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天,人間蒼茫。
卻說漫天飛雪之中,本是鳥獸俱寂,可此時卻傳來了腳步聲,擲地有聲的腳步,清晰入耳,旁人聽之哪會以爲是什麼人的腳步聲,錯覺間就好似有惡獸下山獵食了。
“踏、踏、踏……”
這腳步起落看似無異,可這聲音卻在飛快逼來。
不過數息,但見一道氣息狂霸迫人的魁梧黑影直直自風雪中露出了身形,穿過了府邸的大門徑直走到右邊一個小院的前廳裡頭。
粗一打量,這裡面竟然是什麼都沒有,但卻絕不會顯得空蕩,因爲沒有的是那些尋常擺設,而不空蕩,是因爲這裡面竟然陳列了十數具嶄新的棺木。
除此之外,一具棺木的兩側還坐着兩個身形枯瘦、面容冷削的黑衣漢子,出奇的是這長相都一般無二,二人雖相對而坐,但並未開口,以至於雖有人在,可這前廳卻始終死氣沉沉,加之這一排嶄新的棺木,更是透着股子詭異。
時至隆冬臘月,這廳內竟然不曾生火,二人只是沉默寡言的喝着酒,至於下酒菜,不過是棺材蓋上的一小碟花生米。
這面容雖是一模一樣,可到底還是有些差別,棺材左邊的這人,右臂齊肘而斷,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冷寒森黑的大鐵鉤,僅看那長短大小少說也得十來斤,一鉤揮下,直是寒光吞吐,令人心頭髮寒。
可勾上來的,竟不過是那菜碟裡的一粒花生米,僅這一手對自身勁力的控制怕是許多成名已久的名宿也要自嘆不如,至於右邊那位,雖是完好無缺,但這一喝酒他便咳嗽不止,咳一次,喝一次。
而現在,他們都被那雪中露出的身形吸引了過去。
但見來人體魄奇偉,身形極其魁梧,只一到這前廳,便是那天地間的寒意都被驅散了些許,蓬亂黑髮下頂着一雙精光內斂的虎目,臉頰兩側長着一根根新冒出頭的黝黑胡茬,這大冷天,他竟然就只穿了一件青色單衣。
隨手一拋。
“砰!”
三具被麻繩隨意捆綁在一起的屍體已被拋到了地上,死狀那叫一個慘啊,不是七竅流血五臟破裂,便是血肉模糊,最慘的那人整個腦袋都快被拍到胸膛裡去了,看着身子就像是矮了一截。
青年另一隻手又拿出了三張進院時自那防風牆上撕下的懸賞告示,上面分別羅列出了每個人淡淡姓名來歷,以及所犯惡事,武功路數,還有懸賞的花紅。
“追魂刀陰九,三十三歲,“連雲寨”大當家,曾委身彭家,化作彭九,善使五虎斷門刀,後刀法有成偷盜武功出逃,連殺彭家十九口,男女老幼皆無活口,若有人將之擒獲,生死不論,酬金五百兩,決不食言,仁義山莊主人謹啓。”
“開山神嚴萬里,三十九歲,金刀門副門主,善使一套七十二路斬將刀法,此人道貌岸然,殺兄淫嫂,罪大惡極,若有人將之擒獲,生死不論,酬金四百八十兩……”
“司徒仇,三十歲,關中大寇,善使一對剔骨尖刀,自號飛天夜叉,燒殺劫掠,死者無不被剜去眼舌,刨肝挖心……酬金六百兩……”
那鐵鉤漢子看着地上三具屍體起身走到近前,仔細瞧了兩眼,也沒說什麼,只是那張冷峻的臉卻似柔和了幾分,而後勾起地上捆着的麻繩,朝外大步走了去。
另一黑衣漢子倒了杯酒遞了過來,青年一飲而盡。
就在這一會的功夫,門外卻是又響起了腳步聲,但見一劍眉星目的落魄少年提着具屍體徑直走了進來,只是見到那渾身散發着迫人氣息的魁梧青年他先是一愣,而後溫和一笑,像是並不陌生。
見又有人送來屍體,那一直咳嗽的黑衣漢子也起身了。
“賴秋煌,三十七歲,技出崆峒,擅使雙鞭,囊中七十三口喪門釘,乃武林十九種歹毒暗器之。此人不但詭計多端,而且淫毒兇惡,劫財採花……”
見沒有錯,黑衣漢子提起地上的屍體也走了出去。
前廳裡,就只剩魁梧青年和那落魄少年了。
“你很缺錢?”
少年忽的開口,打破了沉默,有些好奇。
畢竟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眼前這青年竟是連斃九位窮兇極惡之徒,行跡遍佈關中、河南、河北一帶,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呵呵。”
青年卻是輕聲一笑,就聽他低聲道:“不缺,我缺的只是個名正言順殺人的由頭。”
門外風雪如刀,卻似都不及青年嘴裡說出的話,讓人心頭髮涼,哪怕少年也是如此,他平生閱人無數,無分善惡,高手也見過不少,更殺過不少,但論殺性之大恐怕都比不過眼前這人。
青年說着眼睛卻瞧着風雪裡頭,就聽嘴裡復又低聲道:“該不會又迷路了吧!”
話一出口,忽見風雪中爬出一異獸,渾圓如球,一身毛髮黑白分明沾滿了雪片,而後徑直竄到了青年的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竟是不再動彈了。
“總算長了記性。”
青年哈哈一笑,隨手撣去它身上的雪片,而後這纔看向一旁的少年。
“可惜這段時間但凡那榜上有名的刀客俱都被我殺了個乾淨,恐怕今日之後我便不再來了。”
一聽這話少年眼中當即閃過一抹思索。
“原來閣下用刀。”
只是任他如何打量,卻都找不到青年的刀在何處,唯等看見對方撣雪的動作,他眼睛纔是悄然一亮,最後落在那雙內藏殺機的袖子上。
幾句話的功夫,那兩個長相一樣的黑衣漢子又回來了,手裡除了提着屍體外,還提着兩袋銀子。
兩人大步走了進來,隨手一拋,手裡的屍體便已落入了棺材裡,等坐下,青年和少年的面前便已各自多了袋銀子。
青年也沒多說什麼,抱着懷裡的異獸,順手接過錢袋已是朝外走了出去。
可誰曾想那鐵鉤漢子腳下一跨便已到了他的面前。
“莊主請二位廳上飲酒。”
不光是青年,落魄少年也被另一人攔住了。
只是兩人的反應各不相同,少年聞言皺眉,腳下輾轉騰挪,輕功當真是不同凡響,那咳嗽的黑衣漢子見少年走脫,不知是急是怒竟是擡掌自蓋天靈,眼看就要自斃而亡。
剛走到風牆下,還沒出門的少年這臉上的笑還來不及生出,見到這不能揣度的一幕又是大驚失色,忙不迭的折返了回去,他一把扣住黑衣漢子的手腕,驚疑道:“你這是爲何?”
黑衣漢子古板道:“你若走,我便死。”
聽到這話,少年也是不禁無奈苦笑。
反倒是青年,一直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少年苦笑更重。“你早就知道自己走不掉?”
青年搖搖頭。“你錯了,我只是不想走。”
鐵鉤漢子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面容僵硬古板。
“二位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