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堤關,位於後世河南省滎陽市廣武鎮霸王城村被黃河道中。
因關城設置於漢代興建的‘金堤’之上而得名,同時也是滎陽毗鄰在黃河南岸的一道門戶。
暮夏烈日炎炎,牛渚口鷹揚郎將裴行儼站在關城上,眺望滾滾東逝去的大河流水,心中好生煩悶。如今滎陽各地,頻遭蟻賊劫掠。雖說瓦崗蟻賊聲勢浩大,可在裴行儼的眼中,依舊是一羣烏合之衆罷了。但就是這些微不足道的蟻賊,卻使得滎陽郡郡守楊慶膽戰心驚,甚至不敢出城迎戰。六大軍府,合計近萬命悍卒,竟眼睜睜的看着蟻賊氣焰囂張,而束手無策。
心高氣傲的裴行儼,又如何能嚥下這口惡氣?
可楊慶除了是滎陽的地方官之外,還是滎陽大都督,有節制兵事的權利。所以,六大軍府即便是直屬十二衛府,也必須要聽從於楊慶之命……除非,十二衛府大將軍親自發出命令,並配有皇帝詔令,六大軍府才能不受楊慶節制,自行應戰。可那種可能,實在是太小了!
不管怎麼說,楊慶也是宗室。
即便是十二衛府的大將軍願意下令,那留守洛陽的越王楊侗,也斷然不會同意,發出詔令。
因爲這樣一來,宗室顏面何存?
“府君,如此酷熱,想來蟻賊也不會輕易出擊。
再者說,金堤關守備森嚴,就算蟻賊敢過來,也不過是徒勞送死。這麼熱的天,府君何不休息休息?”
說話的人,是牛渚口鷹擊郎將鄭挺象。
不過,此鄭非滎陽鄭。鄭挺象是道地的濟陰郡人,祖籍冤句,乃當地縉紳豪族,三品出身。
裴行儼也是熱的受不了,於是點頭答應。
他走下城關後,在大帳中咕咚咕咚就是兩大碗冰水,多多少少消減去一些暑氣。不過這暑氣一退,取而代之的就是一陣睏倦。於是卸下甲冑,只着一件單衣,躺在後帳中和衣假寐。
這一覺,只睡到日落西山。
睡醒之後,裴行儼讓家將準備晚飯,自己則坐在軍帳中,擦拭鋼刀。
就在這時候,鄭挺象一頭大漢,急匆匆闖進大帳,“府君,滎澤遭遇蟻賊襲擊,辛將軍派人求援。”
“什麼?”
裴行儼呼的起身,瞪大眼睛道:“滎澤被襲擊了?”
“正是。”
“鄭挺象,點一團軍卒,擡錘備馬。”
滎澤和金堤關,休慼相連。
辛文禮和裴行儼,私交也非常好。所以,當裴行儼聽聞滎澤遇襲之後,二話不說,就要施以援助。
一直以來,蟻賊都是野地劫掠。
雖然偶爾也會襲擊村鎮,可這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攻打縣城,卻還是頭一次。
鄭挺象連忙阻止,“府君,萬萬不可。郡守大人有令,各府兵馬嚴守城關,不得擅自出擊。府君若要救援辛將軍,還應先通知郡守,得郡守許可,才能出擊啊……再者說,那蟻賊情況不明,冒然救援的話,只怕會遭遇埋伏。還請府君三思後行,可命斥候先往滎澤打探。”
裴行儼聽聞,頓時火冒三丈。
“此爲軍府救援,與地方無干……若等郡守同意,滎澤只怕早已被蟻賊攻破。
辛將軍與我素來友好,我焉能袖手旁觀?蟻賊既然敢於攻打縣城,想來已有把握。我若不救辛將軍,豈不是對朋友不義?此事你休要再說,我自往滎澤救援,你只需嚴守城關即可。”
“可是……”
鄭挺象還想再勸說,卻見裴行儼虎目一瞪,那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又咽了回去。
