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初雪

“白甄,你該回去了。”江嵐皺着眉頭看着窩在櫃子裡的男人,眼裡滿滿都是不耐煩。

“你當真不跟我回去?”白甄走了出來,他攏了攏袖子,姿態優雅的不行,就好似他剛剛從香車寶馬裡走下來,而不是從櫃子裡鑽出來。

“我不回去。”江嵐嘴角揚起一抹冷笑:“我若今兒跟你走了,怕是明天楚衡便會被母親殺掉。”

“不過一個棄子,你護着她做什麼。”白甄走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那一身白狐裘裹在他身上,越發顯得他體虛身弱。

“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江嵐語氣越發不耐煩起來:“你們白家不是有家訓,不插手朝廷的事麼,你這個白家的未來家主千里迢迢來找我,怕是不合規矩吧。”

“你這話說錯了,我白甄來這裡,不是爲了是朝堂的事,爲的是家事。”白甄咳嗽了兩聲,又說道:“我那太后表姐,也就是你娘,她求到了爺爺那裡,說她的兒子被壞人綁架了,還中了毒變得癡癡傻傻的,爺爺擔心,這才讓我來尋你的,順便看看你的毒我能不能解。”

說到這裡,白甄擡頭打量了江嵐兩眼,嘖嘖嘴又說道:“我瞧你也沒中什麼毒,不過是爲了留在人家小姑娘身邊,在裝傻充愣而已。”

江嵐伸手握了握拳,脾氣已然壓不住了。

白甄是個不怕死的,他又揶揄的看向江嵐:“雖說咱們年齡差不多,可論起輩分來,你還是我侄子,見到我不執晚輩禮就算了,還滿臉不耐煩,想跟我動手?”

江嵐冷哼一聲,伸手就掐向白甄的脖子。

白甄往後一躲,險而又險的避了開來:“我的功夫是不如你,可想帶你走。我有千百個辦法。”

“的確,你白家手段是多。”江嵐眼神沉了下來:“可你若把手段用在我身上,白家的千年傳承就會斷在你手裡,等我回了宮從母親手裡拿回了權柄。你爺爺就會是白家最後一代家主了。”

白甄聞言咳嗽了兩聲:“你從小就記仇,所以我一直沒朝你用手段。”

“既然不準備動手,還不快走!”

白甄將兩隻手揣在一起,臉色白的越發嚇人了:“幾個月不見,你這胸襟是一點都沒長啊……”

江嵐伸手又要去擒白甄。白甄忙後退了兩步,靠在窗戶上一個翻身跳了出去。

“你既然這般不待見我,我就走了。”

江嵐站在窗口,看着白甄的身影消失,他才轉回身子,走到桌子旁,又提起毛筆,慢慢的畫起畫來。

“這貓畫的太簡單了,不如給它背上添幾條花紋。”江嵐提筆,在貓背上描了兩下。

第二天下午。楚衡和姬城正在院子中下棋,蘇雲生滿身風塵的走了進來。

“回來了!”姬城扔下棋子,笑着站了起來迎向蘇雲生:“此行還算順利?”

蘇雲生臉色不大好:“世子爺,卑職有要緊的事要稟告你。”

姬城聞言也不意外,他點了點頭,又回頭看向楚衡:“我跟雲生進去說,你仔細看看這棋,回頭爺再陪你下。”

“這棋有什麼好看的。”楚衡瞄了眼蘇雲生:“衡兒也想聽聽蘇公子帶了什麼消息來呢。”

蘇雲生沒好氣的暼了楚衡一眼:“這是機密。”

聽到機密二人,楚衡眼睛都亮了。

“爺跟衡兒間沒什麼秘密。”姬城見楚衡眼睛亮晶晶的霎時可愛,便伸手拉過楚衡:“既然你感興趣。就一起進屋吧。”

衡兒連連點頭,蘇雲生的臉色更差了。

三人進了千甲樓,楚衡泡了茶,又親手給蘇雲生遞了過去。蘇雲生的臉色纔好了些。

“卑職查到王爺總往皇宮跑,是要跟太后求一件東西。”蘇雲生眼眸低垂,睫毛長的不像話,一張美的不行的臉偏又臭的嚇人:“這東西跟王妃有關。”

“跟京城裡的王妃有關?”姬城挑了挑眉毛,一臉疑惑:“到底怎麼回事?”

