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薇觀,在蕭蛟秋風中,更顯幾分孤大業年間營建的宮牆,隨着時間的推移,已呈現出斑駁之色。宮城外,不斷有軍卒巡邏警戒;宮城內。卻是燈光昏暗。宮門樓,一排氣死風燈,不曉得有多久沒有更換。黑乎乎的。已看不出原來的色彩。而在紫薇觀裡面,死氣沉沉。偶爾傳來木魚聲息,旋即又消失無蹤。
楊侗跪在佛堂裡,不是敲擊一下木魚。
佛堂外,幾個。老宮人佝僂着身子,縮着脖子,靜靜站立。
也就剩下這幾個老宮人了!
楊侗睜開眼,向佛堂外看了一下。旋即又閉上眼睛。年僅十七歲的楊侗,此時如同過花甲之年的老人一樣,仍有些稚嫩的臉上,卻透着不同尋常的死寂之氣。被關在這紫薇觀裡,如同籠中之鳥。隨着王世充地位日益穩固,對楊侗的態度,也變得越來越差,越來越不尊重。
不許楊侗參與朝政,不許楊侗與外人接觸。
甚至楊侗想要去拜見一下母親劉良梯。都變得非常困難。
十次請求,也涼七能有個一兩次成功。可王世充還絮絮叨叨的訴說着忠心,那虛僞的面孔,不斷重複的言語,動輒指天誓的行爲,讓楊侗無比厭惡。但他即便是厭惡,又能怎麼樣?
皇爺爺死了!
皇奶奶帶着三歲的幼弟,遠在江南。
十七歲的楊侗,似乎看開了一切。於是就讓人在紫薇觀中修了這座佛堂,做出古佛青燈之狀。
佛堂外,傳來了腳乒聲。
不多時,盧胤神色慌張的走進來。
“陛下,不好了!”
楊侗睜開眼,那空洞的目光中,卻又似乎看透了世間的一切。
他神色淡然,輕聲道:“怎麼了?”
“尚書左承他,,被王世充拿下。
剛纔奴婢的眼線告之,尚食直長。在御膳房中服毒自盡。王老賊已經現了咱們的事情,意圖對陛下毒手。他已派樑百年那老賊奴殘害太后,估計很快就要對您下手。請陛下離去,奴婢手下還有十幾全忠貞衛士,可拼死護佑陛下離開。陛下。事不宜遲,動身。”
楊侗,卻一動不動。
“盧胤,聯能去卑兒?”
“這”去豪陽。李郎君一定會護陛下週全。”
“盧胤啊。去蒙陽容易,出這皇宮,卻不容易。聯早就想到了這一天,只是沒想到老賊會這麼快動手。”
“陛下!”
盧胤伏地,淚流滿面。
“盧胤啊,答應聯一件事。”
“請陛下吩咐。”
“如果聯死了,請把這封信送給李郎君。
就說,聯沒有忘記當年天陵山下的承諾,聯沒有負他,請李郎君多保重,留下有用之身。
可聯年幼,無法和李卿吟詩作賦。但希望李卿。能記住當年的承諾。爲聯報仇。”
一片衣襟,遞給了盧胤。
衣襟上寫着一行血字:願來世。不生帝王家!
“盧宮監,城外有軍卒叫門。”
一個太監在外面輕聲呼喚。帶着幾分惶恐和憂急。
“盧胤,去吧,”
“老奴,拜別陛下。”
盧胤跪在地上,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轉身大步離去。
“你們都準備好了?”
佛堂外,傳來一個老太監的聲音,“陛下,奴婢們都準備好了奴婢們走了,在黃泉路上,爲陛下開路。”
說着,只聽佛堂外傳來。頭聲音。緊跟着一連串噗通聲響傳來,楊侗閉上了眼睛。
“老奴才們,你們要爲聯去開路,可聯卻不願意,再當這勞什子皇帝。”
兩行清淚,順着面頰滑落。
楊侗從懷裡取出一個盒子,打開來,拿出一枚赤紅色的丹藥,放入口中。
他跪在佛堂裡,朝着佛像叩。
“這三拜,求佛祖保佑孃親,來世能享榮華富貴。”
邦邦邦,他磕了三個響頭。
而後直起身子。雙手胸前合十,“這三拜。請佛祖保佑,莫讓楊侗來世,再生於帝王家中。”
又是三個響頭,”
佛堂外。傳來一陣雜亂腳步聲。並伴隨有喧譁吵鬧。
雲定興和一員頂盔貫甲的將軍。在一羣人的簇擁下,手持火把,來到佛堂門外。
只見佛堂臺階下,幾個老宮人倒在血泊中,已氣絕身亡。雲定興一怔,忙和那員武將走上臺階。
黑色的官靴,踩在血水中,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楊侗轉過了身子,看了一眼佛堂外雲定興兩人,微微一笑,“雲太傅。王將軍,能否容聯拜完佛祖,就遂了你們心意。”
那武將大約在四十上下,生的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頜下“丹,更盎出幾分威武!副皮囊,此時卻眼全兇炮峰※
“陛下,太尉請陛下上路,拖延不得”。
說着,他拿起一段白綾,邁步就要走進佛堂,卻被雲定興拉住。
“王將軍,到這時候,且遂了陛下的心意吧。”
“雲太傅
武將名王行本,是王氏族人。同時也是隋室官員。他微微一蹙眉。可見雲定興神色堅決,於是冷哼一聲,沒有再開口。
“雲太件,多謝了!”
