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淺笑嫣然的樣子,一如我初見他時的那樣溫柔。
我卻是一把抓住他的手,急着問:“卿恆,什麼是所有的事情?”總覺得,他與夏侯子衿,瞞着我什麼事。
他卻是笑:“三兒,你信我麼?”
多久了,不曾聽他這般喚過我。
我竟一時間,怔住了。
他卻又道:“三兒,相信我,也請相信皇上。”
“卿恆……”
他卻已經起身,低聲道:“我得回去了,見你好好的,我也放心。”
“卿恆。”我跳下牀去,拉住他道,“蔡恆的事情呢?難麼?”
他回頭,瞧了我一眼,笑道:“如你和皇上所料,蔡恆的忠心,並沒有那般牢固。”
聞言,我才稍稍放下心來。只是,他說,如我和夏侯子衿所料,怎麼夏侯子衿在他的面前,還提及我麼?
纔想着,他卻已經輕輕拂開我的手,朝門口走去道:“休息吧,一切都會過去的。”語畢,再看他,他已經閃出很遠了。
而我,依舊沒有回身,只呆呆地透過門窗望出去。
早看不見他的影,可不知爲何,就是不想轉身。
他說,好久不見我了。還說,又要好久不見我。
我只想問,好久,是多久呢?
一遍一遍地回想着他方纔的話,他說,信他,信夏侯子衿。
我信,自然信。我只是擔心。
“娘娘?”耳邊傳來朝晨的聲音,我吃了一驚朝軟榻瞧去,見她已經起了身,急急朝我走來,又道,“娘娘怎麼了?如何站在這裡?”
我忙搖頭:“沒什麼,只是渴了,想喝水。”
她忙轉身幫我倒了水,一面說着:“奴婢怎麼似乎聽見方纔有人來?是不是……皇上來過了?”她問的時候,臉上一片欣喜。
我接過她逆過來的茶杯,淺飲一口,笑道:“皇上這個時候怎麼會來。剛纔不過是有風,吹開了窗戶罷了。”
朝晨疑惑地回頭瞧了一眼,我卻已經放下了茶杯,轉身道:“我關了。朝晨,睡吧。”邊說着,邊徑直上了牀。
聽我如此說,朝晨也不再說什麼,又仔細瞧了眼門窗,確定都關緊了,纔回身過榻上躺了。
側身,睜着眼睛瞧門口瞧去,怔怔正出神。我忽然想起,如今身處冷宮,我的藥水若是用完了,該如何是好?對了,我還未曾告訴夏侯子衿,藥水是蘇暮寒給我的事情。
將瓶子取出來,晃了晃,還有大半瓶的樣子,還能撐一個月的樣子。
我忽然覺得,也許,這將是我會用的最後一瓶藥水了。而我現在,的確還不能沒有它。
夏侯子衿說過的,欺君之罪,他也保不了我。
輕嘆了口氣,只希望這段日子,冷宮不要再有人來。
朝晨還如昨日一樣,在天還沒亮的時候便起身離開。
待白曰裡,她送飯來的時候,還如之前一般驚詫地叫:“娘娘,您怎的,又沒塗上藥水?”
我笑道:“沒關係,這裡沒人來。”
我想,我該省着點用了,免得到時候,供應不上。
她想了想,倒是也不再說什麼。
在冷宮的日子,過得很快。
我聽聞,南山刺客一事終是解決。據說罪魁禍首便是兵部左侍郎,元光二年,其爹當街打死一個百姓,此事本來被人壓下,卻因爲夏侯子衿徹查而下了斬首令。所以他懷恨在心,想要當衆刺殺皇上。
而我,自然知道此事並非如此。不過,冤枉了那兵部左侍郎的人,究竟是姚行年,還是夏侯子衿.我便是不得而知了。而後,姚行年離開皇都,返回了滄州
而後宮的那些嬪妃,除了偶爾鬧出的一些小事,大事也沒有別的什麼事情。
看來姚淑妃查千緋腹中的帝裔,也是沒有瞧出什麼端倪。否則,她是斷然熬不住的。我也是覺得奇怪,當時我查這件事,也不是一次兩次,卻終是沒個頭緒
我們查到的事實,確實與舒貴嬪所說,出入太大。關於此事,我倒是真的惶然了。難道,竟是舒貴嬪錯了麼?
