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馮家鉤鐮兵,其實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嚇人。
清一色的長槍,然後在槍首處橫出一根鋒利的橫刃。乍看過去,有點像遠古時期人們使用的長戈。
這種兵器對騎兵可能有些許剋制作用,但是遇到步兵,根本無法抵抗。
不過當年冼夫人就是靠着這樣一個兵種,威震嶺南,打得當地土著俚僚蠻人不敢心生二念。
鄭言慶見過生僚的裝備,說實話簡陋不堪。
那麼馮家的鉤鐮兵能夠戰勝當地土著,也就不足爲怪了!
馮家此次派來的子弟,名叫馮智玳,十八歲。個頭不算太高,大約在170公分上下,生的倒是精壯結實。身着一件黑甲,偏髻倒插稚雞翎,走在人羣之中,非常醒目。倒插稚雞翎,是嶺南的貴族風俗。就如同中原世家子弟,好佩戴香囊的性質差不多,主要以裝飾爲主。
對於人家的風俗習慣,言慶自然不好發表什麼意見。
不過鄭宏毅卻覺得想笑,忍不住在言慶耳邊低聲道:“你看那傢伙,插着根雞毛,活生生一隻大公雞似地,真可笑至極。”
他聲音本來並不是很大,可是那馮智玳的耳朵去厲害的很。
突然勒住了戰馬,扭頭惡狠狠的向鄭言慶兩人看去。言慶連忙捂住了鄭宏毅的嘴巴,歉意一笑。
馮智玳哼了一聲,撥馬離開。
“宏毅,你剛纔有些失態了……嶺南人好以稚雞翎代表身份,稚雞翎據說是神獸鳳凰的羽毛,佩戴在身上,有避禍祈福的作用。你剛纔嘲笑人家,弄不好會和他們老馮家結下樑子。”
回到住所,言慶忍不住責備鄭宏毅。
鄭宏毅有些尷尬的說:“我那知道這些嶺南蠻子的習俗?不過覺得有趣,故而忍不住發笑。”
鄭言慶也知道,宏毅那番話並沒有惡意。
說起來,鄭宏毅在鄭家三代子弟當中,應該算是出類拔萃的一個。
不論從文才還是武功而言,雖然無法排名第一,但卻能出類拔萃。最難得的是,鄭宏毅少了幾分世家子弟的紈絝之氣。不是說世家子弟中都是壞蛋,不過的確是有一些敗類混雜其中。
這是很多方面造成的結果,在這個家世決定一切的社會中,出身名門,本就能比普通人少奮鬥二十年。鄭宏毅在滎陽待了四五年,卻從未傳出過他有欺男霸女的惡行。接人待物,也能彬彬有禮,既不失禮,也不會抹黑鄭家的面子。不卑不亢的火候,拿捏的相當不錯。
可即便如此,出生於世家之中,又是安遠堂未來的繼承人。
無論是鄭仁基也好,崔夫人也罷,乃至於顏師古,對鄭宏毅都非常寵愛。這也使得他少了很多機心,往往說話的時候,不會去考慮他人的感受。對於這一點,鄭言慶也是無可奈何。
言慶正色道:“宏毅,你記住,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難以用常理去解釋。
也許在你看來,只是無關緊要的一句話,可是在別人聽來,就可能是詆譭,乃至於侮辱的意思。鄭叔父對你寄予厚望,將來你執掌安遠堂的時候,將要面對各種各樣的人,說話行事,更需小心,三思之後再出口。因爲,當你執掌安遠堂的時候,也許你的一句話,就可能爲家族帶來滅頂之災……你莫要覺得我是危言聳聽,將來你慢慢的,就可以體會出奧妙。”
宏毅漸漸長大,也逐漸形成了他的個性。
在家裡,有時候就連鄭仁基的話,他也不會聽。可偏偏對言慶的話,卻是奉若神諭一般。
他點點頭,“言慶哥哥放心,我定當牢記你這番話。”
鄭言慶看來,鄭宏毅和馮家之間,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誤會罷了。
所以事情發生之後,他就沒有再去關注。隨着時間的推移,前來掖縣集結報到的宗團越來越多。
其中不泛有言慶的熟人,陽夏謝氏子弟,謝科謝映登。
謝家本來不打算趟這次渾水,不過聽說鄭家連三代鎮宅之寶,半緣君鄭言慶都派出去了,也不由得動了心思。謝家今不如昔,對於謝家子弟而言,無時無刻不再想着,要重振謝氏門風。
所以,就有了謝氏女和裴行儼之間的親事。
如今見鄭家派出鄭言慶,謝家感覺,也應該有所行動纔是。
於是就有了以謝科爲主,族中子弟共十一人蔘與,率領三百宗團,前來掖縣報到的行動。
自白雀寺一戰之後,謝家和鄭家之間的關係,變得密切很多。
不過謝科從和鄭言慶分別之後,再也沒有相見過。此次兩人在掖縣重逢,自然是無比開心。
謝科詢問了言慶這兩年的經歷,當他得知言慶在峨嵋山中隱居之後,流露出羨慕之意。
“若早知峨嵋風景如此動人,我就該去那邊找你纔是。”
言慶笑道:“謝大哥這兩年如何?”
