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言慶不知道朵朵找他,究竟是徐媽的主意,還是她自作主張?
但想來,自作主張的可能性大一些。因爲根據他的觀察,徐媽是個謹慎小心的女人,絕不會輕易做出格的事情。來鄭家已有三年,徐媽非常低調,從來不惹事。
這裡面,有鄭世安的因素,但更多的則是因爲徐媽自身的緣故。
比如,她很少離開鄭世安的住所,待人接物也很小心,從不和別人爭搶什麼風頭。要說起來,徐媽長的挺清秀,但她從不打扮,反而有意無意的掩飾她的容貌。
崔家小姐過門之後,還帶過來了兩個通房丫鬟。
久而久之,鄭仁基甚至忘記了徐媽的存在。當年的那點小心思,也隨之煙消雲散。
所以,鄭言慶覺得,今天朵朵主動來找他,恐怕是瞞着徐媽。
按照她的說法,她已完成了築基,需要足夠的條件,來突破瓶頸,早日進入煉氣的階段。雖然鄭言慶不瞭解朵朵說的合適年齡究竟是多大,但想來已快要臨近。
否則,朵朵怎可能找上自己?
鄭世安是安遠堂的大管家,手中掌握着財政大權。
安遠堂一應收入支出,按道理應該是由鄭大士和鄭仁基掌控,亦或者由崔家小姐來接手。但鄭大士對鄭世安極爲信任,而鄭仁基在和崔家小姐成親之後,變得官路亨通,竟然攀上內史令楊素的路子,官拜內史府法曹參軍,從六品的職務。
如此一來,鄭仁基更無暇打理家務。
崔家小姐的性子柔順,也鎮不住府內的那些傢伙。鄭大士乾脆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由鄭世安打理。如果沒有特殊的緣故,鄭大士也不過問,讀書養氣,樂得逍遙。
鄭言慶猜測,朵朵恐怕是看中了鄭世安手上的權力。
藉口讓鄭言慶習武,以賺取好處,來儘快突破她目前的瓶頸。不過才七八歲的小丫頭,居然能有這樣的心計,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倒是讓鄭言慶心裡頗爲吃驚。
不過他還是答應下來,畢竟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情,何樂而不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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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習武?”
當晚,鄭言慶向鄭世安提出了習武的請求。
畢竟他要習武,要築基,就必須要有鄭世安的支持。否則,他又如何支付如此龐大的費用?
言慶說:“爺爺,我見朵朵姐姐練武,非常有趣,所以想跟她學。”
朵朵習武的事情,鄭世安也不是不清楚。
鄭大士的祖先鄭連山,當年就是以雄武而聞名。安遠堂口有一塊石碑,據說是鄭連山當年所立,上面刻着:武德有七,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和衆、豐財。
這句話是出自《左傳-宣公十二年》裡,裡面所說的‘武’,不僅僅單指武術,還包括了軍事謀略等各個方面。總體而言,在隋唐時期,武術和軍事可通稱爲‘武’。
鄭大士本身也精於騎射,弓馬嫺熟。
鄭世安雖算不上什麼高手,卻也有兩膀子力氣,年輕時更打過仗,殺過人,眼光還是有的。開皇以來,雖然天下大治,但隋文帝楊堅也是個好戰之人,兩晉南北朝流傳下來的尚武之風,依然很濃郁。不僅世家子弟練武,尋常人家也會把式。
不過,普通人家的把式,和世家子弟的習武,並不相同。
那需要有一個系統的功夫和練習,一般人家很難掌握。即便鄭世安在安遠堂地位不低,可終究還是一個奴僕賤口出身,鄭家流傳下來的功法,不可能傳授給他。
所以,鄭世安雖然知道朵朵習武,但卻不清楚其中的奧妙。
灰白的眉毛微微一蹙,鄭世安陷入沉思。
“言慶,朵朵有沒有告訴你,要教給你什麼功法?”
“好像是降龍功。”
鄭世安沒聽說過這種功法,但卻肯定了一點,朵朵的出身,恐怕不會太差了!
自北周伐齊,隋文南征以來,落魄的大戶人家比比皆是,倒算不得什麼稀奇事情。
如果朵朵出身大戶人家,那懂得功法,倒也正常。
事實上,鄭大士也看得出徐媽母女出身不俗,把她們安排給鄭世安,也有讓鄭世安監視的意思。原本以爲,能從這功法中找出一些端倪來,現在看來,恐怕不容易。
不過,也沒什麼了不得!
