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後,他不無愧疚的說:“公子,非是馬某不用心,實在是情況有些複雜。
自十天前,欽、邑各地就下令封山。
我這邊消息送不到山裡,山裡面的消息也傳不出來。馬某幾次嘗試派人進山,卻都是無功而返??情況有點不正常,以我看,如果公子不着急的話,何不耐心等待?這都棱鎮雖比不得中原繁華,可要說玩的樂的,一樣不少,不比中原差。”
也許,在馬鬥看來,李言慶就是個紈絝子弟。
他一邊說笑着,一邊安慰。
言慶蹙了蹙眉頭,也沒有表示反對。
日當正午,酒樓裡變得熱鬧起來。
馬鬥還操心着他那鋪子。於是告辭離擊。既然暫時無法和山裡的俚人聯繫,那就老老實實的做自己的生意。這馬鬥倒是分得很清楚,雖然有心賺取外快,但並沒有忘記了老本行。
李言慶也沒有挽留,送走馬鬥之後,思索着他帶來的這些消息。
先是查封,現在又開始封山!
如此頻繁的動作,說明麥子仲和寧長真會有大動作。可是,他們的目標又是什麼?
“公子,沈大哥到了!,小
柳青走進來,在李言慶耳邊低聲道了一句。
言慶驀地擡起頭,整了整衣衫,“走。咱們出去!”
他來的早,又是在一個雅間裡喝酒,故而外面的情況,是由柳青盯着。沈光既然來了,說明那個虞排軍也到了”這次來酒樓吃酒,馬鬥說穿了就是個龍套。
李言慶真實的目的,還是想要拜會一下虞排軍。
因爲,李言慶有一種直覺:這個都棱鎮的流氓頭子,應該不是個普通的角色。
而且他的兄長,是宣化的團頭。
據說那個人還在宣化衙門裡做事,這手眼自然活絡。 Wшw_T Tκan_¢ o
能和虞排軍搭上關係,想必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即便起不到作用,認識這麼一個地頭蛇,對李言慶來說,也是一件好事。於是,李言慶做出一副悠閒的模樣,和柳青溜溜達達,走出房間。
都棱鎮的酒樓,名爲南天門。
共分爲三層,差不多五六丈高,也是這都棱鎮裡最高的一座建築。
都棱鎮本身就是作爲集市存在,而且還是粵西地區最爲重要,也是唯一一處成規模,被官府認可的集市。或許,這裡比不得洛陽坊市個更不冉說長安兩卓的聳華,都棱鎮甚至連榮陽治下的一座小鎮都比不得,可畢竟是商業重地,相對而言,也算熱鬧。
就整個粵西地區而言,李言慶名義上治下的五十四州縣,人口不過一二百萬人。其中這俚人和夷僚就佔居了一半。聽上去,這人口似乎也不算少。但在偌大的粵西地區,一百多萬人撒進去,根本不起眼。哪怕是邑州治所宣化縣,也不過三萬人而已。
可是都棱鎮,幾乎就佔居了四分之一的人口。
酒樓三樓,是雅間。
一般的客商,多是在二層用飯。
至於一層,基本上是供給一些腳伕苦力使用,提供的食物也非常簡單。
李言慶從三樓下來,一眼就看見沈光和兩個魁梧壯漢,正準備在一張食案旁坐下。
兩個壯漢,身高約有八尺開外。
在粵西地區身高普遍矮小的人羣中,顯得鶴立雞羣。
“那穿黑衣者,就是虞排軍。”
柳青在李言慶耳邊低聲提醒。
言慶點點頭,裝作無意似地掃了一眼,卻不由得愣了一下。
虞排軍,看上去有些面熟!
他身高八尺,膀闊腰圓。
白淨面膛,頜下生就一部美髯,頗有氣概。
李言慶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這虞排軍,可偏偏想不起來。
就在他愣的時候,沈光看見了他,連忙走上前來,躬身道:“公子,您也來用餐?”
“啊,和馬掌櫃一起吃酒。”
李言慶醒悟過來,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
“老沈,請朋友吃酒嗎?。
“啊,我先前已經讓柳青給公子告假,”
柳青連忙道:“沈大哥,公子剛纔和馬掌櫃說事情,所以”。
正說話時,虞排軍卻突然走上前來。
“老沈,這位是
他好奇的開口詢問,一口道地的洛陽口音,讓李言慶頗感親切。
隋唐時期,南北方的語言,差距很大。北方話,以長安挽裡地區爲主,形成在當時特有的官話。甚至包括洛陽在內,也受到巨大的影響。可是一過江淮,這語言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南方方言,往往讓人聽不太明白。如果不是在兩晉時期,北方世族南遷,把北方話傳入南方,並且加以變化,只怕很難聽得明白。
即便如此,李言慶到了嶺南後,依舊感覺有些頭疼。
不過,他敏銳的捕捉到了虞排軍眼中。在剎那間閃過的一抹熾熱之色。
可以肯定,真排糊…是爲了什麼禮數上的周倉,所以纔過來寒芳流氓頭子講禮數,的確是有些爲難他。虞排軍是主動過來,莫非他認得我?
