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此欲意何爲?”
眺望着那自金玉天門中騎熊緩緩而來的俊朗少年,衆目之下舜帝開口問道。
“欲意何爲?”張珂拍了拍身下毛團的後腦勺,示意對方稍往下降點免得影響了身後空間通道的關閉,而他自己則是目光越過舜帝,在人族王城環視了一圈兒。
看着那些平日裡記載在《山海經》上,一個個或威嚴,或神聖,亦或者凶神惡煞的蠻荒存在們如今熙熙攘攘的聚集城池之內,圍堵在諸人跟前那副急不可耐的樣子,他笑了:“幾日不見,諸位老前輩們怎變的這麼膽小,多日以前不還對尤喊打喊殺着呢?”
“如今怎麼卻成了一幅秋風未動,蟬先覺模樣?看這陣仗似是走了不少?”
話落,一長得青面獠牙,腦殼圓潤而富有光澤的三丈巨人從熙熙攘攘的神羣中走了出來,醜惡的面上擠出一絲諂媚的笑容,道:“帝尤還請莫要玩笑,老朽等先前可未爲難與您,都是那九天玄女跟燭龍一等惡神作祟,實與我等無關啊!”
而有了這巨怪的開頭,原本死寂的王城中竟陡然熱鬧起來。
一個個古神你一言,我一嘴的辯個不停。
先是有神順着巨怪的話語填補:“是了,是了,都是那些惡神作祟,我等苦於實力不足,位格不夠,雖有心不參與其中,但奈何玄女那廝以性命要挾,實在是沒辦法啊!”
後又有神直言不是,連忙打斷稱祂們沒那賊膽,也沒那賊心,那反尤聯盟雖早早成立,但祂們這些被無奈裹挾進去的卻不想參與此事,如此每次但有消息,不是肚子疼,就是家裡小妾又生孩兒了,各種理由輪流找個遍。
反正主打一個被捲進來是我的無奈,但你真要咱豁出性命去打殺拼搏絕不可能。
當然,蹭些瓜果靈植之類小小的便利祂們還是不介意的,畢竟古話曾言:來都來了,不給自己撈點兒好處那不是純傻子麼?
不過話是這麼說的,但當初加入的祂們究竟是何等心態,除了祂們自己之外,怕是隻有當時的見證者才能知曉一二了。
更何況玄女已死,燭龍不知所蹤,現如今反尤聯盟唯剩的兩位在帝尤封王之後也不敢吱聲了。
連這些高個子的都裝死了,那祂們又在堅持個什麼勁兒?
還不趕緊投了,把責任一推二五六,保不住別的至少能保住自己才行!
而除此之外,更有神信誓旦旦的說自己未曾跟那些被迫的軟骨頭們同流合污,祂們既不參與當初的圍剿,出謀劃策,如今便也不當被清算。
當然,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言語上肯定軟化了許多。
畢竟,帝尤惡名在外,其性情之殘忍,動作之反覆完全沒有蹤跡可尋,在其未封人王之前,他的惡名便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超越了曾經的大尤成了蠻荒諸神心中前無古人的禍害,更別說是現在。
現如今,以人王之尊,承尤之名,還tm的騎熊而來,任誰看來也不覺得這玩意兒是上門拜訪來的。
講道理,人家都帶着殺你全家的氣勢來了,你也就別裝那副硬骨頭的氣勢了,話本故事裡所謂的骨頭硬不外乎是在賭,賭對方不敢殺人,亦或是仗着功勞自認自己捅破天都毫無憂慮。
但惡帝尤?
在這玩意兒手底下覆滅的世界不是一個兩個,隕落的外神更是拿一整個書庫都未必能裝得下,跟他來硬的?
