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外界的吵吵鬧鬧，藏書樓附近倒顯得極爲安靜，作爲林家府內的重要場地，自然由不得別人肆意喧譁。
“嚴長老！”林餘輕步上前，對門旁的一位白髮老人行了一禮。
躺在太師椅上的白髮老人聽到聲音懶洋洋的睜開眼，渾濁的眼睛隨意地瞟了一下立在一旁行李的林餘，擺了擺手繼續閉目養神。
看見老人的動作林餘再躬身行了一禮，然後不發出一絲聲響，輕手輕腳地走進樓內。
踏入樓內，彷彿就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入眼處便是一排排整齊羅列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各色或薄或厚的書籍。
不時地有林家的子弟來回踱步仔細挑選着，有的幾個圍在一起捧着一本書小聲地討論，有的則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尋一個安靜的角落認真促讀。
林餘熟稔地走到第二排的書架旁，從中抽了本修行入門的《靈樞本神篇》後，徑直上了藏書樓的二樓。
因爲二樓俱是一些從府外收集的典籍孤本，多是一些遊學雜記和文風國史，跟修行有關的書籍幾乎沒有，所以到這層來的弟子都是圖個安靜，只有廖廖幾個身着青衣的林家子弟各自分散在二樓的各個角落，誰也不打擾誰，跟第一層相比猶爲安靜。
林餘環視一圈，尋了個偏僻的地方走了過去。
“我看那林少軒恐怕沒容易會放過你，你要小心點。”一道輕輕的聲音從牆角的陰影中緩緩傳出，如泉水般娟娟細流，讓人不由得生出親近的感覺。
徒聞聲音，林餘腳步頓止，目光凝向窗邊的一個牆角，只見窗戶的邊上倚立了一個身穿白衣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女。
少女身材姣好，身着一襲白裙，潔白得如同春日裡悠然安靜的梨花，烏黑的秀髮披垂素肩，隨着微風吹拂輕輕擺動，說不出的動人。
林餘臉色微微一怔，這地方他已經很熟悉了，在藏書樓的幾日他從未看見過面容這般精緻恬靜的少女，不過這充滿善意的提醒卻是讓他生出幾分好感。
“多謝了，他翻不起什麼大浪。”林餘抱着一絲謝意緩緩說道。
少女一雙安靜得如秋水般的眼睛訝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想起林府內這個少年前幾日被暴打的流言，忍不出嘴角噙出一縷輕笑。
少年的虛榮心麼？
江小樓心裡唸叨了一句，沒有接過林餘的話，一雙美目猶自回到手中的還沒看完的書上，自己可懶得把時間浪費在這種死鴨子嘴硬的小屁孩身上，多嘴的一句提醒已經是頂天了。
林餘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眼前的恬靜少女定義成了愛慕虛榮的小屁孩，如果他知道的話恐怕要翻無數個白眼，天知道少女和他年紀相仿，哪裡的老氣橫秋的語氣。
雖然對少女的來歷有些好奇，但恬靜少女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林餘也知道人家是懶得搭理他，剛纔的善意提醒也不過是隨心而爲的無心之舉，自然沒有自個兒再湊上去的舉動。
林餘擡眼看了下週圍，在離少女幾米遠處的書架前盤腿坐下，把那本有些發黃的《靈樞本神篇》平穩地放在膝上後，攤開後，他卻是遲遲沒有翻開。
殊不知一旁的少女不經意間瞟了一眼林餘手上的書名後，眼睛已經頗爲怪異地看向他。
林餘沒有察覺少女的怪異目光，就算察覺了也不會在意，自從他以林家四長老遺子的身份，被三長老帶入林府中後，類似的目光他已經看過太多太多了。
更何況此林餘已非彼林餘，現在的林餘更加不會在意。