見鄭挺象不再勸說,裴行儼也不與他計較。
他親自點起一團兵馬,並自家親衛二百人,共六百悍卒,衝出金堤關,朝着滎澤方向急進。
從金堤關到滎澤,也就是半日多的路程。
裴行儼心急如焚,一路上不停催促軍卒加快速度,在天黑之後就已渡過了濟水,差不多到丑時,就能看到滎澤縣城的蹤跡。不過,這一路跑下來,加之天氣炎熱,軍卒們都汗流浹背。
莫說士卒,就連裴行儼也覺得口乾舌燥。
見前方道路邊,有一片茂密樹林,裴行儼於是下令,在林邊休整,喝點水,休息一下,再行出發。否則這麼一直趕下去,就算是到了滎澤,也人困馬乏,無力再戰。倒不如稍事休息,再趕路不遲。
“一炷香休息,大家喝點水,喘口氣。
不過兵器不得離手,馬匹不得卸鞍……一炷香後出發,敢有耽擱,以延誤軍機之罪論處,就地問斬。”
裴行儼素以軍法言明而著稱,故而說出來的話語,麾下兵卒無人敢反駁。
大家在林邊坐下來,有的去找水,有點擦拭身上的汗液。裴行儼也跳下馬,輕輕拍了拍赤炭火龍駒那碩大的腦袋,然後摘下頭盔,拂去臉上淋淋汗水。
他孃的,這種狗天氣……難道那些蟻賊,就不怕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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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親兵家將,捧着一個水袋過來,“府君,喝點水吧。”
裴行儼二話不說,接過水袋,咚咚咚就是一陣狂飲。口不幹了,他把水袋順手掛在馬背上,剛準備帶上頭盔,就聽林中傳來一陣戰鼓聲響。緊跟着有一彪人馬自林中殺將出來,爲首一員大將,**烏騅馬,掌中一杆金頂棗陽槊。只見他橫槊馬上,怒目圓睜,鬚髮賁張。
“裴行儼,你家單二爺再次恭候多時,還不拿命來!”
人似下山猛虎,馬如出海蛟龍。說時遲,那時快,那單二爺就已經衝到了裴行儼的跟前。手中大槊輪開,掛着一股銳風,呼的一招橫掃千軍,朝着裴行儼就打去。裴行儼此時沒有騎馬,雙錘也掛在馬身上。兩名家將見勢不妙,墊步就衝過去。手舞長刀,鐺的架住大槊。
可架住是架住了,那槊上的巨力,卻震得兩名家將虎口迸裂,鮮血淋漓。
長刀再也無法拿捏住,鐺的掉在地上。
單二爺在馬上,順勢一招青龍探爪,金頂棗陽槊撲棱棱一顫,探身一個突刺,就將一名家將挑殺於馬前。而後手臂輕輕一振,大槊拔出屍體。反手輪開,啪的正敲在另一家將頭頂,只打得那家將,腦漿迸裂。
不過,就是這一瞬間的光景,裴行儼已經翻身上馬,摘下雙錘。
“狗賊膽敢殺我家臣,吃我一錘。”
赤炭火龍駒希聿聿一聲暴嘶,撒蹄就衝向了單二爺。
二馬照面,裴行儼陡然間長身而起,雙錘舉火燒天,輪開了‘嗡’一聲悶響,就砸向對方。
單二爺也是一員悍將,見大錘過來,卻毫不躲閃。
只見他氣沉丹田,雙足扣死馬鐙,橫槊向外一舉,口中發出一聲雷吼:“開!”
鐺……
錘落大槊之上,烏騅馬希聿聿暴叫不停,噔噔噔連退十幾步。而單二爺更是被裴行儼這一錘砸的,頭昏腦脹。雙手劇烈顫抖,虎口鮮血淋淋,險些拿不住手中大槊。他那柄六十多斤中的金頂棗陽槊,也被砸成了兩段。駭然向裴行儼看去,心中也不禁暗讚道:好一個裴老虎!
