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司大獄裡一時人滿爲患,必須要儘快挨個審問。
馮秋期慫恿柳歡用步天聿收買監察司的事情暴露之後,崔凝和易君如便從他先下手,死磕了半天,才從他口中得出答案。
馮秋期是宜安公主安插在青玉枝的人。
可宜安公主如何知道柳歡買了步天聿?
柳歡買到步天聿的事情,明顯就是有人提前設局,難道設局之人就是宜安公主?
崔凝不太相信,縱觀青玉枝案前後,雖然的確是有人故意推波助瀾,但宜安公主行事也實在算不上縝密,憑她一個人,根本鋪不開這麼大的局。
青玉枝案中有一定的偶然性。
趙三在佈置自殺現場時突然發現附近一羣學子,害怕被撞破,慌亂之下才會有屍體有如蠶蛹被吊在屋檐的狀況。
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匆促之下完成寫卜辭、布八卦,肯定是早有預謀。
趙三與馮秋期說不曾泄露此事,那剩下就只有柳聿知曉,可是她只是僱兇殺人,且人在幾百裡之外,怎麼可能料到趙三會出這個紕漏?更不用多此一舉,另外派人過來在屍體上寫陷害太子的卜辭。
“還有誰可能知道柳聿僱兇殺人的事?”易君如也在想這個問題。
崔凝道,“柳聿只是一個棋子,她令人殺懸宿先生不一定是私仇,若她只是聽命行事,那可不好猜。不過,若只是因爲私仇,樓仲是她親兒子,會不會知道?”
易君如認爲不太可能,“能是他?既然他知道母親命人行兇,爲何還要主動送上懸宿先生的書信?”
崔凝嘆氣,“等五哥審完樓仲就知道了。”
易君如也跟着嘆氣,“我已經連續三天只睡一兩個時辰,再多幾日,我怕是要殉職了。還是你們年輕人精力好哇!”
尤其是魏潛!簡直像是不需要睡覺一般。
易君如見崔凝的臉雖已經消腫,但眼睛下面一片烏青,還有一條固定起來的胳膊,想到她這兩天經歷的事,連喊累都喊不下去了,“你傷勢如何?”
“沒有大礙。”崔凝道。
“果然什麼鍋配什麼蓋。”易君如嘀咕道。他已經預見將來“拼命五郎”會變成“拼命夫婦”,這是監察司之幸,卻是他易某大不幸啊!
崔凝沒聽清,“您說什麼?”
“沒事,我去整理卷宗。”易君如撫了撫衣襟,心裡給自己打氣:再堅持一下,就努力這最後兩天!
“哦。”崔凝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她盯着窗外紅梅,忽然想到那羣學子忽至玉枝泉是爲了效仿謝颺《玉枝閒雅集》中的新年遊戲……
這件事只是巧合嗎?
如果謝颺也摻和進青玉枝案,那他在其中究竟扮演怎樣的角色?
“大人。”差役過來道,“詹先生想見您。”
“真的?!”崔凝倏地站起來,匆匆趕往茶室。
若詹師道能開口就最不過了!他這把歲數了又不能算犯人,也不好動粗威逼,若是死咬着不肯說才麻煩!
崔凝在門口把氣喘勻了才從容進門,“聽聞您老人家想通了?”
“誰想通了!”詹師道沒好氣道。
崔凝爐旁坐下,“不知您有何指教?”
“我……咳,就是覺得你似乎也是出身道門,找你嘮嘮。”詹師道虎着臉問,“怎麼,你不願意?”
崔凝道,“樂意之至。”
詹師道撫須,“我都這把歲數了,未見一絲進境,早就放棄了求什麼長生了。”
“敢情您逗我玩呢?”崔凝不滿道。
“我有一個朋友不知道被宜安公主藏到哪裡去了,想請你幫忙找找。”
崔凝沒有一口答應,反而問,“這件事監察司的人都能辦,你爲何不與魏大人說?”
詹師道梗着脖子道,“我瞅他不順眼,不行?”
她算是看出來了,詹師道看着仙風道骨,好像不染凡塵世故,實際狡猾可疑,先前騙她一回,這回說的話也未必就是真的,斷不能被他牽着鼻子走,不然很難問出真話。
他在魏潛面前不敢張嘴,大概是害怕套路不成反被套路,這是打量她比較好騙呢!
眼下看來,什麼道心,八成都是瞎話!
崔凝不樂意了,“不行!你憑什麼瞅他不順眼!”
“我瞅他不順眼也礙着你了?”
“他是我未婚夫,你說呢?”
“……”
崔凝梗着脖子瞪他。
“算、算我不對。”詹師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但轉念一想,馬上又硬氣起來,“到底幫不幫我找人?!只要你把人帶回來,我便有問必答。”
崔凝假裝不滿,“那不行,要是找個十年八年的,我案子還破不破了?先說說你那朋友的情況,我考慮一下。”
詹師道不信,“你們監察司找人怎麼可能用得了十年八年?”
“那也分情況。你也知道懸宿先生尋妻女尋了小半輩子,他死後,我們監察司也去查了,根本杳無音信,如果你朋友也是這種情況,恕我沒法答應。”
詹師道不語。
崔凝一臉正氣,“我這個人最是誠信,若是真想誆你,只管隨口答應便是,哪裡會與你說這些?”
詹師道似是信了,緩緩道,“我那朋友叫趙行之,號鶴池先生,原本我倆一起隱居在廬山,大概是三年前吧,應伯回之邀來長安。不想忽有一日,他說去宜安公主府一趟,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崔凝問,“他多大年紀?”
“六十九。”詹師道擔憂道,“我倆半輩子形影不離,他不會突然獨自離開,我覺得一定是被宜安公主扣下了。”
“額……”崔凝又被塞了滿腦子疑問,“敢問鶴池先生是男是女?”
詹師道理所當然道,“怎麼可能會是女的!”
……
不是,爲何不能是女人?
兩個老頭相依爲命半輩子,一塊隱居山林,形影不離,受懸宿先生之邀攜手來長安,結果其中一人疑似被宜安公主扣下,另外一個不僅沒有去宜安公主府鬧,反而縮在郊外山頭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疑惑的點太多了,崔凝竟一時不知該從哪裡下口。若是鶴池先生年輕點,她或許還能懷疑宜安公主想換換口味,但六十九……
“鶴池先生必然也是才華出衆吧?”崔凝試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