呵,上一個這麼搞的連話都沒說多少就被封在了大霧之中,連劈帶燒,自血肉到真靈泯滅了個乾淨。
當然,玄女身爲蠻荒之中最接近頂層戰力的那一批古神,且智慧卓絕,她不可能沒預料到某些惡劣的情況,但留下的後手是否能夠啓用還是一個未知數。
而玄女有這個能耐一是因爲人家強,二是因爲當初炎黃之戰前後得她恩惠的蠻荒存在實是一個海量數據,得道多助本就正常,更何況玄女本是崑崙之神,以崑崙的富饒跟毗鄰西王母的關係,這麼多年下來手底下不可能沒攢點兒寶貝的丹藥
但祂們是誰?
芸芸衆神!
說簡單點兒,能來到人族王城的基本在《山海經》上都有點兒記載,但也僅限記載。這之中大部分的,在這篇蠻荒物種大綱上有且僅有登名的資格,能混上隻言片語的單獨介紹已經是相當不易的了。
而那些有單獨的段落,篇章介紹的大神更用不着像祂們這般在王城中擠來擠去,人家只需要露個面就能走特殊通道提前諸人離去。
當然,聰明的,有舊仇的,早在帝尤封王消息傳來的時候就跑的不見蹤影了;剩下的要麼是自持身份相信不會被捲入這場混亂的,要麼就是消息不太靈通的小卡拉咪。
但即便這些,等到帝尤不顧九州紛亂,驟然前來蠻荒還是以一幅公事公辦的模樣時。
別說是那些原本事不關己的,就算是人族的諸位都心驚膽戰了好一會兒,更何況是那些自身本就有問題,有因果牽連的。
如此惶惶不可終日之下,擠爆人族王城實屬正常。
而至於祂們這般擁堵會不會耽誤時間,讓原本可能的生機變的愈發渺茫,那就不是諸位考慮的內容了。
如此情況,自是能跑一個算一個,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別人,早一步逃走那算你命不該絕,晚一步被堵也未必就會身死,畢竟這可是人族的王城!
這裡不僅僅有人王鎮守,還有祥瑞神獸,萬萬人族,如此雜亂的情況堪稱是絕佳的庇護所,哪怕走不了也無須太過擔心小命的問題。
畢竟,法不責重,以人族爲靠背,哪怕帝尤再怎麼窮兇極惡,身爲人王他總不能跟個暴君似的連自己人都一起屠了吧?
既有法不責衆的背書,又有軟聲軟氣的懇求,雖說學習了後世知識知道了這種情況不能觸發插旗這個flag,但由此祂們也是鬆了一口氣。
而此時又有神言:
“吾等雖情非得已,但終究有錯在先,而也因如此,近日聽聞人王號令便從五湖四海聚集來此,意欲與人族而戰,爲蠻荒征戰外域,以戰功而贖罪.”
“叫你們一聲前輩,沒想到還真能教我點兒東西!”
張珂手中掐算着時間,笑呵呵的道。
這些老傢伙們是有點兒智慧在身上的,既動之以情,又曉之以理。
先是講明白了自己被人脅迫無可奈何,哪怕是被追究也是從犯,且沒造成任何惡劣後果應當罪不至死,後又搶先說自己有罪,同時拿出諸位人王的號令背書,欲以戰功贖罪,想以爲蠻荒開疆拓土從而罷免之前種種。
更重要的是祂們聚集在人族王城之中,又拉着人族中最被諸神認可,最公正的舜帝當見證人。
這BUFF迭的,今日但凡換了個人都得看在這麼多措施的情況下既往不咎。
但都說是換成別人了。
其他人或許能被這些老東西道德綁架,從而心軟,但張珂可不一樣,利弊參半,榮辱與共的事兒他不是沒幹過,而且還乾的不少。
想當初靈山雖有諸多的不合理,藏污納垢,將九州衆生人心放在棋盤上博弈算計,但不可否認的是拋開皇天后土兩個裝傻充愣的,靈山的存在在明面上確實維護了泛九州的穩定,而諸多像玄奘法師一樣誠懇,大善的僧侶們同樣濟世救人一個不落。
但即便如此,張珂還是下手將靈山打殘,若不是文昌帝君領着玄奘來代現世未來之佛,那靈山諸佛菩薩早成灰了!
