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新娘登上大轎。
李言慶跨上象龍,圍着三臺大轎繞行三圈之後,在雄闊海三人齊聲高呼‘起轎’聲中,緩緩離開地面。
不過不要以爲婚禮就此結束,實際上對於新娘和新郎的磨難,才真正開始。
又是一個多時辰的時間,迎親隊伍抵達鞏縣城門外。對於鞏縣人而言,這鞏縣的城門,就是三位新娘的新家大門。薛收等人先前在毫丘折了面子,當然要設法討回。否則的話,他這個迎親郎可就是不稱職了。隨着薛收一聲高呼,在鞏縣人的鬨笑聲中,姚懿杜如晦等人,蜂擁而上,堵住了迎親隊伍的道路。
“請新娘子贈文!”
在傳統習俗中,這叫做障車文,與新郎迎親時的催妝詩交相輝映,其實也就是新娘子對新郎的表白。
先前,李言慶在毫丘塢堡,三次七步成詩,已使得衆人驚歎。
杜如晦等人自然是萬般懊悔,竟白白的錯過了如此精彩好戲。要知道,言慶這些年來幾乎不再賦詩,以至於‘鵝’文萬金難求。而今曰,竟一連出現了三絕佳作品,又豈能讓人不驚歎,鵝公子寶刀依舊鋒利,文采依舊驚人?也正因此,杜如晦等人斷然不會放過三女。
現在,是男家的人站出來爲難女家。
雖在大轎後方馬車上的裴仁基等人,莫不露出會心笑容。
也許眼前這一幕幕場景,對於他們而言,都是那麼的熟悉。
看到這些,不由得心生感觸。
不過杜如晦等人最終未能得逞。
三女早有準備,早在幾天前就由裴翠雲主筆,寫下了三篇障車文。
長孫無垢嬌憨天真,朵朵性情果決幹練,雖然也通曉文墨,可畢竟比不得裴翠雲這般水準。
想當初,裴翠雲可是日日纏磨着李言慶,談論詩詞文章。
算不得絕佳之作,但也能稱得上是上品。其實就算不是上品,杜如晦等人也不可能不通過。
只是當三篇障車文當衆宣讀時,三女坐在轎子裡,一邊是羞澀,另一邊又是隱隱擔憂。如果說在今天晌午,裴翠雲還能信心滿滿的說那三篇文章不差的話。經過李言慶三次七步成詩的絕響,她這信心未免有些不足了。杜如晦也是深知三女的心思,故意慢條斯理,直把三女恨得牙關緊咬。
好不容易,這障車文算是通過了。
可李言慶的磨難,又開始了……
八擡大轎來到李府門外,再次停下來。不過這一次薛收杜如晦姚懿等人全都不知道躲去了何處,就看見高夫人帶着一干女眷,面帶陰森森的笑容,一個個手持棍棒,笑嘻嘻的逼向李言慶。
婚禮之中,有一個程序,叫做下婿,其作用就是要殺一殺新郎官的威風。
新娘子一方的所有女性都將出席,用木杖敲打新郎。李言慶要想娶妻,必須從下轎處,衝進庭院之中才算結束。可是言慶卻現,也不知是誰出的主意,下轎之處,距離李府大門很遠。
“娘,不要了吧!”
李言慶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看着高夫人。
高夫人笑道:“我兒只管行來,爲娘定不會讓你遭罪。”
話雖是這麼說,可言慶也知道,想要輕鬆通過這一關,卻是不太容易。往回看,雄闊海三兄弟頗爲自覺的退後十幾步口這是丈母孃打女婿,他們這等閒雜人,還是有多遠跑多遠吧。
心一橫,李言慶一咬牙,提起前襟,墊步就往大門衝去。
就覺得那木杖好像雨點般的落下,並且不是伴隨着女人們驚呼叫喊的嘈雜聲音口短短的幾十步路,李言慶衝過去之後,已變得衣着狼狽,站在大門臺階上,不時捂着胸口,做出畏懼之色。
這也讓娘子軍們,頓感開懷。
新郎收拾完了,可新娘還在轎子裡……
別擔心,高夫人等人剛進李府大門,就見以許敬宗爲,一羣身着青衣的男子,從府中跑出來。清一色青衫黑靴,手中拿着一塊塊原型的紅錦緞子氈墊,鋪在三臺大轎前面。許敬宗高呼:“清新娘子入門。”
這同樣是一個傳統的儀式,名爲,轉席,。
但見三個新娘子從大轎中走出來,蓮步輕移,踩在一塊錦緞子氈墊上。而後邁步向前,後腳剛離開了氈墊,立刻有青衣人拿起來,跑到前方接續。三位新娘子粉靨羞紅,羞答答往李府大門行進。
轉席所代表的含義,是傳宗接代,並含有前程似錦的引申之意。
杜如晦等人站在旁邊,大聲呼喊,並不時有人嘬口吹哨。若是臉皮薄一點的女子,早就被臊的走不動路了。好在這三個新娘,對那些雜音恍若未聞。雖有些羞澀,卻沒有失了儀態。
待轉席結束,這婚禮,也就正式進入了高氵朝……
皓月當空,長安城裡透着幾分清冷和舞瑟之氣。
東西兩市已經閉市。自年初開始,長安實行夜禁,轉眼已三個月之久。夜禁施行以來,卻使得繁華西京,變得冷清許多。
中原李密鬧得不可開交,關中同樣不太安穩。
先有金城郡校尉薛舉起兵造反,自稱西秦霸王,所向無敵。長子薛仁杲,次午薛仁越,借有萬失不當之勇。隋軍雖屢次出兵平亂,可卻屢屢大敗而回。同時關中各地盜匪,也紛紛肆虐起來。
麥子仲獨自一人,穿過深幽小徑,來到荷花池畔。
池中的荷花正綻放,格外美麗。他漫步走進涼亭中,和衣坐下,看着那隨風搖曳的荷花,一時間呆呆出神。
想來此時,她已成爲那個人的妻子吧!