楊侗朝着雲定興一笑,旋即轉身,向着佛像叩。
王行本見此,不由得冷笑一聲,側過身子。
“堂堂君王,竟不做半點反抗,只會朝着一堆破銅爛鐵磕頭,焉能不亡?”
雲定興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突然,他聽到楊侗大聲說:“佛祖。請保佑李卿,來日爲聯報仇雪恨。
唉其rou,飲其血,斷其筋”聯願永世墮阿鼻地獄,令那王世充不的好死,令樑百年碎屍萬段,令雲定興世世爲娼,令王行本來世不得爲人”
雲定興和王行本原來並沒在意。沒想到楊侗竟出如此惡毒的詛咒。
這鬼神之說,素來爲人所畏懼,更何況如今身處佛堂之中,楊侗惡毒的詛咒,讓兩人毛骨悚然。
王行本大喝一聲,拔出寶劍衝上去。一劍穿透了楊侗單薄瘦弱的身體。
那詛咒聲,戛然再止。
楊侗緩緩倒在血泊裡,七竅流血,形容猙獰,如同惡鬼。王行本殺人無數,可不知爲何,在這樣的情形下,也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蟬。彷彿這佛堂裡,有一雙看不到的眼睛,正凝視着自己。他拔出寶劍,連退數步之後,突然大叫一聲,轉身就走。
而云定興,則是臉色白,沒有半點血色。
大業十四隻秋,十月初十。
王世充命人打掃宮殿,乘坐帝王法駕儀隊。步入皇城。登基稱帝。
此前,楊侗下詔,將帝位禪讓於王世充。
王世充三次上疏辭讓,楊侗三次下詔敦勸。最終王世充同意登基。改國號爲鄭,改元爲開明。
然而,楊侗三次下詔,卻未曾出現過一次。
甚至滿朝文武,乃至雛陽百姓存王世充的登基大典上,也未曾見到這今年幼的皇帝,,
王世充封長子王玄應爲太子,王玄恕爲漢王。
餘者王氏族人十九人都被冊封王位。並封楊侗爲潞國公。段達爲司徒,雲定興爲太尉,所有從附王世充者,皆有封賞。甚至連李言慶。也被王世充一廂情願的封爲左僕射。還下詔說,李言慶在汲郡平賊。王行本被封爲豪州太守,王玄恕則爲管州太守。將蒙陽郡,一分爲二。
也許,在王世充眼裡,榮陽郡已唾手可得。
楊侗死了,隋朝完了,李言慶不歸附他,還能歸附什麼人呢?
當晚,王世充在宮中大擺酒宴。
夜色裡,十幾個黑影出現在龍門山下,掘開一座簡陋的墳塋之後,從裡面挖出一具薄木棺材。
“宮監,我們現在去哪兒?”
一個太監,低聲問道。
火光下,盧胤披麻戴孝,淚流滿面。
他擡起頭,向遠處透明的洛陽看了一眼之後,咬牙切齒道:“我們去鞏縣,找李郎君!”
這一章,老新寫的很痛苦,也很難過。
十七歲的生命,就這樣沒有了,即便楊侗和我們沒有任何關聯,即便那已經是一千五百年前的故事。可寫到這裡的時候,老新還是忍不住心中的酸楚。
也許有人會說,李言慶爲什麼不去救楊侗?
穿越也是人,不是神!
他可以改變身邊人的命運,卻無法改變所有人的命運,其實,這也算是一種無奈吧。
就如那句老話:人生不如意事。十居**。
楊侗的死,也算是言慶解開了身上的最後一道枷鎖。不過那狗屎的史書上怎樣書寫隋室的殘暴和昏庸,但我還是想爲開皇盛世而喝彩,想爲隋焰帝大業年間無數次征伐。無數次開疆擴土而喝彩。楊廣也許是個昏君,但他也確實,爲五胡亂華後的中原大地。寫下了極爲濃重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