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澄實倒也沒有一直逗弄安達鮎美這個小姑娘。
畢竟小孩子嘛,都有點兒童意氣,不太服輸的性子。
沒有競爭過別的子役,所以有些不太服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北澄實沒有再提獲獎的事情。
轉而詢問起對方爲什麼找上自己。
然後——
“下戰書?”
聽着面前安達鮎美的話語,北澄實愣了一下。
主要是這話題實在有些太跳脫了。
“你想怎麼比?”
他問了一句。
“就用下一部電影的票房來一決勝負!”
安達鮎美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只是聽見北澄實願意和自己比試。
她剛纔還因爲生氣鼓起的雙頰瞬間鬆弛了。
“我記得北澄你這個傢伙下一部電影是《劍豪伝》吧?我下部電影《利川武士與女兒》也一樣是日本時代電影,和你的《劍豪伝》是差不多的類型!就用這兩部電影的票房一決高下!”
“伱是《利川武士與女兒》的主役?”
北澄實稍微有些驚訝。
因爲他從細川柴泉的口中聽過這部電影。
好像這部電影是她今年唯一試鏡沒通過的電影。
倒不是細川柴泉演技不行,沒有通過試鏡。
而是細川柴泉年齡與身高不夠。
拍攝組需要身高稍高一點,能夠與男主役站在一起不突兀的子役。
除此之外。
北澄實還聽說這部《利川武士與女兒》的原作小說就名聲在外,賣得相當火熱。
這次更是獲得了十八億日圓的投資,是明年同檔期裡,唯一一部投資僅次於《劍豪伝》的大作。
既然能夠擠掉細川柴泉名額,想必安達鮎美的演技應該也不會太差。
這一下子就讓北澄實來了興趣。
上下掃視了一眼對方。
他有了個想法。
“哼哼——現在知道人家有多了不起了吧?”
察覺到北澄實的目光,安達鮎美挺了挺平坦的胸口。
“了不起,了不起,安達前輩真了不起啊,話說起來,安達前輩明年的行程表定了嗎?我還挺好奇像安達前輩這樣一流子役的日程安排的。”
一流子役。
一聽見這個詞語。
安達鮎美就被北澄實哄得有些飄飄然。
“哼哼,說出來嚇你一跳喔,人家明年從一月份開始就已經排滿了半年的行程的,一月份開始就有櫻花臺的《側看花火》電視劇要拍攝,怎麼樣?我很厲害吧?”
隨後她伸出手指,十分得意地繼續開口。
“甚至我在晚上還有東京電視臺綜藝節目的活動.”
“真是太厲害了!那安達前輩今年收入多少?具體繳稅額又是多少?是事務所幫忙繳稅的嗎?”
“那當然是.等等?你是不是想哄騙我,從我嘴裡套出我們事務所的情況?”
說到一半。
安達鮎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滿臉狐疑。
“我怎麼可能會哄騙安達前輩呢?而且安達前輩那麼聰明,怎麼可能被我騙到?我只是單純好奇一流子役一年究竟能夠收入多少而已。”
“嗯這倒也是,人家這麼聰明,根本就不可能被你騙到。”
安達鮎美點了點腦袋,沒有再繼續懷疑北澄實。
“.”田村光司。
一直沒說話的他先看了眼滿臉‘仰慕’的北澄實。
又看了一眼滔滔不絕,不斷往外爆出猛料,被北澄實的誇獎哄得團團轉,已經有些飄飄然的安達鮎美。
他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這個孩子未免也太好哄了吧?
難不成她還沒意識到已經被自家子役給哄得團團轉了嗎?
要知道每個子役的行程對外基本都是需要保密的。
有些稍微敏感的製作方甚至會讓子役簽訂保密條約。
更加別說像私人具體收入,公司幫忙繳稅這種更加隱私的事情了。
他有些無語,剛想要提醒一下安達鮎美。
然而還沒有等他開口。
“田村桑你能不能不要眼看着你家子役戲耍我們家子役啊。”
田村光司循着聲音望去。
這才發現開口說話的是一個身穿得體西裝的青年男人。
“啊原來梅木桑啊,好久不見了。”
田村光司主動問候了一聲。
業界不算太大。
作爲AR子役培訓所的田村光司與安達鮎美的經紀人梅木龍平也算得上是熟人,曾經有過幾次合作。
不過——
“既然我們倆是熟人,你怎麼還放任你家的北澄實捉弄我家子役啊?”
