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晨,來得很早。
寅時不到,天已經矇矇亮,透着魚肚白的光。
鄭言慶走出房間,在院子裡活動了一下身體。這是一座分前中後三進的宅院,共有三十多間房舍。馬廄牛棚,一應俱全,裡面還蓄養有三匹牝馬,六頭耕牛和一頭青驢。
青驢還是當初言慶養的那一頭,如今也被送了過來。
十六根黑木廊柱,構成了後院裡曲折的迴廊。兩人高的石粉牆上,掛着藤蔓,一朵朵橘色,黃色,紅色,白色的小花點綴其上,牆角下,還有蓬鬆的雜草,上面沾着一滴滴晶瑩的露珠。
院子裡很安靜,鄭世安一路勞頓,還沒有起來。
言慶在後院裡活動了一下,邁步往外走。在迴廊穿行,來到中院的一座小角門旁邊,他推開門,走出院子,沿着伊水河堤慢跑,呼吸着清新空氣,沐浴和煦的晨風。
鄭家給他祖孫安排的住所,距離洛陽西南四十餘里。
繼續往南,大概三十里之地就是龍門山所在。伊水自龍門穿過,宛如一條玉帶纏繞。
河堤上,風輕輕柔柔,拂動垂柳搖曳。
鄭言慶在河堤上慢跑了一會兒,感覺身子骨都熱了起來,於是就在河邊駐足,開始練功。
如今,他明顯感覺到,朵朵當初交給他的降龍功,已經產生不了太大作用。
朵朵說過,不同的階段,需要有不同的功法相互配合纔可以。以前朵朵教他的是基礎階段的功夫,顯然對言慶已經不再合適。不過,孫思邈教給他的引導術,卻依然有用。
自從那一夜,鄭言慶突破了築基階段以後,氣血生成,腎氣旺盛。
按照孫思邈的說法,腎氣初成,齒髮更生,正是生力成長的階段。腎氣,也叫先天之精,與臟腑後天之精相和,能強壯氣血,加速成長,也是練功的最好階段。
不過,按照一般情況,這腎氣出現,大約在十歲左右,也就是後世的八歲。
言慶才六歲,就已生出腎氣,也就等同於說,身體自然條件,已經達到成長階段,正是易骨煉氣的好時候。和普通人相比,言慶等於多出了兩年的成長時間。只要他繼續練習,就可以保持住氣血的旺盛,使腎氣更加強壯,達到長生效果。
長生?
能有多長生?
活一百歲是長生,活八十歲,也算是長生……
對言慶而言,他兩世爲人,長生與否並不重要。隨着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他需要更爲強大的能力來保護自己。既然朵朵的降龍功沒有用,那引導術自然是他首選。
引導術的各種動作結合在一起,可以令言慶筋膜生長,力量倍增。
緩緩的做完一次引導術,言慶可以覺察到,那骨頭裡茁壯而成的活力。骨節生長,筋膜拉伸,耳邊不斷有一種‘啵啵啵’似有還無的爆響聲。一套引導術完成,言慶汗水淋漓,身上的中衣都已經溼透。很疲憊,但精神卻格外的旺盛矍鑠。
他不敢坐下來,緩緩沿着河堤行走,是沸騰的氣血,漸漸平息。
遠處,一行車馬行來。
大約有百十個人,其中不泛騎乘高頭大馬的雄武騎士。
言慶停下腳步,在河堤上詫異的看着那些人。此時,田野中已經有農人開始忙碌,這些人卻跑到了河堤上,是觀賞風景,亦或者有其他的目的?
那些人當中,有兩人有特別醒目。
一個高高瘦瘦,卻是道士打扮;另一個很壯實,鬚髮灰白,胸前一部美髯,放在須囊之中。古人以長鬚爲美,對鬍子照顧的非常周詳。出門怕被風吹亂了鬍子,就會做一副須囊,將鬍子置於其中。
其餘人,似乎都是隨從,跟在兩人身後。
已過了踏青時節,這麼早兩個老頭,其中一個還是道士,跑這河堤上是什麼意思?
言慶不由得駐足觀瞧。
只見兩人比比劃劃,一會兒手指洛陽方向,一會兒又朝着遠處龍門山方向看去。
或激烈爭吵,或低聲交談。
也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麼,但總體而言,似乎是那道士佔居了上風。
“小孩兒,去別的地方玩耍。”
一個青年看見了言慶,於是走過來,讓他離開。
他信手一推,卻不成想手掌碰觸言慶的肩膀時,言慶的肌膚似有一種彈力,向下一凹,然後猛然彈出。這倒不是鄭言慶刻意爲之,而是他練功三年的自然反應。
特別是修煉引導術數月,他的身體對外界力量非常敏感。
青年猝不及防,險些被言慶撞了個趔趄。口中不由得輕呼一聲,做勢就要擒拿。
“楚客,你在幹什麼?”
那美髯老者覺察到了這邊的狀況,連忙高聲喝止。
青年說:“爺爺,這邊有個小孩子,我怕他耽誤您的事情,所以要他離開。”
美髯老者走過來,瞪了青年一眼,然後笑道:“小孩兒,剛纔是我家孫兒無禮,你莫要在意……我這裡有一貫錢,權作賠禮。你是不是住在附近,知道這兒的田地是誰所有嗎?”
老者倒是挺和藹,還給錢。
一貫錢,就是一千枚隋五銖,言慶也不客氣,伸手接了過來。
“這一片都是鄭家的土地。”
“是滎陽鄭家,還是彭城鄭家?”
鄭家有南北之分,故而有滎陽鄭,和彭城鄭的說法。老者話出口,旋即覺得好笑。
這小孩子,哪會知道這些?
鄭言慶說:“是滎陽鄭家。”
“哦,原來你真的知道啊……恩,滎陽鄭家。”
老者想了想,然後伸手摸了摸言慶的頭,“去別處玩兒吧,這兒人多,萬一撞着你可不好。”
言慶應了一聲,邁步走下河堤。
下河堤後,他忍不住又停下腳步,扭頭朝河堤上看了一眼。
這些人是什麼人?
在這裡,又是做什麼?
鄭言慶想到這裡,撓了撓頭。
猜不出來,不過看那老者的樣貌,倒是有幾分官氣,甚至還有些眼熟。
言慶可以肯定,他絕對沒有見過這個老者。但他有種直覺,似乎會有大事情發生。
腦海中,若隱若現有一絲光,卻又找不到。
鄭言慶想了半天也沒有頭緒,於是乾脆就拋在一邊,慢騰騰的朝着住所走去。
晌午就不去學舍了,這時候就算去,肯定是遲到。
午後再去,老師肯定在,正好和他見上一面。言慶想到這裡,突然有一絲絲莫名期盼。
回到住處,遠遠的就看見,門口的拴馬樁上,繫着幾匹馬。
言慶不由得一怔,看看天色,纔不過辰時。這麼早就有人登門了嗎?又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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