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先知的感覺真是痛苦啊。
羣仙城仙五區一處精緻的庭院中,王舞仰躺在一處假山上,意興闌珊地放下酒葫蘆,仰頭看向蔚藍蒼穹之中,兩個在皚皚白雲間激斗的身影。
萬仙盟與上古地仙,元嬰組、毒術戰、單人戰第三場,正在進行當中。
這也是自王舞與千幻童子一戰結束,羣仙大比全面開展後,近一個月來關注度最高的一場戰鬥,單單是勝負價值積分就超過五十分,勝過那些文比項目四五項相加。而且萬仙盟一方出手的還是老牌的元嬰高手,賽前輿論大加渲染,彷彿萬仙盟對這一戰已是勢在必得。
“可惜我都快被他的死兆星閃瞎眼了啊,可憐我大萬仙盟的一員悍將……”王舞一臉悲愴,咕咚咚飲下半葫蘆酒,“事發前我就預言過那傢伙此行必死無疑,結果他的支持者還跟我面紅耳赤。難怪說領先世人半步是天才,一步就是瘋子。”
“少扯淡了,你能領先世人一步的只有下限值而已。明眼人都知道他是送死去的,賽前的輿論宣傳純粹是少數文人譁衆取寵。意淫終歸只是意淫啊,如果唱唱高調就能戰無不勝的話,我就不必去西夷大陸辛辛苦苦一番耕耘咯~別看現在臺上人跳的歡,真論唱高調的本事,他們不如我。”
假山下面,王陸手捧着一疊文件資料,冷笑着繼續說道。
“早跟他們提醒過大比之初,地仙會全力出手壓制士氣。所謂順風裝逼逆風裝死,前期正要我們避其鋒芒,就連五絕的好手都在裝死不出手。偏偏一些小門小派的雜碎們跳出來吵鬧,個個都眼高於頂心比天高。勸阻都勸阻不住!如今臺上這個赤血毒尊,也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裡跳出來的,就被渲染成什麼著名高手,著你****啊!”
王舞輕聲說道:“赤血毒尊在七十多年前還是挺有名的,出身上品大派,因心性歹毒屢犯禁忌被驅逐山門,但又有奇遇,實力比同門弟子反而更強……”
“我管他當年有沒有名,現在還不一樣被人在臺上****地神智都不清醒。嘖嘖,赤血毒不是號稱血毒瀰漫,赤地千里麼?怎麼現在都被人箍在體內噴不出去了?赤血毒反噬的滋味應該不錯吧,我看他都爽的翻白眼了!喲,爆體而亡了,好炫的煙火!”
王舞仰躺着笑道:“哈哈,怎麼感覺你滿腹怨念的樣子?他得罪你了?”
王陸說道:“算不上得罪,當初我好心親自出面,勸他別被傻逼忽悠,在這種時候做出頭鳥。結果人家當時就翻臉開噴啊,說什麼黃口小兒云云……嘿嘿,羣仙城裡,敢對我這麼無禮的人也不多見了。”
王舞感興趣道:“竟還有這一出?那你是怎麼處理的?”
“哼哼,赤血毒尊隱世不出幾十年,此番羣仙大比在九州大陸廣爲宣傳後,纔出山參戰作爲候選人之一。要說他自身智商不足,那肯定是有,但背後肯定不乏小人慫恿,想要吃人血饅頭!這一戰明眼人都看得出,地仙那邊的枯魂仙人實力絕強而且心狠手辣,若無必勝把握最好是直接棄權,非要出戰基本就是死路一條。赤血毒尊怎麼就有膽子出場呢?而且就連我出面都勸阻不住?”
王舞笑道:“自然是有人欺負那老東西隱世太久頭腦不良光,指責你我二人乃至整個萬仙盟高層只顧自家利益,打壓民間高人。然後將他的實力吹噓一番,讓他忘乎所以,只以爲可以一戰成名,殊不知人家不要他成名,要的是他身死當場!”
王陸點點頭:“就是這麼回事了,他一死,與先前的宣傳反差太大,很容易引起羣情激奮,屆時只要引導一下衆人情緒,就可以把火燒到我們這些籌備組織者身上。例如籌備不利,提供的藥品品相不佳,或者乾脆指責指責我們三心二意,與地仙們相互勾結導致他們這些能人志士們飲恨賽場。”
“這一套你好像很熟悉嘛!”
“借題發揮的套路而已,我見得多了。以前我還見識過‘萬仙盟,請放慢你的腳步,等一等你的人民,你的良知!’與那相比,這只是兒戲罷了。”王陸淡淡說道。“何況這兩天接到的類似投訴信還少麼?”
“哈哈,你是怎麼處理的?”
“投訴信我都直接轉給小海處理了,也不知他聯繫好了廢紙處理機構沒。”王陸撇了撇嘴,盡顯官僚風範。
“對於那些煽風點火的人,你打算怎麼辦?公開闢謠麼?”