梅木龍平有點沒繃住。
他就去上個廁所,讓安達鮎美在外面等一下自己。
結果出門就找不着她人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她。
卻看見安達鮎美像個內鬼一樣,一句一句地把自家事務所的隱私往外抖——是真沒把北澄實當外人。
很多不能對別人說的事情,比方說一年裡繳了多少稅這類比較敏感的話題。
安達鮎美一點都沒有藏着掖着,全部都抖出來了。
這讓他急得直接跑過來,阻止了自家子役進一步‘爆料’——天知道要是再被北澄實套話下去,她會不會把事務所都賣了。
“啊實在不好意思。”
田村光司乾咳一聲。
這事兒確實是他做的不厚道。
主要是其他事務所的猛料,他也還是第一次聽見。
一下子有些入迷,忘記阻止北澄實了。
田村光司乾咳一聲道歉了。
梅木龍平也沒有繼續多說什麼。
他只是把目光轉向安達鮎美。
“還有鮎美,有些東西能說有些東西不能說,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哎?”
直到梅木龍平主動提醒,安達鮎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纔究竟做了什麼傻事。
不僅將自己的行程透露給了北澄實這個局外人。
還像往外倒豆子一樣的,把自己全年收入以及繳稅情況都告訴了對方——
這些雖然不算什麼,但也不是能夠隨便往外爆料的東西。
她忍不住瞪了一眼北澄實。
這個傢伙可真是個壞蛋!
而這就冤枉北澄實了。
他本來也就只是好奇業內一流子役一年究竟能賺多少錢,公司分成以及繳稅情況而已。
畢竟他距離一流子役的差距已經不大了。
當然想問問待遇方面的問題。
而問到這裡的時候。
北澄實其實就已經打算停了,甚至還主動開口讓安達鮎美不用再繼續說下去了。
結果卻被安達鮎美以‘這你都不知道’的表情,不斷往外爆料,停都不打算停。
這才鬧得這麼狼狽。
“總、總之!”
漲紅了臉孔,安達鮎美咬牙切齒。
“我們兩個人就比拼我們參演的電影的具體票房!沒問題吧?”
“我倒是沒問題,可是既然要比拼的話,那應該也要提一提賭注的事情吧?”
北澄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賭注?你這個傢伙.該不會又要哄騙我吧?”
“我沒有那個意思,就賭敗者要無條件聽從勝者的一個要求,怎麼樣?”
“任、任意一個要求.?北澄.你想幹什麼?”
安達鮎美皺起了眉毛。
由於有過一次上當受騙的經驗。
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再次入了北澄實的套。
“放心吧,我沒有那個想法,我想想啊.就算真是我贏了,我也只會要求安達前輩和我做朋友吧。”
北澄實想了想,舉了個例子。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安達鮎美稍微鬆了口氣。
如果只是做朋友這種程度的要求的話。
倒也不是不能夠答應。
只不過——
“話先說在前面,人家纔不要和你做朋友!”
沒錯。
她纔不要和北澄實做朋友呢!
要知道剛纔北澄實剛纔可是把她戲耍得團團轉。
要是真和這個傢伙做了朋友。
指不定以後還要被怎麼樣戲弄呢!
並且最關鍵的是——
“我纔不會輸!”
這次東京電影新人賞只是個意外!
這一次的票房比拼她要拿出全部,纔不會輸給北澄實。
她要親手讓北澄實知道什麼叫做‘殘忍’的滋味!
再用他所說的‘無條件答應一個要求’的賭注狠狠地戲耍這個傢伙一遍!
由此來報北澄實今天戲耍她的一箭之仇。
安達鮎美甚至都已經開始幻想起她獲勝之後,北澄實過的悽慘生活了。
一想到這裡,她便毫不猶豫。叫上梅木龍平就離開了。
爲了提升自己的勝率。她要繼續精進自己的演技!
到時候一定要讓北澄實這個傢伙好看!