呵,或者現在,姚淑妃還在想着,是否當日,我故意將那些話說給她的宮婢聽。而實際上,根本沒有此事,我不過是想讓她出手去害千緋?
搖搖頭,此事別說她此刻疑惑着,我也是,想不通。
轉眼,已是六月初。
在冷宮的兩個月,夏侯子衿只來過四次。他每次來,朝晨都會事先告訴我,我都會塗上藥水。他不來,我便不塗。
所以此事,他也不會知道,自不會過問。
我只是不想讓他知道,我都出冷宮之心。
而他每次都只深夜匆匆地來,又是匆匆地走。從來不會過夜,我亦是感覺到了,他似乎在刻意地,避開與我同牀共枕。
回想起那一晚,他說,他在做不理智的事情……
我想不到,他究竟指的,是什麼呢?
入夏了,雷雨越來越頻繁。不過幸好,有朝晨在我的身邊,我不必獨自一人承受害怕打雷的痛楚。我多慶幸啊,夏侯子衿將朝晨留給了我,也感激太后當日信我,沒有將朝晨杖斃了。
這一夜,我與朝晨才就寢,突然聽得天空中“轟隆”的一聲巨響,我嚇得忍不住大叫起來。朝晨忙衝過來抱住我,安慰着:“娘娘別怕,奴婢在,奴婢在呢。 ”
多少年了,還是改不了啊。
我伏在她的懷裡顫抖不已。
只隔了一會兒,又聽得另一聲巨雷劈下來,除了那響徹天空的聲音,似乎,還在外頭傳來了一陣“轟”的聲響。這一聲雷聲,明顯比上一次,響徹很多。
我只覺得心瘋狂地跳起來,感覺朝晨的手臂收得愈發地緊了。她依舊低聲說着:“娘娘沒事的,很快就過去了。”
我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臂,眼睛卻是怎麼也閉不起來,撐得圓圓的,直直地瞧着外頭。
雷電交加,黑暗的天空,徒然顯出陣陣乍白的顏色。
緊接着,碩大的雨點便砸下來了,落在地上,打出“嘩嘩——”的聲響。
雷雨交加的夜晚,總讓我覺得心悸不已。
朝晨一直抱着我,這場雷雨,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地小下去。我亦是記不清,究竟是什麼時候結束的。只知道,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好端端地躺在了牀上,身上完好地蓋着薄薄的毯子。起了身,才發現朝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屋子裡,又只剩下我一人。
想了想,便起了身。
推門出去打水梳洗的時候,猛地瞧見一個太監從不遠處走過。我嚇得不輕,慌忙關上房門,今天是什麼日子?仔細想想,不過六月初五,不是月末,宮人們還無需進冷宮來例行打掃的啊。那麼,那太監如何會出現在這裡?
怔了良久,纔回身,先不管怎麼樣,塗了藥水出去探個究竟。
端了水盆,順便出去打水來梳洗,卻聽得一旁的偏殿傳來說話聲。聽起來,還不止一人。
有些好奇地聞聲走去,瞧見好多的宮人啊。
再往前,竟然瞧見了偏殿的上頭,缺了小半壁的宮牆。那些宮人小心地處理地落下的瓦礫和碎物。地上,可謂是一片狼藉了。我纔回想起昨日那一聲特別響的雷聲。
原來,並不呆呆的雷聲啊,居然是劈掉了偏殿的小半壁牆壁啊。那殘破的一面,我遠遠地站着,都能瞧見裡頭已經被昨夜的大雨完全淋溼了。裡面的東西,瞧起來,很是不堪了。
看着,都覺得有些後怕。
聽得那監工的太監尖聲說着:“一個個都動作快點啊,今天天黑之前一定要將地上的東西處理乾淨啊!還有裡頭的,殿內的東西全部搬出來。溼了的,沒溼的,全搬出來。太后說了,引雷的東西多不極力,趁早都丟出去。”
另一個太監走上前道:“這麼多東西,今日天黑之前哪裡處理得完啊。公公您說,這雷也真是的,怎麼好端端地劈了這邊!”
