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傳花

清脆響亮的羯鼓聲霍然響起,透空碎遠,人人精神爲之一振。

赤着上身,矇住雙眼的精壯鼓手力透檀杖,越敲越快,鼓聲也益發急促激烈,催得參賽的各隊傳花手不由自主加快了手上動作,柔軟的綢花此刻儼然變成了燒紅的烙鐵,叫人拿捏不住。

文官隊明顯更加“耐燙”,那紅花總能在他等手上盤桓片刻,見鼓聲並無停息之意,才戀戀不捨地在空中劃出個高高的拋物線,落入下一隊的手中;士族高門人才濟濟,可也不像文官隊伍那般着相,不慌不忙的接花、傳花,風度儼然;宗族們傳花的速度比着士族們快些,神情肅穆,不失上位者的貴態。

到了使臣質子與武將這兩隊,事情就全然變了味道。

武將隊這裡,孟高氣不過,索性跳出來做了傳花手,隊中倒是沒人要搶他這差事。他也不傻,又沒哪個規定非得傳花手出來作詩。眼見排在他前面的文官隊傳花手慢慢吞吞,欲傳不傳,孟高急得破口大罵:“兀那窮酸,磨磨嘰嘰,磨磨嘰嘰,沒吃飯麼?”不少人聽得笑了出來。

總算接過了紅花,孟高一刻未作停留,甩手將之扔了出去,又急又猛,柔軟的綢花叫他生生擲出了一道筆直的虛線,正撞在使臣質子隊傳花手身上。後者猝不及防,探手一撈卻撈了個空,紅花啪噠掉在了地上。

那人急忙俯身去撿,一隻手剛觸到紅花,場中突然一靜,鼓聲竟然停了!這人撿也不是,不撿也不是,滿臉通紅愣在了那裡,突然身子一動,眼看着便要直起身來,並未撿起地上的紅花。

孟高勃然大怒,衝上兩步大吼道:“賊廝鳥,想耍賴麼?”那人平日裡就是個膽小怕事之輩,要不然也不會被推出來做傳花手,眼見孟高滿臉兇色,他一哆嗦還是把紅花撿了起來,頓時惹來一陣笑聲。孟高轉怒爲喜,得意洋洋地朝着身後一衆武將直擠眉毛。

晉國自恃正統,又是燕國死敵,自然不會派出使者來此。滿眼看去,使臣質子隊伍人數不少,卻盡是些偏邦小丑,化外蠻夷,不少人連話都說不明白,如何能吟詩作賦?便是扶余蔚與石越兩個,雖是足智多謀之輩,卻也都是武將出身。他兩個身份超然,既然不願出醜,便坐定了不說話,倒是無人敢擾。一幫子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後這倒楣的差事還是落在了那傳花手頭上。此人抖抖霍霍地站在那裡,滿臉無辜,引得場上又是一陣好笑。

第一輪的題目是“銅雀”,今日夜遊銅雀園,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那傳花手支支吾吾了半天,終於咬牙道:“金鳳戲銅雀,銅雀飲冰井。冰井起雙渠,雙渠繞桂園。桂園棲金鳳,化作雙飛燕。”這傳花手來自西陲涼國,是個漢人,雖說墨水不多,好歹拼湊出一首打油詩來。魏晉時候的詩歌並不講究押韻,這詩可謂工整,又把鄴三臺與銅雀園的佳木、雙渠都說了進去,還順便恭維了燕國,也算是點題應景了。

這詩太過淺顯,文官士族們自然曬笑不止。可這畢竟是在胡朝,場中大老粗佔了多半,聽着這詩反而覺得頗爲順耳易懂,性子直爽者比如孟高居然就大聲叫起好來,一下子把文官們本就不高的笑聲壓了下去,倒是讓使臣質子們驚喜不已。

孟高力壓一衆文官,算是報了方纔的一箭之仇,自我感覺頓時大好,回頭又去賣弄,卻發現一幫子武官對着自己怒目而視,人人均想:你這渾廝,卻叫個什麼好!如今連使臣質子隊都作出一首不賴的詩來,我等豈非就要墊底,活活叫人笑話!在這夥武人耳裡,這打油詩已然算得上乘之作了。

皇帝慕容暐微笑着勉勵了兩句,第一輪就算這麼過去了,預想中的大規模嘲笑譏諷並未出現,只有幾個自恃才高八斗的文官暗自叫屈:這等好題,卻被一首打油詩糟蹋了,可惜了自己腹中佳句!

鼓聲雷雷,吟詠繼續。

因着文官們極力表現的慾望,以及急欲將功贖罪的孟高不停耍賴鬥狠,武將隊奇蹟般逃過了一輪又一輪。這其實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文人們終於吟詠出自己的作品,粗人們樂得輕鬆自在,便是天子慕容暐,今日本就是求個“雅”字,何必非要讓武將們出醜?全場之內,只有心事重重的可足渾晴有些失望,她可是盼着親眼看到段將軍文采飛揚的樣子呢。

意外總是在不經意間就這麼發生了。孟高又一次耍寶似的將紅花猛力擲向使臣質子隊,這次方向偏的厲害了些,直直飛向了秦國使者石越。對大燕國上下充滿鄙視的石大使可不吃孟高這一套,居然一躍而起,擡腿來了個飛踢,準準地將紅花踢還了回去。這廝倒是好本事!

毫無防備的孟高頓時愕然,不由自主地接過了紅花,便在這時,急促的鼓聲嘎然而止。。。

“渾賊!你!”孟高暴跳如雷。石越卻閉上了雙眼,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孟將軍!”一聲斷喝,這是太傅慕容評的聲音:“今日天子歡宴,不得無禮!如今便只你隊一詩未作,怎敢推辭?”

