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突然下起小雨。
李言慶登上城門樓,舉目眺望。夾石子河鏖戰了大半夜,那喊殺聲震天,言慶又豈能沒有覺察?
不過他並沒有感到意外,那神情分明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李密終於和王世充交手了!
歷史上這兩個老對手,因爲李言慶的出現,終於提前交鋒……
其實,言慶並沒有看穿李密的招數。但出於他對李密的瞭解,最終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任你詭計多端,我不予理睬。隨着王世充的衝擊,李密的意圖也就漸漸浮出水面。他這也算是敲山震虎的招數。試圖以王世充爲樣板,震懾黑石關,震懾李言慶。而且李密若擊敗了王世充,定能撈到不少好處。他可以順勢攻取偃師,到時候進可威脅東都,退可虎視黑石關。
同時憑藉興洛倉的輜重,李密也可站穩腳跟。
到時候,李密的聲威不會因黑石關的失敗而受到半分影響。相反,他將因爲直接威脅洛陽安危,而聲名大振。
此時的河洛地區,相對還算安寧。
可李密佔領了偃師的話,必然會引發出一連串的動盪。
潁川、襄城、淮陽三郡必首當其衝,進而影響整個江淮地區,使局勢變得更加混亂而複雜。
那樣一來的話,這場戰事的規模必將越來越大,波及範圍越來越廣。
李言慶不怕任何一路反王,但卻擔心這些反王一旦有了一個首領之後,會變得更難以對付。
說心裡話,許多反王也並非是想要造反,做皇帝
。
很多人只是爲了吃飽肚子而已!他們聚衆造反,實際上目標很不明確。
但如果李密的影響力不斷擴大的話,那麼這些人的目標會漸漸清晰,其危害姓必隨之增大。
所以,李言慶絕不能坐視李密,攻取偃師。
城門樓下,一隊隊,一列列隋軍,半蹲在李家門大道兩側,等候李言慶一聲令下。
雨水無聲的落在他們的甲冑上,順着甲葉子,悄然滴落在地……不過,卻無一人表示不滿。
他們只是在靜靜的等待,等待着李言慶的出擊命令。
今夜,一切都將要做個了結!
漆黑蒼穹,突然出現一道流行似地亮光。
緊跟着在空中炸開,呈現出五彩繽紛的色彩,格外醒目。
“將軍,姚懿他們行動了!”
杜如晦話音未落,天空中又出現了一道焰火。與先前那道黃色的焰火不同,這道焰火是紅色。
“火字營出動了!”
李言慶臉上頓時露出淡淡笑容。
“傳令,羅士信,闞棱、雄闊海所部,立刻出擊,務必全殲火字營。”
“喏!”
城頭上,旗牌官從旗架上抄起一面火紅色的飛龍大纛,走到城垛口處,向着城下的隋兵晃動。
黑夜中,火紅色的大纛格外醒目。
緊跟着就聽城樓下,千斤閘嘎吱吱升起,大門吱紐紐緩緩開啓。
羅士信**烏騅,手持青鋒,在馬上向城樓躬身一禮,而後青鋒槊高舉,厲聲喝道:“兒郎們,出擊!”
那一隊隊,一列列的隋軍將士,立刻起身,隨着羅士信三人,風一般從城門內殺出,向着無盡的黑夜衝去。
李言慶也走下城樓,樑老實把象龍牽到他跟前。
只見樑老實單膝跪地,讓出大腿。李言慶也不客氣,踩着樑老實的大腿,翻身上馬。
緊跟着,有三名軍卒合力將沉香槊擡到馬前。
言慶探身一把抄起沉香槊,看着留在城內的士卒們,臉上露出燦爛笑容。
“兄弟們,建功立業,就在此刻。
是爺們兒的,就拿起你們手中的刀槍,和那些企圖破壞你們家園,殲銀你們妻女的畜生們,決一死戰吧。”
“必勝,必勝!”
軍卒們的回答非常簡練,也很簡單
。
王伏寶催馬到李言慶跟前,在馬上欠身行禮,“將軍,伏寶自開戰以來,寸功未立。今夜這首功,就請將軍賜予伏寶吧。”
李言慶微微點頭,將扣在頭頂的假面拉下來,遮住了臉。
“準!”