監工的太監哼了聲道:“這是天打的雷,你管得着麼!還能怪什麼,這冷宮年久失修,不全部劈塌你就燒香拜佛吧!到時候叫你們重新修葺過,有你們忙的!廢話別說,還不快去幹活!”
那太監一臉挫敗,嘆了口氣,終是走進了偏殿裡面。
那監工的太監又叫:“全部動作利索點啊!太后說,五天之內,一定要將這裡修葺好!這冷宮如今可不是空的,還住着人呢!”
他的話,讓我微微一驚,這個人說的,自然是我。
想來太后,也是不想讓這麼多人在冷宮進進出出吧?
又瞧了一眼那現場,凌亂得不成樣子,破成這樣,是要連着屋頂一起修葺的,還連着一面的牆壁。太后下令五日完工,說實話,還是有點困難的。
搖搖頭,這些便不是我該去管的。
轉身,打了水,回房梳洗了下,便不再出去。這一日,我得老老實實地塗着藥水了。或者說,這幾日,我都得塗着了,免得被他人瞧了去。
固着人多,朝晨給我送了飯,愈發地不敢多做逗留了。我只與她眼神交匯了幾下,兩人對視而笑。
這日的冷宮倒是一點都沒有冷冰冰的味道了,外頭到處是人走動的腳步聲。
一直到了晚上,才安靜下來。
在房內坐了會兒,吹滅了燈,朝牀頭走去的時候,便聽得身後的房門被人推開。我以爲是朝晨,回頭的時候,忽然見一個身影壓過來。
我尚未反應過來,身子已經被來人緊緊地抱住。
聽他低聲道:“還好你沒事,朕甚是擔心。”
我怔了下,想來他也定是聽說了冷宮的偏殿昨夜被雷劈壞的事情了。伸手推他道:“我都沒住在偏殿,能有什麼事情呢?皇上……”
他緩緩放開圈住我的手.今日幾乎沒有月光,我有些瞧不清楚他的臉。可,又不能點燈。
大手撫上我的臉,聽他嘆息道:“朕以爲,冷宮是後宮最安全的地方,卻怎知……”
伸手,握住他的手,我笑言:“這裡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不過是一次意外而已,皇上不必往心裡去。”話音才落,不知怎的,我自己突然愣住了。
一次意外……
腦海裡想起一些事,突然覺得靈光一閃。
屋子裡暗沉着,他不可能看得清楚我的表情,將我拉至牀邊,兩人一道坐了。才聽他又道:“朝晨說,你怕打雷。每次打雷,朕都寢食難安,可是朕不能,每回都來。昨日那麼驚險的時候,朕不在。今日來了,卻又不打雷。”
我聽得出,他話語夾雜着隱隱地自責,聽得我有些心酸。
握了握他的手,開口道:“皇上不必記掛着我,你若是每日記掛着,才叫我也寢食難安。”俯身,抱住他的身子,低聲說着,“前朝的事多着,你要專心點。 ”
他一怔,終是笑起來:“你怎知朕不專心?”
我笑:“我猜的。”
他微微沉了聲音,開口道:“你放心,孰輕孰重,朕心裡清楚着。姚行年回了滄州之後一直沒有動靜,朕派去的人,也不曾說他與北齊有任何聯繫。”
我靜靜地聽着,若是真的沒有任何動靜纔好,怕只怕,有了動靜,而這邊,不知道。
這樣想着,心頭不免一震。隨即,又淺笑,夏侯子衿派去的人,我應該相信他們的。
他又道:“只是……南詔卻是隱隱地有了動作。”
我心下一驚,急道:“和北齊麼?”