“還能怎樣?”謝科撓撓頭,“我爹爲我謀求了一個功名,然後這兩年就是在家中習武讀書。去年,王遠知老神仙曾駕臨我家,傳授了一些養生之法與我……哦,我去年定了一門親事。”
“哦?”
謝科比鄭言慶大三歲,年十七。
在世家裡,已到了結婚的年齡。雖說世家子弟的結婚年齡並不固定,可對於人丁稀薄的家族而言,結婚越早越好。
言慶忍不住好奇的問道:“和哪家結親?”
“哦,和弋陽郡盧氏之女有了婚約,不過只是定親!我爹說,我此次回去之後,立刻成親。”
“弋陽郡盧氏?”
言慶連連點頭。
那可是范陽盧氏的一個宗房,也算是一方豪門,倒是能配得上謝科的家世。他也知道,似謝科、鄭宏毅這些人的婚姻,基無法自己做主。大都是世家結親,以此來加強彼此的聯繫。
謝家能和盧氏結親,對他們日後的發展,自然大有好處。
兩人越說越高興,你說一段玄妙,我道一番禪機。謝家玄儒並修,謝科的學識,倒也不差。
就在這時候,忽見沈光帶着一名家將匆匆跑來。
“公子,出事了……宏毅公子剛纔在街上和馮家起了爭執,被馮家人強行抓回了他們的營地。”
言慶一怔,“你是說,宏毅被馮家人抓走了?”
“正是!”
“他好端端的,怎會被馮家人抓走?”
那家將,是鄭宏毅的扈從。此時卻是鼻青臉腫,一派狼狽的模樣。
他惶急道:“剛纔宏毅公子在街上走,不成想被馮家的人攔住……那些人故意生事,本來宏毅公子不想惹是生非,可那些人太過猖狂。宏毅公子一時氣不過,就和他們爭執起來,然後雙方就發生了衝突……本來,他們的人和我們差不多,也不知從哪兒竄出來一羣排鑹手,衝上來就打。我們寡不敵衆,宏毅公子就被他們抓走了……馮家的人還說,公子若有膽量,就去找他們要人。”
言慶聞聽,不由得愕然。
聽這種口吻,馮家的人不是衝着鄭宏毅,而是衝着他來的。
可是,他此前從未與馮家的人接觸過,更不要說發生衝突。這好端端的,他們怎麼尋上門來?
馮家此次,共派出了一千鉤鐮兵。
從戰鬥力上來說,鄭言慶倒真不怕他們。
可問題是,這掖縣城裡,尚有一府嶺南排鑹手,那可是官軍。
來護兒的水軍,有一半人馬是來自嶺南。而馮家在嶺南,憑藉着冼夫人創下的名聲,可謂嶺南王一樣。所以馮家只要振臂一呼,估計這掖縣的排鑹手,至少會有一半站在馮家一邊。
這一半人馬,可就是四五千人……所以,馮智玳的鉤鐮兵不可怕,可怕的是馮家在嶺南的威望。
小小的掖縣城裡,最有權勢的人不是周法尚,也不是任何一個世族子弟,而是那嶺南的馮智玳。
謝科聞聽,勃然大怒。
“這些嶺南蠻子,也忒猖狂了!”
他呼的站起來,“言慶,我去點起兵馬,咱們兵合一處,去把宏毅公子搶回來。”
“慢着!”
鄭言慶連忙阻止。
他沉吟一下,立刻讓沈光爲他準備盔甲馬匹,而後對謝科說:“謝大哥,你立刻前往總管府,請水軍周法尚總管出面。我與沈光和大海三人前去馮家營地要人……你,去傳我將令,命宗團鄉勇全部留在營地之中。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動,否則以軍紀論處。”
家將一聽,有些擔憂。
“公子,馮家的人可是不少,而且這些嶺南蠻子不講道理,您只三個人去,會不會有危險?”
鄭言慶冷笑一聲道:“這裡是掖縣,是堂堂大隋治下。
馮家就算有三頭六臂,那也是在嶺南稱王。想要在這裡找我麻煩,我倒要看看,馮智玳有沒有這個膽子。”
沈光立刻爲言慶準備好盔甲馬匹。
言慶只拿着那支雄大錘爲他特意打造而成的銀絲鋼鞭,帶上沈光和雄大海,縱馬衝出住所。
馮家的營地,位於掖縣西北角,瀕臨萊州灣。
而言慶的住所,則是在掖縣的東南角驛館。鄭言慶也懶得繞城而行,縱馬橫穿掖縣縣城,直奔馮家營地。遠遠的,就看見馮家軍營中,戒備森嚴。數十名嶺南鉤鐮兵在營門外站立,手持鉤鐮槍,一派警戒之色。
“來人立刻住馬,通名報姓。”
“我乃雲騎尉鄭言慶,立刻告訴馮智玳,就說我來了!”
數十名鉤鐮兵相視一眼,一名隊正模樣的人走上前來,厲聲喝道:“大公子有令,要你報門而入!”
鄭言慶的臉色,頓時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