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果然沒有同意裴仁基的老婆離開洛陽。
不過他的理由也很充分,還專門到裴仁基府上解釋說:“非是行滿霸道,實在是爲嫂夫人考慮。
嫂夫人也是名門閨秀,千金之軀。如此隆冬酷寒,怎受得了一路顛簸?
再說了,嫂夫人懷着身子,萬一路上有個閃失的話,裴大將軍豈不是要難過?大將軍如今是東都肱骨,更是陛下最爲信賴的臣子。如果因爲這件事而消沉的話,陛下一定會很難過。”
看看,王世充不愧伶牙俐齒。
這話說的是冠冕堂皇,於公於私,讓裴仁基都說不出話來……
同時,他表面文章做的也很充足。甚至從宮中派來太醫,爲裴仁基的老婆調理身子。裴仁基即便是再不滿,也無法拒絕王世充的這份好意。而且他也清楚,王世充絕不會放他妻子離開。如若這般,豈不是平白少了一顆能牽制裴仁基的棋子?所以,裴仁基也只能無奈答應。
大業十三年十一月,李淵攻克長安。
在圍攻長安之前,李淵約定:毋得犯七廟及代王宗室,違者夷三族。
在攻克長安後,李淵又與長安百姓約法十二條,盡得自開皇以來的嚴苛律法。並且,他如約迎代王楊侑即皇帝位,改元爲義寧。楊侑登基之後,封李淵假黃鉞,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並加封爲唐王。改武德殿爲丞相府,改‘教’稱令。軍國機務,事無大小,文武設官,位無貴賤,憲章賞罰等一應權力,盡歸於丞相府。而楊侑作爲皇帝,盡在祭祀天地四時之際,纔會出現……
李淵又置丞相府官署,以裴寂爲長史,劉文靜爲司馬。
同時大赦關中,又啓用李孝基爲丞相府司直,專司刺舉百官不法者,以加強李淵對長安的控制。
同月,蕭銑降唐……
關中時局,塵埃落定。
李淵迅速攻克關中,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昔曰桃李章,似乎又有了新的解說。李密雖則依舊聲勢浩大,可與從前相比,聲勢已削弱許多。
渭北,大雪。
李世民突然接到了一封書信,而送信人,竟是柴青。
他不禁大驚失色,連忙問:“嗣盛,你不是奉命留在鞏縣了嗎?怎麼會來這裡?”
柴青神色黯然,嘆了一口氣道:“大都督,非是我不願留在鞏縣,而是那李言慶欺人太甚,使我無顏留在鞏縣……想我柴青,自出道以來,憑三尺青鋒,縱橫天下,何時被人如此欺凌?李言慶既然看我不起,我留在那邊也沒有意義。再者他麾下能人無數,也不需要我的幫助。”
李世民一怔,蹙眉沉思。
“嗣盛,那位李郎君,我早年也曾見過。
印象裡,他似乎不是跋扈囂張之人。你們之間是不是存有誤會?若真是誤會,我可派人與他聯絡,令嗣盛大哥返回鞏縣。你當知道,你是奉我父之命前往鞏縣,如今無令而返,難保他老人家不會雷霆震怒。”
“那裡是什麼誤會,是那李言慶自以爲李姓族人,視我爲草芥耳。”
“李姓族人?”李世民心裡咯噔一下,輕聲道:“是哪個李姓族人?”
“大都督難道還不知道?李言慶乃是李公孝基親生子。不過受李公之託,一直留守在滎陽。”
李世民的身子,微微一顫。
其實早在當初李淵派李孝基和李道玄去滎陽時,他就已經隱隱覺察到了一些端倪。只不過此前還只是猜測,如今得柴青說明,他心裡如何能不感到震驚!李言慶,是九叔李公之子?
那豈不是說,他是我的堂兄?
思緒立刻飛速轉動,李世民開始思忖這其中利害。
“嗣盛,你說堂兄容不得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且和我說一說。若是堂兄的不對,我定爲你在父親面前擔保。”
李世民很聰明,竟順着柴青的言語,改稱李言慶爲堂兄。
柴青並不知,李世民其實早在之前並不知道李言慶和李家之間的關係。在他看來,李孝基既然把事情告訴了他,想必李家內部的人,已經知曉了此事。至少作爲李淵嫡傳的四個兒子,一定清楚李孝基和李言慶的關係。所以,他也沒有在意李世民對李言慶稱呼上的改變。
“事情是這樣的……”
柴青把事情的原委,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李世民。
李世民很認真的聽完柴青的講述,不時還提出幾個疑問。
“如此說來,是道玄主動要求嗎?”
“據他們說,是這個樣子。只是道玄公子沒有告訴我,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真的……好吧,就算我那樣做有不對之處,可那李言慶也不能這樣子羞辱我吧。我又沒有惡意,只是擔心道玄的安全。他卻在大庭廣衆之下,不但言語辱我,更令其手下將我擊退。我呆在那邊還有什麼意思?連武士彠都比我受他重用……他如此對我,我又豈能任由他羞辱不成?”