他卻是搖頭:“沒有。只是那南詔皇帝在東北部聚集了大批的軍隊。”
我緘默,南詔的東北部與天朝接壤,而它的北部便是北齊,南詔皇帝突然這樣做,自然是要引起夏侯子衿的注意了。上回我以爲南詔與大宣和北齊都有聯繫。可夏侯子衿卻說,大宣和南詔不可能一起。許是因爲,大宣與天朝並沒有相鄰之處。那麼,南詔與北齊還是有可能的,是麼?
只是,他們若是聯手出兵,那麼,理由呢?
沒有理由,便不能開戰。
擡手,撫上他的臉虎,感覺得出,他的眉心緊擰着。幫他輕柔着,低聲開口:“皇上非要把我放在冷宮麼?”
他似是吃了一驚,我又道:“當日太后將我打入冷宮的理由不過是冒犯了她而已,說起來,並不是什麼大事。雖然瑤妃以爲是因爲你誤會了我與韓王的事纔要如此,可,那終不是太后的理由。只要太后,稍微想點法子,就能放我出去了.不是麼?”
“阿梓……”
他纔開口,又被我打斷:“我知道,當日你不得不如此做,還因爲擔心是否瑤妃聯合了姚將軍,或者說,是北齊聯合了姚將軍使的這一計。可如今姚將軍都已經會滄州,你只要讓太后把我放出去,且不必恢復我的位份。縱然他日姚將軍知道了,也不好說什麼。畢竟,此事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他拒絕道:“此事絕無可能。”
那日他說,封我爲妃,是想我在後宮活着,將我打入冷宮亦是。如今我這麼說,他定是怕不恢復我的位份,我出去,便猶如螻蟻,誰都能一腳把我踩死。
只是,又要我出去,又要恢復我的位份,那根本不可能。
因爲在瑤妃的眼裡,他已經對我死了心了,不是麼?
可是我想出去,蘇暮寒的事情,我必須要弄個清楚。而此事,我卻是不能與夏侯子衿坦白的。
纔要開口,他卻道:“朕答應了顧卿恆,這段日子,定要讓你待在這裡,直到他回來。”
我吃了一驚,脫口道:“卿恆不是皇都麼?”
纔想起他說,又要好久不見我的話來。我原來只以爲,他要好久不來冷宮看我,競不是麼?
明顯感到他的身子微震,好似方纔的話,是他說漏了一般。隔了會兒,才應聲道:“嗯,朕讓他出去辦點事。”
他說辦點事,顧卿恆卻說,所有事。
我不知道他們兩個究竟瞞了我什麼,此刻忍不住,試探性地問:“皇上讓他去辦什麼事?”
他卻漫不經心地道:“朕讓他去監視姚行年了。”
監視姚行年?
我知道,他在騙我。否則不會在一開始提及派去監視姚行年的人之時,不說顧卿恆的名字。時下再來跟我說,派了顧卿恆去滄州,我自然是不信的。不過話已至此,怕是我再問,也是徒勞。
明顯,他和顧卿恆,都想瞞着此事。
不知怎的,我愈發覺得,他和顧卿恆瞞着我的事,和那日他第一次來冷宮看我的時候說的那些話,有着絲絲的關聯。但,究竟是爲何,我自然是想不出。
只因他們兩個,都太過小心,什麼蛛絲馬跡,都不留給我。
我不說話了,他卻忽然俯身抱住我,嘆息道:“等哪天,你將臉上的藥水洗去,怕是誰都認不出你呢。呵,是啊,誰能想到,這麼美的女子,居然是你。”
他輕笑着,語氣歡愉。而我,卻猛地怔住,他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待我的藥水洗去,誰也認不出我…..
爲何他這句話,讓我聽了覺得心悸?
深吸了口氣,猛地抓住他的衣襟,問道:“皇上想讓我出宮?”否則,我再是想不出,好端端的,他如何要說這樣的話來。難道他方纔進來時說冷宮也不安全,就是這個意思麼?