沈光連忙道:“虞大哥。這就是我家公子。”
虞排軍眼中那一抹熾熱。旋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平靜。
“張公子不是吳縣人嗎?
可這一口東都口音,卻是一點都聽不出來啊。”
李言慶心裡咯噔一下,連忙道:“哦。我是在洛陽長大,以至於這家鄉話反而說的不好。”
“張公子在洛陽財嗎?”
虞排軍又問道:“早年間我兄弟也在洛陽呆過,不知張公子住在何處?”
“哦,我住在懷仁坊,”
李言慶順口回答。
懷仁坊,是天津橋老軍戶們的住處,要說熟悉,李言慶倒是真的非常熟悉。
“懷仁坊?”
虞排軍的眼中,閃過了一抹喜色。
“我知道那邊,”
突然,他豪爽笑道:“難得在這都棱鎮遇到老鄉親。不如今日由我做東,咱們一醉方休,如何?”
“啊!”
這本來是李言慶準備說的話,沒想到被虞排軍搶了個先。
李言慶越肯定,虞排軍這樣做是另有深意。只是從目前來看。他似乎並沒有惡意。
迅做出決斷。李言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羅窠,找個清靜的上房。”
虞排軍既然是都棱鎮的團頭,自然熟悉這酒樓的情況。
羅窠是酒樓的掌櫃,不過看打扮,卻是夷僚裝束。
言慶道:“也不必找了,我網退的房間,就挺清靜
虞掌櫃若不介意,就在那裡吧。”
“好,就按你說的來。”
虞排軍哈哈大笑,上前一步,蓬的樓住了李言慶的手臂。
就在他抓住李言慶的一剎那,手上似渾不經意的,使了一個巧勁兒。而這種用力的手法,李言慶同樣是似曾相識。他心裡一動,看了虞排軍一眼,便走上三樓。
有夥計非常麻利的撤去食案上的殘羹剩飯。
李言慶等人走進房間後,虞排軍突然道:“百人,到門口守着。”
“虞大哥,你這是行麼意思?”
沈光激靈靈打了個寒蟬,警懼的盯着虞排軍。
李言慶擺手,示意沈光稍安勿躁。然後。他施施然在食案旁坐下。對沈光笑道:“老沈,煩勞你也到外面盯着??,我相信,虞掌櫃沒有惡意,你只管放心。
柳青,你也出去!”
說罷。李言慶撩衣坐下。
沈光有些疑惑,但李言慶既然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反對。
再者說了,沈光有十成把握。如果虞排軍真的心懷惡意,他可以在十息之間,幹掉虔百人。至於李言慶,本身也是有功夫在的。虞排軍想對付李言慶。並非易事。
“張公子,你就不怕我使花招嗎?”
虞排軍怔怔看着李言慶,沉聲問道。
李言慶說:“虞掌櫃若真想對付某家。某家此刻恐怕已經人頭落地。”
“哈,”
虞排軍大笑一聲。
這時候,酒樓的夥計送來了酒水,不過被柳青攔下。
沈光先是檢查了一下,才讓柳青送進去。他沒有做任何掩飾。而虞百人也不阻攔,笑呵呵的在一旁看着。
虞排軍倒了一杯酒,舉杯相邀。
“我記得,懷仁坊”呵呵,似乎沒有張家的產業吧。”
李言慶眯起眼睛,並沒有接口。
虞排軍彷彿自言自語道:“懷仁坊,住的都是當年漢魏老城天津橋下的老洛陽。
雖說他們表面上依附於鄭家。不過我知道,那些天津橋的老洛陽們,並不賣鄭家的帳。他們只聽從一個人的調遣。不過那個人卻不住在懷仁坊,而是龍門山下的竹園。
李兄弟,我說的對不對?”
雖然已經有所準備,可是當虞排軍一口道破了自己的身份時。李言慶還是不免汗毛乍立。
他圓睜虎目,凝視虞排軍。
“你,究竟是什麼人?”
虞排軍的眼中,卻突然閃過一抹晶瑩的淚光。
“李兄弟,我給你提一個人,看你還記不記得?”
“誰?”
虞排軍低下頭,沉默許久後,輕聲道:“李兄弟,尚記得當年峨嵋雷神殿中,傳藝之人否?”
“的!”
李言慶呼的一下子站起來。
這時候,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緊緊盯着虞排軍。
虞排軍的那張面容,突然變得有些模糊。而後,一副熟悉的威武相貌,漸漸浮現在腦海中。
雷神 …
李言慶只覺得嗓子眼裡有些澀,聲音更微微的顫抖起來,“魚師父。是你何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