蘇雲生先是暼了楚衡一眼,見楚衡黑亮亮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下意識的便翻了個白眼,隨後他斟酌着語言,緩緩說道:“王爺還是世子的時候,看上了太后身邊的一個丫鬟,可因爲兩人身份懸殊,王爺就被家人逼着娶了如今的大夫人。跟大夫人成親後,兩人相敬如賓過的還算不錯,可後來邊關戰事爆發了,敵人十萬鐵騎連破十三座城池,眼瞅着就逼到京城腳下了……”

姬城眉頭擰了起來:“這場戰事我聽說過,後來是爹帶着藤家軍硬是一路打了回去,遇一城收一城,將敵人的鐵騎打的潰不成軍,不但收復了所有城池,還反攻下三座城。”

“的確,王爺年輕的時候英勇善戰,用兵如神。”蘇雲生頓了頓又道:“當時王爺還是世子,在率兵反攻之前,他曾經在御前立過軍令狀,若是此戰不勝,他便提頭來見,後來藤軍果然一路凱歌高唱。待王爺得勝歸來後,先皇原本想將藤城邊兒上另外三座城也劃給藤王當做封地……”

“有這事?”姬城眼睛亮了一下,可隨後他想到這事必然沒成,要不然如今藤王府也不會只站着藤城這一塊封地。

“被王爺拒絕了。”蘇雲生籲出口氣,語氣感嘆的很:“你爹藤王爺可真是情種,他不要封地不要金銀財帛,他只求先皇給他賜個婚。”

“……”姬城聞言臉色都變了,這是他認識的那個爹?

“王爺年輕的時候,文武雙全譽滿京城,本就有無數姑娘喜歡他,後來他帶着藤家軍趕走了敵軍,一時間更是風頭無兩,簡直成了年輕一輩中神話般的存在。京城有無數大家閨秀寧願捨身給他做小,據說當時還有一個相爺家的嫡女費盡心機跟王爺一起落了水,就想給王爺做個妾,可王爺愣是沒認這事。”

“那我爹求先皇賜婚的人可是如今的藤王妃?”

“可不是麼。”蘇雲生嘖嘖嘴:“王爺心裡一直心心念唸的就是太后身邊那個宮女,他求了先皇,先皇便御筆一批,成人之美將宮女嫁給了王爺。王爺戰功赫赫。先皇又怕只賜婚一個宮女給他恩賜太薄,而當時大夫人還只是個世子妃,沒有封王妃,皇上便直接給還是世子爺的王爺提了鐵帽子王。又直接將這新賜婚的宮女封了王妃……”

“這簡直是胡鬧……”姬城伸手拍了拍一旁的椅子扶手:“虧我還一直以爲我爹跟王妃在一起,是迫於無奈,先皇是爲了羞辱我爹纔將一個宮女封了王妃,可真是萬萬沒想到,這竟然是我爹自己求的?”

“世子爺。這消息千真萬確,我是問了蘇家的老人才打聽出來的。”

“那這次呢,我爹進宮到底要求什麼東西?”姬城一雙波濤暗涌的眼睛盯着蘇雲生:“又怎麼關係到了王妃?”

“當年先皇將太后身邊的宮女賜婚給了藤王,不料卻因此惹怒了太后。”一說到太后,蘇雲生就牙癢癢:“太后從小就是個嫉妒心極強心裡扭曲的毒婦。原本一個宮女,被王爺看上了,要是太后明事理,送出宮去給王爺做個妾也就是了。可太后剛開始便阻撓咱們王爺,愣是打散了鴛鴦,後來王爺求了賜婚。太后沒了辦法,只得將宮女送了出去,可臨送出去前,太后給宮女下了藥。”

“下了藥?”姬城眼睛眯了眯:“什麼藥?”

“白家的行屍丹。”蘇雲生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撫平胳膊上起的雞皮疙瘩,才繼續說道:“這行屍丹是白家祖上研製出來的毒物,顆粒有珍珠大小,外表是米分紅色,原理是用一層特質的薄衣包裹住其內的行屍蟲卵。人一旦服用了這行屍丹,每三個月要服用一次解藥。若不能按期服用,蟲卵便會孵化,五六日的時間人便會被行屍蟲咬的腸穿肚爛,只剩下骨頭包着皮。”

“這豈不是說。王妃的性命一直捏在了太后手裡?”姬城的目光沉了下來:“怪不得這麼多年來,王妃每隔幾個月就要進一次宮,原來是去服解藥了。”

“是,太后這些年倒是一直給王妃用着解藥。”

“王妃若是受制於太后,這些年來她一定沒少將藤王府的消息送進宮去……”

“世子爺這話可說錯了。”蘇雲生嘆了口氣:“王妃是個不惜死的,這麼多年來。王妃從未給太后送過一條的消息。”

姬城聞言疑惑的皺了皺眉頭:“既然這樣,太后爲何一直留着王妃,還每隔三個月爲期解一次毒?”