王陸說道:“那是下策,對付一羣蠅營狗苟之輩何需浪費口舌?直接碾壓掉就是了,找人把他們全都抓走,然後把罪證隨便蒐羅公佈一下,反正也不會給他們還嘴的機會,我們說什麼,公衆也只能信什麼。”
“嗯,做得漂亮,順帶記得抄家的時候給我留一份。不過恐怕煽風點火的人裡不只是雜碎,也藏着大魚呢。”
“我知道,萬仙盟高層也不是鐵板一塊,想要藉機上位的上品大派多得很。所以當時被赤血毒尊挑釁的時候,纔沒當場打掉他的門牙。對於這些大派領袖,堂堂正正的碾壓策略很難應用,因爲之前我與河圖真君溝通時,試探了三兩次口風,他都沉默不語,可見並不贊成。”
王舞坐起身來,沉吟道:“河圖那老傢伙是怕自己身爲萬仙盟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一言一行關係重大,不便輕易表態吧?”
“是的,他有他的考慮,所以這件事我就不勉強他了。這段時間,他給我的支持已經足夠多了,我若是自己不能做點什麼,豈不是對不起他的期待了?如今堂堂正正的碾壓不可行,那就……改成悄悄的碾壓吧。”
——
與此同時,在仙七區的一座大殿之內,一位書生模樣的修士俯首案前,奮筆疾書。
“悼赤血毒尊……毒尊天賦異稟,自幼得上品大派調教,法術嫺熟根基穩固……雖性情孤僻、一時輕狂而被門派廢去根基,終生無望化神,但遊歷經奇遇,得上古傳承,一身毒術驚天動地,化神真人也難言必勝,同境界內更是幾無敵手。然而今日與地仙一戰卻一敗塗地,一身毒攻之威風,十成發揮不出一成,令人不免驚詫!而目睹毒尊死狀,更讓人不得不問一句:爲什麼!?”
“爲什麼本是勝券在握的毒尊,卻在萬仙盟一番精心備戰之後,悽慘死於場上?爲什麼近月來,武鬥場上,散修邪修死傷無數,卻少有聽說名門正派弟子殞命?爲什麼毒尊殞命,羣仙大比形勢一片糜爛,萬仙盟高層卻仍我行我素,不思悔改?!”
一篇言辭激揚的文章,片刻間就被他揮筆寫就。書生一氣呵成,哈哈一笑:“墨香,將這篇文章送去,我要明日一早,就在羣仙城各處見到它!”
身旁名爲墨香的侍女輕笑着應了聲是,伸手將墨跡初乾的文章拿了過來,妙目流轉,讚歎道:“主子的文章真是越來越妙了,這篇文章一出,萬仙盟只怕要人人喊打了。”
書生聞言大笑:“這卻和我文章無關!純粹是他們咎由自取!這羣仙大比自籌備以來,事事都是他們專斷獨行,而且姿態蠻橫,自私自利——只見他們幾個超品門派得了這樣那樣的好處,我天書樓卻分潤到了幾分?那些靈丹妙藥倒也罷了,既然說要衆志成城,爲何我天書樓向萬法仙門申請知識共享,他們卻推三阻四?今日我這文章,也只是爲了千千萬萬個深受其苦的人發聲罷了!好了,時間緊迫,墨香你速速將文章送去,不得耽誤。”
女子輕笑點頭,轉身離去。只是背過身時,笑容卻有些僵硬。
主子說得大義凜然,可是……身爲他的身邊人,實情如何,自己還不知道嗎?那篇文章的確是妙,妙就妙在關鍵處閃爍其詞,投懷概念,煽動人心!
例如說被門派廢去根基、終生無望化神,聽起來似乎毒尊前途遠大,本應化神有望,其實以他靈根資質,元嬰巔峰就是上限了。其次說什麼奇遇得上古傳承……上古不假,可惜卻是兩萬年前小門小派的傳承,質量未必比今人強出幾分。化神難言必勝——化神下品的確如此。同境界內近乎無敵——元嬰巔峰,在元嬰大境界下自然幾乎無敵。至於後面那段更是字字誅心!爲什麼經過萬仙盟的戰備後慘死當場?爲何名門正派少有人死?因爲他們早就提醒散修們不要去送死,是你們在慫恿他們出場啊!
但是這一切都是爲了天書樓的利益……若是這篇堪稱檄文的悼文發出去,萬仙盟那邊的高壓姿態難免要鬆動一下,甚至爲了平息衆怒,不得不做出交代。而那個時候,準備已久的天書樓就大有可爲了。
不過,大敵當前時,還要內部爭鬥不休,這樣……真的好嗎?
帶着這樣的疑惑,墨香從大殿中走了出去,只是剛到門口,卻見到門外已經站了一個人。
一個金髮碧眼,明豔無儔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