此時,敵軍以和府兵殺在一處。
府兵一路緊跑,口乾舌燥。剛鬆懈一口氣,這些賊兵就殺將出來。在完全沒有準備的狀況下,雙方甫一交鋒,隋軍死傷近百。不過,畢竟是久經沙場,訓練有素的悍卒。隋軍在經歷了片刻驚慌後,便迅速冷靜下來。原地結陣,三五成羣,瞬間擺出一個圓陣,和賊兵糾纏在一處。
黑夜中,也看不清楚這些賊兵究竟有多少,但大致估量,有數千人。
即便賊軍人多勢衆,也堪堪和隋軍鬥成平手。樹林邊上,喊殺聲此起彼伏,刀槍碰撞,發出刺耳聲息。裴行儼見敵將敗下陣,哪裡肯放過對手。他催馬再次衝鋒,雙錘左右一分,大吼一聲:“狗賊,休走。”
就在這時,從林中飛出一支冷箭。
裴行儼猝不及防,險些被冷箭射中。連忙勒住戰馬,剛要往林子裡看,卻看見兩名賊將,一左一右殺出,一個手使馬槊,一個卻和裴行儼一樣,舞動雙錘。
“賊將何人!”
“東阿程知節,裴行儼休要猖狂,看槊。”
使槊的賊將話落人到,手中大槊快似流星閃電,刷的刺向裴行儼。
突刺的速度,太快了……快的讓裴行儼險些被刺中。幸好**赤炭火龍駒覺察到了一絲危險,橫身一躲,讓開這一槊。可程知節卻已到了裴行儼跟前,掌中大槊恰如疾風暴雨般,瘋狂突刺。一槊快似一槊,一槊強似一槊,槊槊相連,眨眼間十餘槊刺出,卻如一槊飛來。
刺擊,是馬槊的一個基礎招式。
這程知節顯然已經把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招數,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裴行儼左封右擋,頗有些狼狽。二馬錯蹬之後,他正要撥轉馬頭,卻見迎面一個黑大漢,舞動雙錘,凶神惡煞一般,到了跟前。
“某家翟摩侯,專打老虎。”
錘使雙峰貫耳,呼的橫掃過來。
對於程知節那種疾風暴雨式的攻擊,裴行儼這種以力取取勝者,或許難以應付。但對同樣是以力取勝的對手,他卻毫不畏懼。對方雙錘掃來,裴行儼冷哼一聲,一個二郎擔山,雙錘向外一架,只聽鐺……一聲巨響過後,赤炭火龍駒連退數步,裴行儼手臂發麻。不過,翟摩侯的狀況似乎更加悽慘,手臂直顫,**馬退出十餘步,纔算是穩住了跟腳。
這時候,單二爺也換了一柄大槊,和程知節雙戰裴行儼。
翟摩侯在一旁觀戰,偷冷子上來就是一錘。這三個人,皆有虎賁之勇,繞是裴行儼勇猛無敵,也不禁有些狼狽。程知節三人圍成一個圈子,把裴行儼困在中 央。眨眼間數十個回合下來,裴行儼也是盔歪甲斜。
這些傢伙,分明就是衝自己而來!
裴行儼深知不能再這麼纏鬥下去,不禁心生退意。
突然間,一個清冷沉喝聲,在他耳邊響起:“裴老虎,看箭!”
弓弦聲響,一道寒光射向裴行儼。
從那冷箭的力道上,裴行儼就覺察到,這是先前朝他放冷箭的傢伙。他擺錘磕飛利矢,卻不想又是兩道寒光一左一右飛來。與此同時,單二爺、程知節和翟摩侯三人同時撲過來,裴行儼迫不得已,一個鐙裡藏身,讓過程知節和單二爺的大槊,單錘崩開翟摩侯的雙錘,另一支錘磕飛一支冷箭。
剛坐穩身形,眼前寒光一閃。
一支利箭如同憑空出現,正中他的肩膀。
“連珠箭?”
裴行儼忍着痛,張口咬住箭桿,把利箭拔出,“賊將,報上姓名!”
在樹林邊緣,一員白袍大將,橫槍立馬,掌中執弓。聽到裴行儼的喝問聲,他露出一抹儒雅笑容。
“在下,濟陽王伯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