上一輩的林餘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如果不是迫於無奈，他何嘗想再重複一遍，但今天的林少軒已經徹底給他上了一課。
沒有武力終究是任人宰割，如果不是三長老因爲上一輩的交情對他頗有照顧，他還不是早早就被趕出了林府，林餘可是清楚的知道林家的二長老年輕時與他曾經的父親林世靖有着奪妻之恨，就算知道林餘現在的父母已死，也沒有消除絲毫的恨意，而是將他視作眼中釘。
如果不是三長老的據理力爭，態度強硬，他恐怕還是扔在外界生死由命了，如果有條件，林餘毫不懷疑他會不做一絲猶豫地抹去自己的性命。
這是個弱者強食用的世界，如果沒有一點修爲在身的話，只怕會吃的連渣都不剩。
只是讓林餘有點可惜的是，如果他來得早一點，還在外界的時候恐怕就不會這麼快因爲不瞭解自己的身體而踏上這條絕路。
林餘的右手摩挲着膝上手札粗糙不平的封面，眼神變得飄忽不定起來。
這本修行感悟玄機的入門篇，他已經讀了很多很多遍，然而每次誦讀之後，卻是沒有開始修行，而都是在兩個念頭之間徘徊。
一是放棄修行，就這樣痛痛快快地活過這五年，只是痛快這個詞有點難說。
二是不管不顧，直接毅然修行，然後去更遠更高更大環境裡尋找辦法。
以往，這兩個念頭都是不相上下，只是今天，這個腦海中的平衡終於打破了，天平偏向了另一邊。
五年苟且過着，戰戰兢兢，遭人白眼，還不如痛痛快快一場，然後尋找那一絲生機！
當下，林餘心意已定。
做了決定之後，一剎那間，林餘感覺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彷彿頃刻間身體都變得輕靈透徹，一股難言的暢快感充斥在他心海。
突如其來的氣質變化讓不遠處的江小樓不禁一愣。
這是什麼情況？貌似這小屁孩轉眼間又變好看了點？
江小樓一雙秀目疑惑地看着林餘，百思不得其解。
林餘的心神已經落到了膝上的《靈樞本神篇》上了，這本作爲修行者入門的感悟法門，他已經通讀了數十遍，每一次都按捺住了修行的衝動走出藏書樓。
可這一次，他要遵從自己的內心正式踏上修行的道路。
雖然很熟悉修行入門手札裡的內容，但林餘仍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鄭重地翻開手札的第一頁，認真往後細讀。
一刻鐘轉眼過去，在發現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後，林餘擺好靜坐的姿勢換換閉上雙目……
一旁的江小樓看見林餘的動作更是詫異，作爲一個經歷過這種過程的人，她一眼就瞧出林餘動作裡的含義。
修行的第一境，是通玄，而第一步，就是要做到識念內觀，感覺到體內的五氣。
對於一般人來說，要做到這一步並不容易，不知道要花費多場的時間，然而一旦跨過了這一步，就是有了修行的資格，有了天與地的區別。
而第二步，就是運用特殊的法門來調動體內的五氣，按照特定的路線進入到腹部丹田氣海的位置，打開氣海。
到了這一步，纔算是真正的進入了通玄境，真正地踏入了修行的世界。
而對方的動作，正是調動體內五氣的法門。
十五六歲才處在修行的第一境通玄，調動五氣的地步，這天賦，未免也是太差了點？
江小樓嘴中嘀咕，在她看來，這除了天賦差已經沒有什麼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釋的了。
只是江小樓沒有想到林餘是萬里無一的天機難返之體，擁有這種體質去修行就是找死，看着林餘的動作她壓根沒往那方面去想。如果知道林餘是這樣的體質恐怕她就不會如此淡然了。
而林餘早已沉定心神，對外界的變化已經降到最低，繼續着那條千萬人都要經過的路。
只是在他閉上雙眼運氣內觀的那一刻，他掛在胸前的普通三角鐵皮上，閃過了一道弧光，似乎是一道墓碑的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