他卻回得沒有遲疑:“不想。”
我緘默,怕只怕,他心裡不想,可卻不得不要那麼做。
大吃一驚,爲何我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
擡眸,直直地望着他。光線昏暗,我根本瞧不清他的臉,只剩下模糊的一片影。他卻忽然俯身,薄脣印上我的,淺聲道:“朕想把你留在身邊,永遠。”
我笑了:“那皇上就讓我洗去藥水,用一個全新的身份,去你的身邊。”
他卻搖頭:“不,你就是桑梓,只是桑梓。朕不會,要你掩起自己的身份,跟在朕的身邊。”
終是怔住,夏侯子衿啊,他那麼驕傲,所以也理解我的驕傲。即便我肯放棄我的驕傲,放棄桑梓的身份,他都不會,接受。
我當真,沒有愛錯人。
他懂我。
關於我身上的藥水從何而來,他從來不過問一句。而我,想了想,終是沒有開口。因爲此事與蘇蓉寒有關,在我還沒有查清楚蘇暮寒的身份之時,我不想和他說蘇暮寒的事。不過聰明如他,該是猜中幾許的。
心下一動,如果他真的猜中,那麼他該是會暗中派人去那寺廟,守着替我送藥水之人來。
也許,能等到那送藥水之人,也是好的。
那人,總也算是一個知情人吧?
只是,我身邊,還有一個更加直接的人。
所以這一次,縱然他不想我出去,我都要出去了。
隔了會兒,聽他又道:“這幾日還會打雷,你不必怕,昨日的事情出現的情況是微乎其微的。這裡是正殿,不會被雷擊劈到的。”
聽出來了,他話裡的意思,他是要回去了,所以纔要交待我這些事。
我點了頭:“皇上不要太累了,保重龍體。”他每次來,說話都帶着倦意,這段日子,事情太多,誰都無法替他分擔。
他輕笑:“朕知道,朕答應你的,撐得下去。”說着,已經鬆開了抱住我的手,起身朝外頭走去。
“皇上。”我忍不住叫他。
他的腳步一滯,轉身看我,我勉強笑道:“沒事,只是提醒你,小心屋子的桌腳。”屋子裡暗沉着,別又是不小心,踢到了。
他怔了下,終是笑出聲來,戲謔地開口:“你怕什麼,這回再踢到了,朕還能將它拖出去五馬分屍不成?”
自然是,難道如今他還要說,這桌子絆疼了他,他要找人劈了送去御膳房麼?看來,他也是記着那時候的事。想着,我也掩面笑起來。
他微微哼了聲,轉身出去。
只才過了一會兒,便又聽得有人進來的聲音,聽她道:“娘娘,是奴婢。”
我當然知道是朝晨,便朝她道:“不必過來伺候了,今晚光線不好,你便在榻上休息吧,我也睡了。”
她遲疑了下,終是應了聲,便真的不再過來。
我忽然想起夏侯子衿的那句,這幾天還會打雷,還有他說,這裡是正殿,雷劈不到。
我想,我已經想好了對策了。
翌日,出門的時候,先去偏殿修葺工地上瞧了一眼,果然瞧見了長梯。嘴角微笑,不動聲色地走開。
找遍了整個冷宮,總算找到了一副燭臺,上面好多的灰塵啊,不過這些不是我在乎的。拿回房中,擱在桌上,瞧了半天,還是覺得太短。
回顧四周,除了梳妝檯上幾支簪子,便再找不出其他類似的材質。嘆息一聲,回身的時候,目光不經意問落在牀邊攬起幔帳的掛鉤,心下一動!