相比之下,靈山的BUFF迭的也不少,不還是被一併揚了,這些古神想憑這些依仗就輕鬆揭過?
呵!
環繞許久,張珂的目光落在王城中心,那座不足一千平米,外表跟內在都以最樸素的木石打造的王宮之上,而自然的,前方的舜帝也一併落入他的眼中。
憑心而論,舜帝這個人做的已經達到了儒家要求上的聖人之境。
打小就作爲老孃的遺腹子,在後娘支配的親爹膝下當牛做馬跟個小勞工似的吃盡了苦頭。
小時的艱苦不能改其志向,後名聲的傳播引來了更多人的尊重跟信任,在風雲變幻時趁勢而起,登高封王之後仍能寬容大度的將過去欺辱自己的後孃,同父異母的弟弟接來身邊細心撫養。
光是這份兒仁善之心,張珂自認做不到。
而同樣的,在身爲人王的層面上,他不僅僅驅逐了當初堯帝不好處理的三兇,甚至加了個饕餮湊齊四凶罰罪四部將其遷至天涯海角,以惡治惡,對衝凶神惡獸,諸多蠻夷。
而四凶之外還有四罪(共工、三苗、鯀和驩兜)也同樣證明了他身爲人王的絕對公正性。
四凶四罪,都是舜帝身爲人王被評定的功計之一,而除此之外他做了的還有許多,在蠻荒的整體評判中絕對算得上是風評最高的一位人王了,連老好人的堯帝都要稍遜一籌。
絕對的聖人以仁治天下,一心爲公。
在舜帝時代,只要舜帝一息尚存,他的話就是真理,他的命令就必然被諸神貫徹到底,這是其他的人王也好,天帝也罷都無法做到的。
但公正有了卻缺了私心,沒了私慾。
人王,人王,執掌蠻荒之前你得先是人,才封王,否則的話跟帝俊一樣叫做天帝豈不是更加完美?
人王這個封號是三皇一代代的努力,一代代的接棒從蠻荒諸神的手中強行奪來爲人族撐腰以做靠山的,不是讓你當做王者天下的身份,當人王不處於人族的角度,亦或是爲了追求絕對的公平而不偏不倚的時候,哪怕他還是人王,但卻已失了人心。
也就是舜帝處於三皇五帝之末,後邊兒只接着一個禹王。
但凡他的排序再往前靠靠,不說三皇,哪怕只是黃帝,亦或是顓頊,他都不可能絕對坐穩人王的大位。
沒辦法,人王之稱自三皇而起,到黃帝跟大尤聯手演繹涿鹿之戰亂屠便已經開始脫離了單純的人王概念,再到顓頊的絕天地通,雖說這位因此遭了暗算身死了一次,但他的計劃卻沒失敗。
三皇創造了人王,黃帝發揚光大,顓頊繼前人將人王的概念徹底錨定在蠻荒之主,天帝的位格之上,堯雖算接班但懷柔之法也算穩固了這初創的位格,讓原本怨氣沸騰的蠻荒消弭平和了不少。
當然,在前面歷代人王的接棒之下,以舜帝時代人王的位格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反倒繼續穩固了蠻荒之主的位格,直至大禹的到來,主名山川,王山海的故事又將兩者平衡的權柄進行重鑄
總而言之,舜帝雖讓部分人族不太爽利,心態失衡,但其並無過錯,且功大過天!
所以,對其張珂不能像蠻荒諸神那樣漫不經心,純當放屁。
所以,當四目相對,舜帝長嘆一聲之後,再次問出那句:“你意欲何爲”之後,張珂看着滿地關心急切的眼神,眺望着虛空中張望而來的目光,柔和的笑道:“等!”
“等什麼?”
“等一個故人來完成祂對我的約定!”