蘇雲生開口解釋道:“王爺在乎王妃,太后若是拿王妃的命鉗制王爺,難道不是好辦法?”

“可我爹如今可是要造反的……”

“世子爺。”蘇雲生加重了語氣:“若是王爺真心要造反,他怎麼敢停留在京城那般險惡的地方?怎麼敢沒事就進宮騷擾太后?他不怕太后派人直接在宮裡就將他殺了?”

“你什麼意思?”姬城望向蘇雲生的眼中全是疑惑。

“我聽人說,王爺經常進宮求見太后,太后不願見他,他就在太后每日的必經之路上堵着太后,太后特意換了路避開他,他就乾脆在養心殿住了下來。世子爺您想,若是王爺真心想謀反,他會將自己置於王宮這種險地?太后又怎麼會這般費心避開王爺?”

“你是說,我爹根本不想反?”姬城臉色冷的嚇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麼?”

“卑職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世子爺您還不明白。”蘇雲生嘆了口氣,隨後一臉嚴肅的看向姬城,低聲說道:“世子爺,只怕這藤城叛亂只是王爺逼迫太后妥協的籌碼罷了,王爺他心裡想要的,是能解開王妃身上行屍丹的解藥。”

“胡說!”姬城揚手將茶盞掃落到了地上:“行屍丹的解藥太后不是一直給着王妃麼,若只是爲了這事,我爹纔不會費這麼大波折舉兵造反!”

“王爺想要的是真正的解藥,能一勞永逸的解藥,而不是每隔三個月就得受一次罪的那種只能壓制蟲卵的藥。”

姬城低頭沉默着,臉色黑的如鍋底一般,眼中翻騰着怒氣。

蘇雲生站起身來,朝着姬城拱手道:“卑職所說,句句屬實。”

嘭的一聲,姬城的拳頭砸塌了一旁的桌几。蘇雲生就靜靜的立在一旁,臉色也一樣不好看。

過了好一會,姬城才壓下了胸中怒氣:“你先下去吧。”

“是。”蘇雲生知道姬城這會心裡不舒服,他也不多說,轉身便走了。

蘇雲生離開後,姬城便一直沉默着坐着,楚衡便在一旁陪着,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姬城籲出一口氣,站起身走到了院子裡。

楚衡便趕忙跟了上去,姬城提着劍在空地上耍着。劍尖兒翻飛,冷光瀲灩,錚亮的劍身在空中劃出一道道亮痕,帶動一院冷風,漫天蕭瑟。

楚衡打了個噴嚏,仰頭看天,有點點細雪緩緩飄落下來。

“下雪了……”楚衡伸手去接雪花,雪落的極慢,雪片又細細小小的,楚衡剛接到一片雪眨眼便融化在了手心了。

“衡兒。”姬城不知道何時已經停下了手中的劍,他站在楚衡身邊,忽然伸手將楚衡整個人摟在了懷中:“衡兒……”

“世子爺。”楚衡嘆了口氣。

若是今兒蘇雲生所說的一切屬實,藤王根本沒心思造反,藤王折騰的這一切只是爲了給藤王妃搞解毒的藥,而姬城又一直被藤王蒙在鼓裡的話,這對姬城來說,便是徹頭徹尾的欺騙和利用,被自己親身父親這般玩弄於鼓掌之間,姬城的心裡怕是難受的很。

姬城便這麼靜靜的抱着楚衡,雪勢越下越大,雪花也由細細小小的樣子變成了大片大片的,紛紛揚揚從天而降,落在兩人的發上,肩上。

千甲樓二樓的窗戶被人推了開來,江嵐站在窗口,眼神複雜的看着雪中站着的兩人。

姬城的下巴磕在楚衡頭頂,聲音低沉落寞:“衡兒,你說爺是不是做錯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