忙起身上前,取了下來,是銅做的。雖然是冷宮,可東西做工還是精細的。好在用的是螺旋式的款式,那待我拉直起來,也會長一點。
拉了好久,纔將那鉤子拉成直條。取來燭臺,將那銅條用力插上去,如此看來,至少有近二十寸了。想來定也是夠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獨自坐在桌邊等着朝晨來。夏侯子衿昨日纔來,今日是不會來的。雖然是深夜纔來,可他來得太頻繁,還是會怕引起別人的注意。
留了屋子角落裡的那盞燈沒有吹熄,隱約的,能看清屋內的東西。
朝晨來的時候,瞧見我獨自坐在桌邊,吃了一驚,忙上前來問:“娘娘怎麼了?”
我卻起身,朝她道:“出去,幫我將那長梯搬來。”
朝晨的臉色一變,皺眉問:“娘娘要那長梯作何?”
我只管往前走,小聲道:“先別問那麼多,我自然有我的用處。白日裡見過了,好長的梯子呢,我一個人怕是搬不動。所以只能等着你來。”
聞言,她愈發地不解了,試看欲開口,瞧見我的樣子,又是生生嚥了下去。
此刻,兩人已經到了偏殿,那長梯還倚在牆壁上。我招呼朝晨上前,兩人一起用力將它搬起來。
真重啊。
朝晨忙道:“娘娘,可重了,奴婢還撐得住,您……”
“我沒事。”咬着牙說着,還好我不是很柔弱的女子啊。
朝晨還想說什麼,我又道:“走穩了!”
她微吃了一驚,此刻也知道要留着力氣將長梯搬過去,便也不再說話。偏殿與正殿之間,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我與朝晨兩人,走走停停了好久,才終於到了門口。將長梯倚在外頭的時候,兩人皆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跌坐在臺階上,大口喘着氣,兩人對視一眼,皆笑出來。
朝晨皺眉道:“娘娘要做什麼?”她擡眸瞧了眼,玩笑道,“莫不是要爬上去看星星麼?”
我淺笑着,自然是要爬到屋頂上去,卻不是爲了看星星。今日無月亮,星星也幾乎看不見呢。
也不答話,休息了會兒,便起身,自裡頭取出我白日裡做好的東西,遞給朝晨道:“先幫我拿着,一會兒遞給我。”
語畢,也不顧她的訝然,徑直從長梯上爬了上去。“娘娘……”朝晨追過來,“您要做什麼?您快下來,奴婢替您去做。娘娘
“噓——”回頭瞪了她一眼,低聲斥道,“想讓外頭的人都聽見麼?”
她這才嚇得噤了聲,可,看看我的眸子裡,依舊全是擔憂。我不看她,只伸手道:“東西拿來。”
她遲疑了下,纔將東西遞給我。
我抓緊了,一手扶着長梯一直往上爬。好高啊,我都有些不敢往下看了。終於爬到頂端,先將手上的東西擱在屋面上,然後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回身的時候,瞧見冷宮外頭,一片燈火通明。
到處的燈籠啊,星星點點的,漂亮極了。
朝晨還說看星星啊,我倒是覺得坐在這裡,看宮裡的夜景倒是也不錯啊。想着,忍不住笑。繼而,又低咳一聲,我上來,可不是玩的。
握緊了手中的東西,俯低了身子爬上屋面。
尋了一處地方,將東西插上去,用了幾片瓦礫壓住,又試看推了推,發現夠牢固了,才放心地放心。深深吸了口氣.再原路返回。
朝晨焦急地等在下面,見我下去,喜道:“娘娘,您總算下來了!”
我點了頭,開口:“什麼也別說,先將長梯搬回去。”
“啊。”她不自覺地驚呼了一聲。
我笑:“啊什麼啊,快點。”若是明天,還讓人瞧見長梯出現在這裡,就不好了。
見我彎腰去搬,朝晨忙上前來幫我。又是費了不少力氣將長梯搬回去,兩人已經累得不行,相互攙扶着,回房的時候,一起跌坐在牀沿大口喘氣。
朝晨終是忍不住了,問我道:“娘娘將那奇怪的東西拿上屋頂去做什麼?”