而送走了安達鮎美之後。
接下來的事情就自然變得簡單了。
北澄實與田村光司走進了宴會廳內部,並且按照東京電影新人賞主辦方給出的座位號,找到位置坐下。
兩個人一邊吃着主辦方準備的冷吃拼盤,一邊等待着接下來的頒獎環節。
而讓北澄實與田村光司感到意外的是。
這一次哪怕他們沒有主動打招呼。
同一桌的業內人士也有不少人認識了他們。
更準確來講是認識北澄實這個子役。
這毫無疑問是個好兆頭。
說明通過這次東京電影新人賞,北澄實的名字已經開始在業界內部傳播了。
要知道以前別說其他人主動上來打招呼了,大部分業內人員甚至連認識都不認識北澄實與ar子役培訓所。
大約就這樣等待了十多分鐘。
臺上負責主持的司儀也終於出場了。
“歡迎社會各界以及媒體人士今晚趕來參加東京新人電影賞”
這個司儀的措辭也就是那些。
先就是一大段官話,點名東京新人電影賞是由東京地方電影協會舉辦的。
距今爲止歷史又有多少多少年,舉辦了多少屆。
其中又有哪些有名的演員得到了這個獎項的認可。
這次又請來了哪些業界內德高望重的前輩作爲評審。
總之就是一大段洋洋灑灑的官話。
這樣的社交辭令大概說了五分多鐘。
臺下也象徵性鼓掌了三四次。
站在臺上的男性司儀才正式讓開身位,正式進入頒獎正題。
按照順序。
首先便是最佳編劇獎以及獲獎作品。
獲獎的是業界內一位大約四十多歲的中年編劇。
只是上臺說了幾句話,對方就‘淚灑’舞臺了。
聽田村光司解釋。
好像這位中年編劇已經三次獲得這個獎項的提名了。
只不過年年提名,年年都落選。
也難怪對方會直接在臺上哭出聲。
換做是誰,三年裡,每年提名,每年期望,每年失望,估計都與他是相同的反應吧?
最佳編劇獎之後接着的便是最佳影片獎。
獲獎作品依舊是剛纔那部影片。
畢竟都已經拿下最佳編劇這一獎項了,憑藉着影片內容再拿下最佳影片也不是什麼問題。
流程往下繼續。
無非就是受獎者一個一個上臺領獎,然後一個一個心滿意足下臺的過程。
這速度還算挺快的。
並沒有出現那種抱着個水晶獎盃在臺上講個十幾分鍾時間完全不懂事的人物。
“接下來就快到你了吧?北澄君?”
這會兒臺上已經介紹完第四項的‘最佳男配角’獎項。
已經越來越臨近第六項的‘最佳新人演員獎’頒獎了。
即使知道北澄實已經獲獎,算得上是板上釘釘。
可田村光司的心情這會兒還是不由得緊張起來。
畢竟這可是北澄實第一次獲獎。
他自然會感到緊張,生怕到時候出了什麼意外。
然而與田村光司不一樣的是。
北澄實雖然有些期待,但出奇的沒有感到緊張。
他點點頭,當作對田村光司得回答。
與此同時注視着臺上獲獎人的上上下下。
也正是在他這樣的注視下。
司儀宣佈了接下來的結果。
“接下來是最佳新人演員獎獲獎者北澄實。獲獎作品:《被綁架的夏子》。”
很好!
北澄實精神一振。
終於到他了!
與田村光司打了個招呼。
頂着在場所有人的視線,北澄實來到了領獎臺前。
“以子役的身份扮演的乃木夏子,不僅將一個木訥,遭到家暴的形象樹立起來,甚至在情緒表達上也可以說是十分生動。他的演技完全不輸任何成人演員!”
這段評語毫無疑問對北澄實的演技給出了相當高的評價。
要知道之前的幾位演員就只是短短的幾句話而已。
結果到了北澄實這裡話語都變長了不少。
察覺到了這一點。
下方業界有頭有臉的製作人,導演以及演員難得來了精神。
紛紛看向這個年紀不大,卻能夠得到評委會如此高評價的子役。
可北澄實並沒有在意他們的視線。
他只是看着對方遞來的,以人造水晶雕刻的獎盃,露出了相當滿意的表情。
很好。
北澄實舒舒服服地點了點頭。
從現在開始。
擁有這座獎盃,並且獲得了‘最佳新人演員獎’的他其實就已經相當於擁有了業界內一流子役的門票。
這一點從他領獎後。
在場的業界人士的表情變化就能看出來。
在意。
側頭詢問消息。
伸手鼓掌。
這些都足以證明這個獎項不是白拿的。
確實很有用處。
接下來只需要他再繼續沉澱。
再拍上一兩部成績不錯的電影亦或是電視劇。
那麼他成爲一流子役就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看着手中的水晶獎盃。
北澄實也算得上是心滿意足了。
總算是把這玩意兒拿到手了。
那麼接下來.