李世民皺眉沉吟,許久後輕輕頷首。
“此事我已知曉,嗣盛你既然不願再回去,那不如暫時留在我這裡。
不過就事論事,堂兄說的倒也沒錯。那縣衙是鞏縣的顏面所在,更是他的顏面所在。你堵在縣衙門口,可不只是羞辱了鞏縣縣令,更是羞辱了堂兄。只是堂兄的做法,未免太粗暴了……
恩,你這一路想必也辛苦了,就先下去休息吧……對了,文靜讓你來,究竟有什麼事情?”
“哦,他讓我給您帶來了一封書信。”
柴青心氣平和了不少,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了李世民。
送走柴青之後,李世民立刻命人請王通過來。這王通原本是太原府的書記,是李淵的手下。
不過隨着李世民被封爲敦煌公之後,王通就被李世民從太原府要了過來。
李淵對王通沒有好感!
當年,他可是親自參與了王通和李言慶之間的那場文鬥。後來,李言慶以一篇原道,而震驚四座,李淵本來是準備評定李言慶勝出,卻不想太原王氏花費重金,最終還是王通獲勝。
也因此,李言慶寫出《傷仲永》,使得李淵對他更加喜愛。
後來他出任樓煩太守,才知道了李言慶和李孝基之間的關係。更因此,他向長孫晟提出請求,收李言慶爲徒。
不管當初那場文鬥,是否是出自王通的意願。
也勿論王通十載苦讀,勿論心姓和氣質,都與十年前有很大不同。
李淵就是對王通非常厭惡,所以當李世民提出徵調王通的時候,李淵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
他麾下能人無數,也不在乎這區區王通。
但對於李世民來說,王通是他的智囊,是他可以信賴的人。
“大都督喚我,有何事吩咐?”
王通走進書房之後,非常恭敬的拱手詢問。如今,他已不是當年那個和李言慶文爭時的莽撞青年。白牛溪十載苦讀,令他錘鍊出超乎尋常的冷靜和幹練。在龍門山中,陪伴他的只有青山和溪水。也正是在這種環境下,王通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他和李言慶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說穿了,當年那一場比拼,不過受人挑唆罷了。至於重金賄賂,也非是他本意。
如今,王通已娶妻,還有了一房孩子。
更使得他清楚認識到,辱人者,人恆辱之的道理。想當初,他姓情飛揚,驕橫跋扈,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甚至時常對一些當時大儒口出不敬之言。人家是看他年少,不予理睬,等遇到李言慶,遭遇那一場敗績之後,王通終於悔悟過來,併爲他那獨子,取名一個‘福’字。
“我不望吾兒文采飛揚,只盼他一聲平平安安,平安,即是福。”
只這一句,就可以看出王通與早年的不一樣。
李世民把書信遞給了王通,“文靜說,熊耳山有李密麾下驃騎將軍秦瓊和程咬金,意欲歸降,還說此二人有大將之才,堪可重用。更有李密帳下魏徵,也願歸順,我當如何是好?”
“魏徵?”
王通想了想,“此人我倒是聽說過。他本是武陽郡元寶藏的書記,後元寶藏戰死,他歸順了李密,是個頗有才幹的人。至於秦瓊和程咬金,的確是李密麾下大將。如若大都督能收詞三人於帳下,無異於如虎添翼。”
“我也如此想,只是如何才能收服此三人?”
李世民頗爲苦惱的說:“這三人如今皆在熊耳山,北有宜陽和澠池,想要歸順,兇險頗多。”
王通想了想,不禁一笑。
“這有何難?他三人既然無法過來,那大都督索姓就兵出潼關,迎他們就是。”
“兵出潼關?”
“沒錯!”
王通說:“王世充此前在洛陽弄事,誅殺了盧楚、元文都等人,更試圖挾天子以令諸侯,其野心已昭然若揭。丞相新取長安,遲早必攻洛陽。既然如此,何不以清君側之名,攻略洛陽?”
“可長安雖得,關中未定。
薛舉虎視眈眈,李軌盤踞武威。更有那樑師都和劉武周,與突厥勾結,一直想要犯我邊城……這種時候,父親未必肯同意和王世充交惡吧。”
“王世充,胡蠻耳!
我視他如草芥,若取之,易如翻掌。大都督只需向丞相進言,說此戰名爲攻取,實爲威嚇。王世充東有二李牽制,斷然不敢與我們交鋒。大都督,我們擔心關中腹背受敵,他王世充同樣要擔心,三面受敵……我可以肯定,王世充必不會與大都督交戰,而是與丞相乞和。”
李世民眼睛一亮,“以先生所言,父親會同意我出兵?”
“這是自然,需知丞相也正要藉此機會,震懾中原。大都督只需真戲假作,必使中原大亂。”
“而我,亦可得三士!”
李世民說罷,和王通相視而笑。
www▪ ttκa n▪ C〇 “對了,還有一件事,需令先生早知曉……此前我們在太原猜測的那件事情,恐怕已經成真。”
王通一怔,“哪件事?”
李世民輕聲道:“李言慶李郎君,正是我九叔親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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