身爲黑石府鷹擊郎將的麥子仲,焉能不知曉李言慶成婚的事情?
按道理說,他本應儘快趕回鞏縣,當面向李言慶道賀。可是,他又如何能面對,昔日所傾慕的佳人,成爲別人的新娘?原以爲,自己已能平靜的面對這件事情。畢竟言慶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他,也早已娶妻。但當他聽說此事之後,唯一的感受,就是來自胸口的陣陣刺痛。
終究,還是忘不得她啊……
麥子仲搖搖頭,幽面嘆了口氣。
“麥車,麥子!”
遠處,傳來一個溫婉的聲音。
麥子仲連忙起身,舉目望去。只見小經上來了一樣人,爲一個女子,穿着寬鬆的禱裙,緩緩行來。
“娘子,你怎麼出來了?剛纔太醫來,不是要你多休息嗎?”
麥子仲連忙從涼亭走下來,快步迎上前去。
那女子,正是麥子仲的妻子宇文鳳。
宇文鳳是宇文智及的女兒,但是和她父親相比,她的性情倒是寬和很多,而且嫉惡如仇。似乎很享受麥子仲的這份體貼,兩人邁步走進涼亭。有婢女捧着兩個馬紮走進來,又擺上一個墩子,將食盤至於墩子之上。
“剛纔聽說你晚飯沒吃,所以我讓伙房爲你熬了一點湯。”
宇文鳳說着話,把那玉盞推到麥子仲面前,而後擺手示意婢女們全都退下去。
“有勞夫人牽掛!”
麥子仲喝了一口湯,同時在心裡,又暗自責備自己:麥子啊麥子,你已經娶了妻子,怎能還惦記別人的娘子?鳳姐雖則不似翠雲那般美麗,也沒有翠雲那樣溫婉,可對你卻是極好的。她的確是不若翠雲那般有才學,可你也要明白,你是麥子仲,並不是那文采飛揚的李言慶啊。
“麥子,可是有什麼心事?”
麥子仲一怔,連忙搖頭“,那裡有什麼心事。”
宇文鳳露出恬靜的笑容,沉默片刻後,突然開口道:“麥子,心裡可是還掛念着翠雲妹子?”
“恩……啊,你不要多想,我哪有桂念什麼人。”
“你休要瞞我,你我成親也有兩年,你的心事,我焉能不知?我也知道,你當年喜歡翠雲妹子,只可悔……出了一個風華絕代的鵝公子,卻令你圓壁城折戟。其實,這些事情當時傳的那麼厲害,就算我是聾子,也能聽到些端倪。前幾日,鞏縣送來請束,你就魂不守舍。
按道理說,那鵝公子既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上官。
他成親這麼大的事情,你又怎能不去出席?雖則你當時說,還在爲老費難過。
可我心裡知道,你是在爲自己難過,對不對?”
麥子仲張口結舌,卻不知道該如何瓣解。
其實,這又有什麼好瓣解?宇文鳳說的這些,也全都是事實。
“娘子,你是不是生氣了?”
“當然生氣,你想想看,自己的相公守在自己身邊時,腦子裡卻裝着另一個女人。我雖自認大路性子,卻也是個女人,也會爭風吃醋,也會心裡難過口只是我知道,我的相公會好過來。”
一句話,令麥子仲羞紅了臉。
他低下頭,沉默許久後,突然道:“娘子,我不想再回鞏縣了!”
“害怕見到翠雲妹子嗎?”
“這只是一個原因,但並非主要。
不瞞娘子,黑石府有李郎君坐鎮,鞏縣定可安然無憂。我在黑石關,如多餘之人……倒不是李郎君輕慢與我,實在是我留在那邊,幾乎無事可做。黑石關文有杜如晦薛收,智謀過人,武有羅士信王伏寶,武藝高強。再加上李郎君自己也是個有決斷的人,我留在黑石關,實用處不大。”
“那你想怎樣?”
麥子仲擡起頭,仰望星空皓月。
“我這兩天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想我麥子仲,也是堂堂七尺男兒,總不能一輩子靠着祖父的餘蔭而活。我想建立功業,建立屬於我自己的功業……娘子,我希望有一天人們提起我麥子仲的時候,不是說,他是麥鐵杖的孫子“而是說,麥鐵杖,是麥子仲的爺爺,。
我聽說嶺南近來極不太平,而朝廷卻無力看護。
所以我想要向朝廷奏報,自請前往嶺南,平定戰教……中原這大棋盤,也許無我立足之地,但是我希望,我能揚威異域也好。”
宇文鳳溫柔的笑了,她伸出手撫了撫麥子仲額前亂。
“麥子,既然想了,那就只管去做,不管怎樣,我都會跟隨你……總有一天我要告訴天下人,我宇文鳳的相公,並不比那位鵝公子遜色半分。”
麥子仲心中的某根弦,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