就應該靠着《劍豪伝》衝入業內一流子役的行列了。
北澄實可沒有忘記今天他詢問安達鮎美年收入的事情。
業內一流子役平均收入至少也是一千五百萬日圓到兩千萬日圓(不含稅)上下。
只有擠進一流子役的行業,那才能真正賺大錢。
他心滿意足了。
抱着獎盃,在臺上附和着司儀說了兩三句漂亮話,這才享受一樣地抱着獎盃下了臺。
接下來他和田村光司基本就沒什麼事情了。
他們就這樣看着臺上最後三項頒獎流程結束。
再與周邊一些湊過來恭喜的業界人士聊了會兒天,混了個眼熟,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主要是不離開不行。
子役能工作的時間也就是晚上9點鐘。
現在的時間已經8點49分了。
要是再拖下去,難得會落人口實,拿9點時限來做文章。
畢竟頒獎儀式上面魚龍混雜,還有媒體工作者在其中。
“真不錯啊。北澄君。”
看着北澄實抱着的獎盃以及手邊的獲獎證書。
已經走到地下車庫的田村光司提議道。
確實很不錯。
因爲從今天開始,北澄實就從二流子役蛻變了。
說是準一流也完全不爲過。
之所以用“準一流”這個形容詞,是因爲北澄實在業界內的矚目度已經足夠,但在業界外的人氣卻只能說是一般。
老實講。田村光司也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
一般子役想要進步,通常都是業界外的觀衆關注度帶動業界內的地位。
可北澄實卻是完全反了過來。
可以說是這半年裡面業界內最大黑馬,而在業界外卻人氣中規中矩。
不過也好吧。
“業界外觀衆的關注度是很好賺取的,只要接下來北澄君你努力拍攝好每一部作品,就能夠持續吸引粉絲。等到粉絲量達到一定程度,就能夠成爲一流子役……咦?北澄君?”
說到一半,田村光司察覺到了不對勁。
怎麼自家北澄實居然一點理會自己的意思都沒有。
反而是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情看向前面?
他有些奇怪地擡頭。
這才發現前方地下車庫通道處有一道人影。
那是個着泛白羊毛絨服,腳底踩着長靴的長髮少女。
透過地下車庫的燈光。
田村光司微微能夠看清楚對方那柔弱似水的五官,以及溫順的眼眸。
嗯?
什麼情況?
田村光司有些奇怪地皺起眉毛。
難不成是北澄實的關注者嗎?
這還真有可能。
畢竟北澄實的粉絲狂熱程度讓他見了都有些心驚,有種看見變態的感覺。
只不過這會兒都已經是下班時間了。
還繼續堵路,不讓北澄實回家休息…這未免就有些太過分了。
想到這裡,他眉間蹙起,有些不悅。
“喂,那邊的女生,難道是北澄君的粉絲嗎?”
少女沒有說話。
而這沉默不語的態度則更讓田村光司有些不樂意。
這是什麼態度?
別人可是在問你話呢。
他眉毛皺緊,向前邁步,剛想要繼續說話。
“田村桑,你去把車開過來吧。”
一直沒有開口的北澄實說話了。
而他說話的內容卻讓田村光司都吃了一驚。
北澄實就是個小孩子。
他怎麼可能放着對方和一個陌生女生在一起呢?
“沒事的,田村桑,我和她是熟人。”
北澄實又開口了。
這句話倒是打消了田村光司的疑慮。
既然是北澄實熟人的話……
沒有猶豫。
他對着女生半鞠一躬表示道歉。這才轉身去取車。
伴隨着他離開的腳步聲。
冰冷的地下車庫裡。
頃刻間便重新恢復寂靜。
北澄實看對方。
看着她柔弱似水的雙眸。
又看着她不知道等了多久,被地下車庫的冷風,凍得發白的臉孔。
北澄實將手裡的獎盃隨手找了個地方丟下,走了過去。
接着把脖頸處的圍巾摘下,招呼着對方半蹲下身子。
一邊給她圍上,一邊伸手摸了摸她冰冷的側臉。
北澄實挑了挑眉毛,溺愛的語氣中難免帶上了一絲責怪。
“怎麼搞成這個樣子?花梨?”
無需多言。
也不用過多辨別。
只是一眼。
他便認出了自己身前少女的身份。
他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腦袋。
而看着北澄實的雙眼。
聽着他如同往日對自己溺愛的語氣。
這一刻。
一直以來都在追求一個結果的七瀨花梨終於忍不住了。
“北澄大哥哥!”
緊緊地抱住北澄實。
一如當初在病房的醫院中牽住他瘦弱的手掌。
七瀨花梨不想去思考自己這一路追隨北澄實的腳步究竟有多麼艱難。
她只有一句話。
一句十分簡單,卻又特別想對北澄實說的話。
那就是——
“我好想你。”
眼中的淚光閃着亮彩。
映射着少女又喜又悲,斑斕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