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玄奘下山後,日子似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金山寺”香火日益壯大。
佛殿內,空空蕩蕩。
殿心只有唯一的一道身影,黑髮黑袍黑髮,靜坐不動。
正是姬神秀。
自玄奘走後,諸多弟子便一心苦求超脫,廢寢忘食的參禪打坐,習那金身之法,連他這個師傅也少有來見,除了“玄悟”不時會來問一些不解之惑,剩下的多是熊頂天它們了。
他面前放着一泥盆,盆中有水,水波興起,卻見無數山河大地在漣漪中倒流,落入眼中,更是浮出世間百態,如王朝興替,又有武林江湖,竟然真的逐漸趨於完善,徹底化作一個世間。
五行陰陽,四季演替,更有借帝辛之手,在其中點下的日月星辰。
這當真是一方世界,真實不虛,其中有人死,又有人亡,春去秋來,他每過一天,這盆中界便是十年,而今經過漫長歲月的演變,裡面的秩序已在不斷的完善下趨於完整,世人明禮曉法,就連修行境界也都在完善,自起初的矇昧混亂,到現在的井井有條,三教九流,王朝稱霸,皆屬真實。
這是獨屬於他自己的世界,他對這盆中界的蒼生來說就意味着天,他起名喚作“欲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以衆生情慾交織所凝,虛實演變,此間衆生越強,便意味着他就越強。
心念一起,一股濃郁無比的情慾之力便自泥盆中淌出,融入他的體內,再有外面的香火願力,姬神秀的修爲可算是日益劇增,衆生之念,他皆有所感,感同身受,又彷彿身化衆生。
“呼!”
長吐一口氣,就見他頂上驀然冒出一片功德慶雲來,慶雲中,一把赤紅長刀若隱若現。這本是“金蟬子”所有,但當日“金蟬子”圓寂之時被如來賜給了他,倒是收了不少好處。
便在他呼氣時,姬神秀頭頂三寸虛空驀然就見憑空綻出一朵花來,一朵金花,花開九瓣,虛實難辨,同時雙肩更是也有變化,似是又要再開花來,一銀一玉,虛幻非常,但可惜尚未穩固,那銀花與玉花便又散了去,似只剩根莖,不見花開。
眼皮一動,姬神秀如夢方醒,所有異象俱是掩去,他悵然道:“可惜,若是頂上三花齊聚,就是天仙了!”
但轉瞬他又搖頭一笑,目光落入泥盆中,忽喜道:“妙得很,不想竟有人已至元嬰,還悟出了御劍之法,天地之道再添,怕是又要晉升了!”
正喜着,姬神秀眉頭卻忽皺起,只因心頭傳來一陣悸動,而後身子如遭重擊,黑袍驀然鼓起,如同內裡有風雲涌動,嘴角竟現嘔紅。
他一雙眼驀然眯成一條寒刀似的狹長縫隙。
“神秀敗了?”
這一日。
後院深處的佛殿裡陡然傳出一聲悶哼,這悶哼之響似如天崩,整個“金山寺”都爲之一陣搖晃,痛苦中夾帶着一股令人徹骨的寒意。
寺內所有人無不紛受感應,連連跪倒在地抖若篩糠,驚駭無比的看着祖師閉關所在的佛殿,那佛殿中竟傳出生生妖魔般的厲嘯,無窮黑氣滾滾,猶如狼煙。
“砰!”
狂風颳過,幾位弟子但見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已自殿內踏出,攜裹着黑氣,目入如冷電,似瞧上一眼,便會心神被奪。
卻見姬神秀平淡如水的臉上,那嘴角居然一片殷紅,血珠點點,落地一剎,齊齊紮根在地長出一朵朵蓮來,漆黑如墨,搖曳生輝。
往日所見,祖師雖少言寡語,甚少得見,但也平和待人,少見怒意,今日不想得見這駭人悚然一幕,委實嚇得幾人惶惶不安,瑟瑟發抖。
可接下來的一幕更加令幾人心頭顫抖,原來,就見姬神秀神情平靜,擡手並指一劃,虛空驀然裂開一道口子,幾人顫慄間擡頭看去,只見那裂口中居然有一顆難以形容的樹,盤根錯節,鬱鬱蔥蔥,如是夢幻,尚未來得及細細打量,一道流光忽自樹中倉皇竄出。
那流光一經落地,卻見個渾圓的白玉麒麟忙跑了出來,渾身鱗片碎裂大半,血水滴淌,而且它嘴裡還銜着顆緊閉雙目的頭顱,不見身子,那頭顱眉有蓮印,是個脣紅齒白的和尚,竟是和姬神秀一模一樣。
“老爺,三老爺被人斬了!”
小白目中泛淚。
姬神秀深吸了一口氣,接過頭顱,朝着小白渡去一道弄玉生機,一張臉瞧不出喜怒,他捧着手裡的頭顱,輕聲道:
“他在何處被斬?”
遠處熊頂天它們忙跑了過來,也是心疼不已。
小白趴在地上道:“我也不甚清楚,之前與三老爺一到那裡我們便拜在一個叫做弘忍的和尚門下,可好景不長,整個天地都起了大變,無數身影自天外而來,到處都在廝殺,滿天俱是屍體墜落,天飄血雨,很多可怕的人都隕落了,似乎,是一個叫長生界的地方,我們沿途且戰且行,最後惹來了一位恐怖大敵,三老爺爲護我撤走,最後被人斬下了頭顱,身子墜在一片金色大海中。”
姬神秀瞧着滴血的頭顱一直聽着,沉默半晌,他慢慢擦着嘴角的血水,幽幽長嘆一聲。“唉,不想時不予人,居然遇到天地大難,橫遭此劫,話說,你卻還不睜眼?”
話音剛落,那頭顱上緊閉的雙眼驀然張開,雙脣一啓,道:“天地浩劫,異族來襲,我等逃不過啊,逃不過……”
姬神秀口中對其吐出一縷清氣,立見頭顱一翻,落在地上,再化四肢。
“你肉身乃我本源所凝,丟在那裡恐生變故。罷了,還有五百年,你且替我坐鎮寺中,本座親去見識見識,待在廟裡我真的閒的慌,玄奘已經下山,他此行難過流沙河,還有九世才能功成,情慾已種,就由你替我接引他吧,若有變故,以心念喚我。”
白衣和尚雙手一合,又摸了摸身邊的白玉麒麟,笑道:
“小僧知道了!”
姬神秀一擦嘴角血水,掌心一晃,便多出來一把赤紅長刀,他眸光一閃,人已提刀走入虛空,似魚入水中,不見身影。
諸弟子看的目瞪口呆,不明所以,更多的是不解與茫然。
白衣神秀對着熊頂天道:“此次福禍難料,你們便不用跟着去了,莫要亂跑,小心被大能捉了去,安分在家,等老爺回來。”
他說完目光一掃幾位弟子,本是吃驚的幾人一雙眼睛與之一對,當即變得失神茫然,楞在原地。
“還不去修行都跪在這幹甚?”
幾個弟子猛的回過神來。
“祖師恕罪,弟子這便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