奇怪的東西?呵,想來是我在燭臺上插上了被我拉直的鉤子,所以她才覺得奇怪吧?
纔要開口,卻聽她驚呼一聲道:“呀,這幔帳上的掛鉤怎麼少了一個?”
我回眸瞧了一眼,笑道:“被我插上燭臺了啊。”她的眸中一片驚訝,我又道,“拿上屋頂去,引雷。”
她吃驚不已,半響,才道:“娘娘您……您說什麼?”
“引雷。”我又說了一遍。知道她爲何覺得驚訝,只因我本身,最怕雷了。
引雷,對我來說,還真的瘋狂的舉動。
若不是前夜的那一場雷雨,劈掉了偏殿的小半壁,我還不曾想到這樣的法子。這幾日,必然還是要打雷的,瞧着那日劈壞偏殿的雷來看,力道還是很強大的。何況,那日那監工的太監也說了,冷宮已經年久失修。只要能將雷引下來,將主殿直接擊穿,那麼,修葺一事便逃不了了。如此,住在冷宮的廢妃在冷宮修葺的時間,必然是要選另一處安頓的。那麼,我便能光明正大地出去。且,不必讓夏侯子衿和太后出面。不過是天災而已,誰能管得住?誰又能說什麼?
朝晨終於反應過來,驚道:“娘娘是要出冷宮去?”
我點頭,開口:“此事不許告訴任何人!”若不是因爲我一人搬不動那長梯.我本不打算告訴朝晨的。
她急道:“娘娘要出去,可以有很多種辦法啊,引雷,太危險了!不行。”她起了身,“奴婢要去將那東西取下來。”
我拉住她:“那長梯可不是你一人能搬得動的。”何況,我與她搬了兩次,此刻兩人的手都在微微地顫抖着。再搬一次,幾乎不可能了。
“可是……”
“沒事的。”我安慰她,“打雷的時候,我們都不要在房間裡,定會沒事的。”話雖然這麼說看,可我心裡愈發地緊張起來,那是我的弱點,一輩子改不了的弱點啊。
她急得眼睛都紅了:“娘娘爲何非要選擇這個方法?您若是真的要出去,奴婢去求皇上和太后。”
我嘆息道:“此事若是能求他們,我也不必如此。”
她一下子怔住了,思忖了下,又道:“那……我們可以假裝成走水啊!一旦冷宮失火,娘娘您也照樣可以出去的。”
朝晨還是聰明的丫頭,不過她想的,還是太粗糙了。
我搖頭道:“走水這個法子我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冷宮外頭,還有侍衛呢。走水了,外頭很快能察覺得到。到時候,會有人以最快的速度來撲滅。可是雷不一樣,劈下來的時候,誰都不敢上前來攔。除非,他不要命了。而且,那速度,夠快。”
說起不要命的時候,明顯瞧見朝晨連臉色都變了。別說她,我想我的臉色也極盡難看。我最怕雷啊。
擡眸,瞧了眼頭頂的房樑,全是木質的,到時候,定也是易燃的。那麼便真的是走水了,誰也沒有放火。
良久良久,才聽得朝展開口:“娘娘爲何定要出去?這裡不是很安全麼?”
很安全啊就是太安全了,我才愈發的不放心。我怎麼能一個人安逸着,讓他們去面對危險呢?
深吸了口氣道:“此事我心裡有數,記得,此事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尤其是皇上,知道麼?”
她遲疑着,見我直直地看着她.才終於爲難地點了頭。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閉上眼睛,太后說,那工序要在五日內完成,那麼我只希望,在這段時間內.還能再打雷。越猛的雷,越好。
第二日,天氣甚好,只是絲毫感覺不出舍下雷雨。我隱隱的,有些失望。
第三日,還是如此。
我不免有些擔心。
終於到了第四日清早,外頭院中的石凳上,摸上去,隱隱地帶着熱。昨日一整天沒有風,那一夜悶得比白天還厲害。我的心裡,終是抵不住的緊張。
雷雨,怕是要來了。
興奮着,又怕着。
這不尋常的天氣,若是打起雷來,怕只會比上一回的更甚。
瞧見偏殿修茸的宮人們都露出浮躁的神情,那監工的太監在說:“作死啊再下雨,這工程又得緩看了。若是太后怪罪下來,可怎麼好!”