張珂如此回道。
而同一時間,黃帝時代,雷澤。
那沉澱在雷澤深處的亙古概念在雷神的支配下變作肆虐的雷霆之海,刺目的銀白幾乎遮蔽了此處的天地,狂暴的力道轟炸在空間的每一個邊角讓蠻荒的空間都發出了無奈的龜裂聲。
那些陰暗的,晦澀的力量剛一出現便被火力全開的雷霆湮滅,後來的巴蜀鬼帝,在此天威之下卻連蠻荒人手都會的法天象地都不敢張開,在自己的任何反擊都被雷霆無情碾碎的情況下,祂只能跟個老鼠一樣東躲西藏,時不時的發起一次偷襲,而後被狠狠地打出去,而後再循環往復。
大戰仍在持續,焦灼的態勢跟炫目的戰場讓人根本分不清天平傾斜的方向。
屬性剋制天時地利卻舊傷未愈的雷神,被剋制卻憑藉靈活姿態跟厚重的血條不間斷閃躲的土伯。
一如雷神在戰前的預料,此戰不打則已,一旦打起來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結束的。
戰鬥中的雙方同樣因帝尤的到來而心態失衡,焦躁的心態下使得本就難纏的戰鬥更向着漫長的時間延伸而去,更何況等真正動起手來,雷神才愕然的發現,這土伯的實力跟自己預想的大有變化。
祂的幽冥遠不只是上次見到時那搖搖欲墜的模樣,更何況這玩意兒身上還有歸墟的氣息。
雖說因爲冬神的隕落歸墟再次陷入了無主的境地,但作爲蠻荒的終末之地,萬物歸宿,哪怕土伯的權柄跟歸墟有些許的重合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被其掌握。
無怪這土伯竟然膽大妄爲的敢堵自己雷澤的大門,原來是身後有東西在指指點點!
明白了這點,雷神的眼神愈發陰沉的同時下手也更加狠辣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道異樣的破碎聲自兩者耳邊響徹,幾乎殺紅了眼的雷神跟土伯下意識的投以不善的目光看向這個不請自來的闖入者。
下一刻,一根紫紅色的枝丫戳破了空間,在暴躁的雷海中頂着無數雷霆的轟炸自然的舒展着身姿,耀眼而溫潤的光芒撕破了銀白的天幕,給躁動的雷澤帶來了不一樣的色彩。
“九日銅樹?”
看着那好似某種觸鬚怪登陸一般,無數根鬚瘋狂舞動的異象,有過類似經歷的雷神第一時間便判斷出了來人的跟腳。
那是跟干鏚齊名的,早在張珂封王之前便已成爲其象徵之一的先天至寶。
而錯非先天至寶的本質,換做是別的人,物闖入,哪怕雷神現在的身體不在狀態,也不會如此表現平平任其舒展姿態。
唯有先天至寶方可在狂風驟雨之中毫髮無損,而以至寶強硬的本質,別說是受傷的雷神了,便是人王跟那些文明之主來了也無法破壞只能奪取,封印使其臨時失效。
只是,唯一讓雷神不能理解的是,帝尤不是已經到了舜帝時代,正在人族王宮外面見舜帝?
以舜帝的能力跟關注此事的漫天諸神不可能認不出帝尤的本體。
但本體既在另一方界域,這至寶又爲何突然來他這雷澤?
要知道,至寶雖無法破壞,但單憑一個至寶也無法在背後有人的土伯的虎視眈眈下拿走殘片。
而正當祂如此想着,便見到那張開的銅樹樹冠上有一紅,一黑兩道身影踩着粗壯的樹枝緩步而來。
那是張珂無疑,但卻是分身而非本體。
但就在雷神的興致剛剛因此而降低的時候,便見到那兩道身影在漫步中恍若水波一般盪漾着合爲一人,偌大的銅樹好似收縮的花蕊一般將人影包裹。
下一瞬,一股暴虐,兇戾的氣息陡然間升騰而起,同一時間,一尊萬丈高的雄偉身影也破開了漫天雷霆降落在雷澤之中。
只一瞬間,一隻遮天蔽日的大手便從天穹中碾壓而下,同一時間九輪大日似隕落星辰一般突兀的出現在雷澤上空,擊碎了漫天的陰雲在無數駭然的目光下轟然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