皇帝慕容暐點了點頭,心道還是太傅老臣謀國啊,秦國使者畢竟不同他人,何必爲了些許小事翻臉,壞了今夜大好的氣氛。他卻沒有發現,夜色中石越霍然睜開了雙眼,不爲人覺察地向着慕容評微微頷了一下首,心中暗自得意:昨夜送去上庸王府的一雙玉璧到底沒有白給。

位高權重的太傅發了話,皇帝也點了頭,孟高只得閉上他的大嘴巴,悻悻退了下去。終究是躲不過去了,武將們大眼瞪小眼,突然發一聲喊,極爲默契地推出一個人來。可足渾晴“呀”的一聲叫了出來,接着在慕容燕曖昧的目光逼視下,羞紅了臉蛋,垂低了雙眼。場中之人不是段隨還有哪個?

孟高看着腳步踉蹌的段隨哈哈大笑,這廝既能想出“擊鼓傳花”的雅行,又是場中官職最小的武將,不推他出去簡直沒有天理。越騎軍軍主楊璩此刻嘿嘿偷笑,方纔就屬他推得最狠;便是一向忠厚的傅顏,此刻也左顧右盼,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段隨並不慌張,方纔說出“擊鼓傳花”之時他便有了準備,這幫子粗胚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能夠吟詩作賦之人,這事多半要落在自個頭上,沒辦法,誰讓自己一向木秀於林呢?

其實段隨不但不緊張,反而頗有信心——幾輪下來,他已然有了數,這兒畢竟是胡朝,滿園的文官士族說穿了,不過就是些附庸風雅的二三流文人,翻來覆去就是些平平仄仄的四律五律,也不見特別出彩,以自己唐詩三百首的功底,還怕輸給他等?

若是時間倒退個一百六十年,便在這銅雀園裡,三曹鹹在,七子云集;或者如今身處建康城的南渡大族們隨意派來十個八個子弟,不消說,此刻必然已是駢賦美文滿天飛,鮮花少女排成行,打醬油都輪不到段隨。

這一輪的題目乃是“明月”。此時明月高掛,一襲寬袍的段隨傲立月下,南風帶起他的裾袖,飄飄欲仙,好一個瀟灑文氣的少年郎!

可足渾晴的眼睛倏然亮了起來,便是慕容燕的目光再度來襲,也只是讓這可愛的少女將臉蛋揚得更高。慕容燕笑着搖頭,轉而去看段隨。

只見段帥哥極爲浮誇地做了一個甩頭的動作,朗聲道: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這是李白的《月下獨酌四首-其一》,段隨大約是分不清詩歌好壞的,可既是詩仙的作品,又能差到哪裡去?且隨便挑一首與月亮有關的便是。

(對古詩詞一道筆者並無研究,比之段隨還要不如,也看不出什麼優劣,只好弄些個打油詩將就對付。可穿越文裡怎能少了盜用名家名句此節?那無疑少了許多樂趣。萬望讀者以輕鬆的心態閱讀相關章節,切不要追根究底,見諒見諒)

第十五章 狂賊第十四章 怪夢第一百一十章 高巖第一百零四章 舊履第八十一章 好戲第一百零九章 河內第三十七章 苻融第一百一十九章 伏擊第一百六十四章 冥冥第九十章 驚變第六十五章 咆哮第一百零六章 河洛第九章 桓溫第九十四章 九錫第一百三十九章 飛蛾第一百二十五章 河北第一百四十三章 舉賢第八十二章 男兒第七十八章 武原第九十一章 混蛋第九十一章 混蛋第一百一十一章 幼稚第五十二章 因果第二十二章 醒目第五十三章 晴兒第六十八章 西閣第一百二十六章 兩情第四十六章 勝景第一百三十四章 兩難第二十二章 醒目第一百零九章 神仙第九十七章 初七第四十四章 忠勇第七十四章 買賣第五十四章 奇變第二十三章 射雁第一百一十六章 碎片第二十八章 胡餅第三十六章 洛陽第一百五十二章 中計第一百二十一章 隊友第十一章 閱兵第一百一十一章 幼稚第八十六章 阿房第五十八章 情懷第一百一十一章 幼稚第五十五章 姊妹第二十七章 副使第一百一十七章 魚鱠第一百三十四章 兩難第二十一章 鰣魚第一百一十九章 伏擊第七十章 掠徙第四十七章 坑爹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悔第一百一十五章 稱王第八十五章 苻錦第五十四章 奇變第四十章 蒼老第二十二章 醒目第六十五章 祭陵第三十八章 對峙第八十二章 男兒第六十九章 河灘第一百零九章 河內第三十一章 袍澤第三十四章 霹靂第七十章 李都第一百六十四章 冥冥第七十三章 謀事第二十三章 侯府第一百五十三章 咫尺第一百五十章 北門第九十七章 雙姝第十章 浰口第一百一十一章 墊江第七十三章 不和第一百六十八章 時光第三十九章 冰湖第五十五章 氣怒第一百四十三章 華林第一百三十九章 飛蛾第二十三章 投緣第一百六十一章 彭超第一百二十三章 雙飛第八十八章 情結第十九章 桑葚第七十八章 金刀第二十四章 廢立第十一章 胡晉第五十八章 崇德第一百四十四章 佳話第一百二十五章 勇士第一百二十章 天命第一百零三章 火光第一百二十二章 搗亂第七十四章 迎戰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結第七十六章 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