鄭世安心裡暗自冷笑:只要在這安遠堂裡,看你們能玩出什麼花樣。
同時,他也確實希望鄭言慶能有防身之技,將來說不定還能靠着一身武藝,在鄭家換得一席之地呢。鄭世安是奴僕,卻不代表他也願意子孫一輩子伺候別人。他五代爲鄭家效力,從內心深處,對鄭家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自然希望有朝一日,能在鄭家立足。這很難,但也並非不可能。世家大族,同樣需要新鮮血液。
鄭世安的母親,就是鄭家庶出旁支。
若非他失去了生育能力,說不定現在已經列入鄭家族譜之中。他這輩子沒能做到的事情,也就寄希望於鄭言慶。說不定將來,鄭言慶真的能實現他的這個願望。
鄭世安三思之後,沉聲道:“言慶,你若是真想習武,那就要好好練,切莫半途而廢。
其他事情,不必操心,不過有一件事,你還需牢記。不管朵朵送給你什麼丹方,都必須先讓我過目。這些東西,將來可能有大用處……別問爲什麼,你記下就是。”
鄭世安,開始爲以後考慮。
言慶不清楚他的想法,但還是用力點了點頭。
就這樣,鄭言慶的生活裡,除了原先的寫寫畫畫之外,又多了一件事情。
他前世就好書法,也臨摹過許多帖子。雖說重生後換了一副身體,但底子猶在。
但紙筆昂貴,非普通人家能擁有。
即便鄭世安打理安遠堂的財貨,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貪墨。
於是,言慶就效仿古人,用樹枝在沙地上練字。先把基礎打好,日後再以紙筆書寫,當水到渠成。不過習武之後,練字的時間就隨之縮短,早晚習武,日中練字。
時間一天天流逝,冬去春來,轉眼兩載。
鄭言慶在不知不覺間,已渡過了五載春秋……
按照古法計算,鄭言慶七歲了。
和同齡人相比較,言慶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出衆之處。不過在大人的眼裡,他還是有些古怪。比如說,他不會和其他的孩子玩耍,也很少惹是生非,性子沉靜的,好像一個小大人似地,非常懂事。以至於許多人都說,鄭世安有一個好孫子。
但對言慶而言,兩年的時間,讓他對這個時代,又增加了很多瞭解。
就比如搏擊之術,古人創造搏擊之法,是爲了在天地之間,尋求生存之道。古人所面臨的生存環境險惡,爲了裹腹,要不斷和猛獸戰鬥。久而久之,就產生了技擊之法,到後來,又融合各家思想以及養生之道,而創造出獨特的戰鬥手段。
與言慶前世見到的那種所謂的套路武術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兩晉時期,又有陸靜修揉合煉氣術,最終形成一套完整的體系,這才流傳到今日。
朵朵教給言慶的降龍功,是一種強大氣血的功法。
以氣血養神蓄精,是降龍功的根本。按照古代養生學的說法,人在七八歲時,齒髮更生,氣血初成。降龍功就是要激發潛能,強壯氣血運行,從而使血脈旺盛。
等到七八歲時,則氣血遠勝常人,精氣神三寶更盛。
朵朵在一年之前,藉助丹藥之力,成功激發氣血,得以凝氣壯骨,進境一日千里。
言慶則依舊處於打基礎的階段。
按照朵朵的說法,言慶如今年齡還小,過早激發氣血,會使身體產生不良的反應。
所以,即便鄭言慶已熟練降龍功,卻始終不曾突破。
言慶自己也不着急,他練武本就是興趣使然,能有成就當然最好。若是不成,能強壯筋骨就行。鄭言慶自己不着急,朵朵更不會逼迫他。本來教給鄭言慶降龍功,就是爲了換取輔助的藥品。言慶越是不在意,朵朵就越是開心。因爲每次開出的丹方,有一大部分都成全了朵朵,她又何必去操心言慶的進度,白費心思?
“朵朵,你上次說,非士不可以用槊,又是什麼意思?”
練功之餘,言慶總喜歡拉着朵朵聊天,以增強見聞。
朵朵解釋道:“這個‘士’,有兩層含義。槊,是馬上兵器,威力宏大,但極難用好。《馬槊譜序》裡說:馬槊之用,雖非古法,近代相傳,稍以成藝。想要使一手好槊,有很多講求。一方面,要達到化神易筋的水準,才能夠把槊施展起來。
另一方面,用槊、避槊皆有秘術,爲各家所傳,不爲外人所知。
故而,又有出身的講究……總之,馬槊威力宏大,卻很難練成。你要是想學槊,除非特殊機緣,否則難以精擅。小秀才,我勸你還是死了學槊的心,好好練功吧。”
馬槊譜,是樑朝簡文帝蕭綱所著,記述了各種馬槊的使用方法。
但這本書大都由門閥世族掌控,一般人根本無法碰觸。不知道安遠堂裡,是否藏有此書?
言慶知道,鄭大士可能藏有這部《馬槊譜》,但恐怕不容易找到。
他也不是非要學槊,只是朵朵說話的口吻中,帶着一絲輕蔑和嘲諷,讓他很不舒服。
朵朵那意思分明是嘲笑他,一個賤口出身的傢伙,也想學槊?
好在鄭言慶養氣的功夫不差,雖然被朵朵嘲諷了一句,卻沒有表露在臉上。好歹他也是個四十多歲的人,有必要和一個小丫頭鬥氣嗎?不過心裡,還是有了別樣的打算。
賤口,就是賤戶的意思。
鄭言慶知道,這是個講求出身的年代,如果身上總掛着一個賤口出身的名頭,終歸會被人輕視。要想引起李世民的注意,就必須做出些事情,最少也要擺脫賤口之名。
可更改戶籍,並不容易。
且不說官府中的手續會如何繁瑣,如果讓人知道他想擡籍,鄭家這一關就不好過。
要有合適的機會,合適的事件纔可以!
鄭言慶一想到這些,不免有些意興闌珊起來。
朵朵起身,“我要去洗衣服了……小秀才,你也不要想太多,還是腳踏實地的好。”
別看朵朵平時挺冷淡,說話也有些尖酸刻薄,但其實心地不錯。
想是覺得剛纔說的重了,所以開口安慰。
鄭言慶笑了笑,也站起來道:“那我去煎茶,爺爺快回來了,正好能爲他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