我心裡頭竊喜看,怕是過了今夜,他們的工程量,又要加大了。不過好在冷宮早就失修多年,也不算我惡意搞了破壞吧?
悄然退了幾步,踮起腳尖看了眼屋頂上引雷的東西,確定還完好着,心才放下來。
好在屋頂夠高,那東西也不明顯,根本無人發現。
這一晚,朝晨來得很早,見她的神色有些異常,一進門便道:“娘娘,奴婢聽聞他們都在說,今夜有大雨。”
我點頭,我知道。
我等是,不就是這一刻麼?
她衝過來,猶豫着:“娘娘,要不要……”她瞧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搖頭道:“沒事,管不管用,還是個問題呢。”
“娘娘……”她的眸中露出一片欣喜。
我雖然這麼說着,可心裡還是希望那雷能劈下來的。畢竟,我準備了這麼久,不想白費了心機。回身,扯下了一旁的紗帳,用力甩過房樑。
“娘娘?”朝晨疑惑地看着我。
我低聲道:“那雷若是能劈下來,應該就能點燃房樑,那麼用這紗帳,便能將火苗直接引下來。”下面便是桌子,椅子……
朝晨瞧我的眸中,愈發地震驚。
她瞧我,就如同我當時瞧着蘇暮寒的時候一樣。他讓我震驚的是,琴棋書畫,天文地理,他無一不精通。也是他,纔有如今的我。
呵,蘇暮寒。
鬆開了扯住的紗帳,轉身拉住朝晨的手往外走去。
她急急問着:“娘娘,我們去哪裡?”
“偏殿。”那裡,雖然還不曾修葺好,頂多,只是漏水而已。今日應該不會運氣那般差,再被劈一次的。可是正殿,就太危險了。
朝晨的指尖一顫,卻終是不再說什麼。她也知道,我們總不可能待在室外的
二人在偏殿完好的那個角落裡待着,剛過辰時,便聽得天空中已經有了異動。不過半晌,“轟”的一聲巨響便下來了,
朝晨本能地抱住我,我咬着脣,現在還不是最緊張的時候。而我,必須忍耐着。
感覺得出,朝晨的身子也緊繃着,這一次,她也怕了。
空雷劈了好幾聲,我緊緊地握看朝晨的手,心跳聲,早已經雜亂無章。
雷聲依舊不斷,突然聽得雨聲“譁——”地澆落下來,接着,又是一陣巨響,彷彿要響徹整片天空!伴隨着什麼東西塌下的聲音,我只覺得地面被狠狠地震了起來!
我幾乎本能地跳起來。
“娘娘!”朝晨驚叫着我。
腳步像是恍惚不堪了,可我依然站住了,遲疑了下,咬着牙衝出去:“朝晨.不許出來。”方纔那麼大的響動.定是會引來人,而她一個已死的宮婢是不能出現在衆人面前的。
所以我方纔才說,最緊張的,還在後頭。
回想起那一次,我哭着衝出去找人,而後遇見蘇暮寒。
而這一次,再沒有先生讓我依靠了,可我縱然再怕,都得衝出去。
外頭,好大的雨啊,打在我的臉上,生出了疼。
正殿中間已經透出層層火光,燒起來了!
頭頂,雷聲還在繼續,此刻那引雷的東西已經被打落,我知道,不會再有雷劈下來了。而我要的,已經足夠。腳步不能軟下來,我嚇得直哭。
很快,便聽見有人叫進來的腳步聲。接着,聽一人道:“糟了,正殿被雷擊中了!快,快去稟告皇上和太后!”
嘴角一笑,我只覺得身子一軟,直直地撲倒在雨中。
那人的目光尋來,失聲道:“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