹤,具體是什麼時辰,卻無人知曉。
事實上,現在還無法確定胡御史一定是失蹤了。
畢竟如果不算晚上,他纔不見大半天,一個當了幾十年官的人,就算是整天不見人影也實在很正常,若不是他們家門房說大門一直從裡邊栓着,沒有人出去過,還有桌沿上的可疑血跡,趙賁都不想來這一趟。總歸是朝廷命官,萬一真出什麼事也不好交代。
趙賁見崔凝開始細細查看桌上的書,一時欲言又止。
崔凝像是腦袋後面長了眼睛似的,“這裡我先看着,趙捕頭不如先帶人在家中查看一番,有沒有別的痕跡。”
“那行!就有勞崔大人了!”趙賁拱手行了一禮便退出書房,對還候在門口的人道,“我們搜查貴府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痕跡,可能會多有冒犯,還望諸位見諒!”
胡大伯連連道,“無妨無妨,儘管搜便是。”
其他人面上也並沒有絲毫不滿。
本來趙賁滿心煩躁,近些天衙門本來就很多事,人手捉襟見肘,這邊一個官員纔不見半天就火急火燎的報官,他來的極不情願。
這會見他們如此配合,心情好了很多,便也出言安慰了一句,“諸位不用擔心,若是找不到線索,某會及時告知上官!胡御史是朝廷命官,若真失蹤了,便是出動兵馬司全城搜尋也必得把人找回來。”
胡家諸人自是千恩萬謝不必提。
胡府並沒有多大地方,但趙賁也只帶了兩個差役,三人前院後院一通仔細排查下來,也需要將近兩個時辰。
他們那邊一時沒有什麼發現,崔凝這邊倒是小有進展。
她讓崔平香小心地將展開的書籍原樣移到別處,發現最下面壓着一張紙,紙上寫了一句詩,崔凝拿去給胡家人辨認筆跡,結果並不是家中任何人所寫。
這字跡幼稚潦草,也就蒙學兒童的程度。
“入春才七日,思發在花前。”崔凝轉頭問自家兩個護衛,“讀過這首詩嗎?”
崔平香果斷搖頭。
“這是前朝薛玄卿的思鄉詩。原詩是‘入春才七日。離家已二年。人歸落鴈後。思發在花前’,這是去掉了中間兩句。”諸葛不離道。
這首詩很有名,但崔凝極少涉獵詩文,顯然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