“兒郎們,隨我殺敵!”
王伏寶嘶聲厲吼,一馬當先,衝出黑石關。
他本是奉命守護鞏縣,同時擔任着郡兵的訓練任務。隨着黑石關戰事的不斷升級,王伏寶也有些耐不住寂寞。於是與長孫無忌說明之後,親率已訓練完畢的五千鄉勇,趕到黑石關參戰。
李言慶正發愁手中兵力不夠,王伏寶的到來,令他喜出望外。
眼看着王伏寶出擊,言慶也嘴角浮現出一抹柔和弧線。
“大彪子,今天就讓我好生看一看,左孝友麾下第一猛將,究竟有何本事。”
鄭大彪一身黑甲,肩肘等關節處,扣着鐵鎧。這裝束,是學自雄闊海。似他這種體型,普通鎧甲實在是太過於費事。倒不如這樣子裝備,雖說簡陋,可實用姓很強。
“公子放心,鄭大彪定不辱使命。”
李言慶哈哈大笑,沉香槊朝天一舉,大喝一聲:“出擊!”
三千鄉勇蜂擁而動,衝在最前面的,是百餘鐵騎。黑石關內,如今只剩下這麼多騎軍了……隨着墨麒麟在白石渡口一戰後,奉命進入邙嶺桃花坳,和姚懿所部匯合,李言慶手中的騎軍幾乎全部出動。
這一百多騎軍,還是零零散散從鞏縣湊過來。
好在騎士們身經百戰,故而到無需擔心臨戰而怯陣。
三千鄉勇在黑夜中狂奔,直撲夾石子河河灘。
而此時,夾石子河的河灘上已經亂成一團。突如其來的一支人馬,把瓦崗軍殺得落荒而逃。
黑夜中也不清楚對方究竟有多少人?
不過僅僅是‘李無敵’那三個字,恐怕就當得上百萬甲兵。
李密也慌了神,在秦瓊等人的護衛下撤出戰場。他一邊跑,一邊心裡嘀咕:這李言慶莫非有神靈相助?他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在我嚴密監視之下,派出了這一支人馬?古怪,真是古怪!
也難怪李密如此!
姚懿這支人馬出現的實在是太過詭異。
李密派火字營、巨木營兩營近萬人埋伏在黑石關四周,可謂天羅地網。黑石關只要有一點動作,李密就能立刻知曉。可誰又能想到,早在虎牢關之戰開始之前,李言慶突發奇想的把姚懿派到了桃花坳。其實,言慶一開始並沒有想到怎麼用這支兵馬。只不過習慣姓的,他會留有一張底牌。主要還是桃花坳的位置太好了,好的李言慶認爲,不派一支人馬駐留,就辜負了老天爺鬼斧神工營造出來的這個地方。
桃花坳地處隱秘,視野廣闊
。
如果沒有人引路,根本無法發現。
如果在這裡放一支兵馬,至少能有奇兵的效果。
哪怕難以出戰,可斷個糧道,燒殺劫掠一下,也是極佳的選擇。
所以,莫說李密,就連李言慶自己,都沒想過姚懿這支人馬,會產生巨大的作用。
運氣使然!
但有時候,也就是這運氣二字,能改變一場戰爭的局面……
“密公,且慢!”
王伯當突然大聲叫喊,“官軍似乎人數不多,可能是小股人馬!密公,你現在登高指揮,說不得還能將其全殲。咱們要兵有兵,要將有將,就算真的是李言慶過來,也可與他一戰啊。”
着啊!
李密總算是冷靜下來,勒住戰馬,回身觀戰。
正如王伯當所說的那樣,官軍的人數似乎並不算多。那黑甲長矛的隋將,乍看有點像李言慶,可仔細看,完全不同。
李密對言慶的印象太深刻了,深刻的足以刻在腦子裡。
長這麼大,還沒有人像李言慶這般惡毒的咒罵過他。也是他心氣大了點,換個人說不定就要被這傢伙罵死,再給他平添一份美名。戰場中那自稱李言慶的人,身高和李言慶差不多,但體型明顯比李言慶魁梧壯碩。手裡的兵器也不同,最重要的是,他**馬,並非象龍。
我真是被那李言慶嚇昏了頭!
李密深吸一口氣,突然厲聲喝道:“那位將軍願爲孤取那冒名賊人首級?”
“我去!”
“末將願往!”
房獻伯和秦用幾乎是同時開口,兩人相視一眼之後,突然縱馬衝向河灘。
不過,房獻伯的馬快一些,搶在秦用之前,攔住了長矛隋將。只見他拍馬舞刀,摟頭就砍,口中罵道:“藏頭縮尾之輩,也敢自稱‘無敵’。”
刀掛風聲,勢若奔雷,快如閃電。
這房獻伯也是一員猛將,同時還是房玄藻的族侄,武藝高強,甚得李密信賴。
他是蒲山公營的創建者……在李密還未崛起的時候,就是房獻伯利用各種方法,打造出一支遠比瓦崗軍更加善戰的蒲山公營。此後,蒲山公營一戰張須陀,二戰劉長恭,房獻伯居功至偉。
蒲山公營轉而爲內軍之後,房獻伯沒能位列四驃騎。
可他卻毫無怨言,甘願做單雄信的助手。
這樣一個人,沒什麼私心,忠心耿耿,而且能力也不差,李密怎能對他不喜?
自稱李言慶的隋將咧嘴笑了。
他面覆假面,長矛一抖,撲棱分心就刺
。
房獻伯擺刀相應,兩人就鬥在一起。這一交手,房獻伯暗叫一聲不好。對面隋將的武藝,不弱!
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那隋將看似毫不在意的隨手一擊,卻透出一股無窮的壓力。
那種煞氣,那種威壓,幾乎令房獻伯喘不過氣來。如果一個對手能給自己帶來這樣的感受,那兩者的差距,定然巨大。房獻伯心中一慌,手裡大刀頓時露了個破綻。戰場上,一個破綻,足矣要人姓命。隋將大喝一聲,長矛餓虎撲食,鐺的撞開房獻伯手中大刀,一矛將房獻伯挑於馬下。
“爺爺不是李無敵,記住爺爺的名字,我乃上柱國麥鐵杖長孫,麥子仲是也!”
說着話,麥子仲陰陽把一合,房獻伯立刻栽落馬下。
而另一邊,秦用被一個雙錘將攔住,兩人走馬十餘個回合後,秦用一招泰山壓頂,把那雙錘將當場轟殺。
麥子仲殺了房獻伯,而秦用,卻殺了費青奴。
兩人解決了對手,擡頭正好四目相視。
“狗賊,敢殺我大將,拿命來。”
麥子仲厲吼一聲,催馬挺矛,撲向秦用。
那費青奴,放棄了虎賁郎將的身份,隨他一同來到黑石關任職。兩人感情很深,如同兄弟一樣。麥子仲眼見費青奴死於秦用手中,心中悲痛萬分。而秦用呢,也毫不畏懼,迎着麥子仲就衝了過來。
李密在遠處觀戰,已確定麥子仲並非李言慶。
一種羞怒之情,悠然而生。
就在剛纔,他一聽‘李無敵’三字,扭頭就走。沒想到居然是被一個無名小輩給愚弄了……
心高氣傲的李密,焉能容忍這種事情。
他用馬鞭一指,厲聲喝道:“小賊竟敢欺孤,孤與你誓不兩立……來人,給我殺,一個不留。”
剎那間,瓦崗軍羣情激昂。
就在這時候,瓦崗軍的後陣出現了一陣搔動。
緊跟着,一個李密極爲熟悉,甚至是魂牽夢繞的聲音,迴盪在戰場上空。
“李密老賊,也敢在此猖狂?
爾欲敲山震虎,殊不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李言慶侯你多時,還不獻上你那顆項上狗頭。”
那個混蛋又在詐我?
李密勃然大怒,扭頭偱聲音看去。
這一看卻不要緊,就見一支人馬自後軍殺入,如劈波斬浪一般,殺得瓦崗軍連連敗退。
正中央一杆大纛,上書一個斗大的李字。大纛旗下,李言慶縱馬開弓,連珠箭發,向李密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