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未見的面孔,比從前看起來更成熟更有魅力,連眼神都愈加幽深難測。
他穿着休閒西褲,披着一件休閒西裝外套,裡面一件圓領緊身黑色羊毛衫,胸前肌肉繃勁,更顯得他身材的健美。
蘇青青怔愣,起來,退步,背過身體。
曾經設想過無數次見面的場景,自己該是如何的平淡如水,微笑拈花。
可沒想到真正的見面,卻讓她有第一時間想逃避的念頭。
她壓根不知道如何面對他。
該怨恨,還是該釋然?
“蘇小姐……”
她才跨出第一步,身後已經傳來那把低沉的、讓人生畏的嗓音。
這種不徐不疾的語調更讓人無法猜測他的心思。
蘇青青背脊繃緊,跨出的步子頓在原地。
她不知道程汎接着下來想要說什麼,但從剛纔他瞥過來的那一抹鋒芒,絕對不可能跟她再敘舊情!
“你不是要替我測試水溫嗎?”
程汎已經來到她身邊,淡漠的嗓音從她頭頂飄落,蘇青青微微一縮脖子,她似乎感覺到一點涼意。
這話把她從飄遠的思緒中拉回現實,對,她是接待部經理,要無條件爲客人服務。
過去與他有再多的糾纏,也已經成爲過去式。
瞧他現在的派頭和風範,事業應該做得風生水起。
而她,也有她自己的生活軌跡。
她斂了斂心神,側過身體,收回窘迫,坦然地迎接他的目光,臉上是職業化的笑說:“已經測試過,溫度適合,先生您現在就可以泡溫泉了。”
她把“您”字咬得很清晰。
彷彿兩人不曾有過任何親密關係。
程汎脣邊勾起一絲淺淺的弧形,冷冷的,卻又帶着嘲諷。
對於普通話不標準的她來說,“你”“您”她居然念得那麼清楚,顯然,她是故意把兩人的關係劃清。
很好!
程汎瞳孔驟然一縮,迸出凌厲寒光,長臂一舒,抓住她胸前的衣服,一把扔進池裡。
“啊~~”
這完全超出蘇青青的想象!
以她對他的瞭解,他的脾性是溫和寬厚的,壓根沒想到他會有如此粗暴狠戾的一面!
她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摔進水裡,一時暈頭轉向,還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水,差點窒息。
幸好池子不深,也就到胸口位置。
她馬上站起來,全身溼透,盤起的頭髮披散在肩,狼狽到極點。
蘇青青恨恨地瞪着程汎,下意識地衝着他大喊:“程汎,你太過分了!”
他下手如此重,分明是對她沒半分留戀!
她又何苦對他還有幻想!
程汎一隻腳跨上池邊,手搭膝蓋上,微微彎着着腰,修長的食指掛在嘴邊,發出輕輕一下“噓”聲,幽深的雙眸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憐惜。
“接待部經理,蘇青青,是吧?”視線掠過她胸前的工作牌,脣邊隨即浮起一抹戲虐譏諷,“堂堂一個北臣集團的總裁,豈不是你這種級別人員可以直呼其名?”
蘇青青心中一凜,擡眸看他,從他那雙深淺莫測的眼眸裡,只看見冰冷入骨的陌生和疏離。
“滾!”
他的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吼,不留有任何餘地的絕情!
血液衝上腦袋,蘇青青的臉霎時間漲紅。
她一咬牙齒,溼漉漉地從池裡爬出來,打了一個寒顫後,45度鞠躬,一字一頓地語調清晰地說:“程總裁,非常感謝您光臨淺水灣溫泉度假村,我是接待部經理蘇青青,希望我們真誠的服務,能給您留下難忘的記憶!溫泉水已經放滿池子裡,我就不打擾您的享受時刻。”
說完,挺直背脊,轉身離去。
而高跟鞋敲打着瓷磚,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
程汎一直側着身體,直到到蘇青青離開,屋子裡恢復安靜,他都沒有再看她一眼,只是,那垂在腰間的手,卻還是緊緊地握着……
蘇青青回到工作間,李心彤看見她全身溼透,不由得嚇了一跳,趕緊拿過乾毛巾給她擦拭。
“怎麼回事?”
“還不是那個客人的傑作。”
李心彤縮了縮,表情畏怕,拍拍胸口說:“這個客人長得那麼帥氣好看,怎麼脾氣這麼粗暴?”
“誰知道。可能得了躁狂症吧。”蘇青青冷冷譏笑着。
她換上一套乾淨的衣服後,似乎想起什麼,對李心彤說:“我下午有事,要提早一點下班。有什麼事你就幫我頂一下。”
“蘇姐,您大可放心。”李心彤答得爽快。
度假村規定是5:30下班,蘇青青4:30就開着她的電動車,準備離開。
誰知道剛走出度假村大門,電動車竟然沒電!
開過電動車的人都知道,這車要是沒電,就變得非常沉重。
蘇青青住的地方離單位起碼一個小時車程,她不可能踩着這麼沉重的車回去。
無奈之下地只好車交給門衛保管,她就在路邊公交站,等候着公車。
她正伸長脖子看着來車方向時,突然間,一臺黑色賓利車無聲無息地在身邊停下。
一個黑衣男子一下車就朝她大叫:“蘇青青,蘇青青!”
蘇青青側頭一看,微微一怔,原來是韓景天!
五年不見,他仍然眉清目秀,不過眉梢眼角邊就多了幾分歲月的成熟。
但很快,她眸裡的光芒暗下來。
韓景天是程汎的助理,不用說,這車裡一定坐着程汎!
視線掠過賓利車身,透過黝暗的車窗,可以看見那個氣場強大的人影!
蘇青青立刻偏過頭,當沒看韓景天一樣。
韓景天一愣,以爲她沒聽見,便走到她身邊。
“蘇青青,是我啊,怎麼那麼巧,在這裡見到你?”
蘇青青眼見躲不過,只好轉過頭來,心虛地笑着說:“啊,還真巧……”
韓景天不太清楚程汎和蘇青青之間發生什麼,但當年蘇青青突然消失,連崔馨都無法得知她的去向,着實讓人猜疑。
但既然程汎不透露,他們這些局外人也只好把猜疑爛在肚子裡。
沒想到竟然在這個陌生地方遇見蘇青青,倒也讓人心生歡喜。
韓景天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溫柔熱情,畢竟,蘇青青曾是崔馨的好朋友。
“總裁讓你上車。”
蘇青青心頭跳一跳,她立刻伸手揉揉繃緊的太陽穴。
“替我謝謝程總裁的好意。不用了。”
蘇青青答得堅決。
這個程汎就當她是仇人一樣憎恨,初次見面就如此絕情,現在又叫她上車,誰知道會不會一上車就被他掐死?
韓景天笑容有點僵硬,蘇青青竟然叫程汎爲“程總裁”,傻瓜都知道兩人之間已經劃分得清清楚楚。
韓景天不好強求,看着蘇青青的目光還是很熱熾,畢竟崔馨一直在他面前提起蘇青青。他本來很多話語想問她,但是有任務在身,而且眼前這種形勢似乎不太適敘舊,於是猶豫一下,便說:“好吧,有機會再找你聊聊,馨馨她很想念你。”
蘇青青鼻子裡有點酸意,她抽一下氣,笑着說:“替我問候她……”
賓利車後門突然被拉開,程汎探出頭來,對蘇青青厲聲喝道:“上車!”
蘇青青心臟微微一縮,臉色有點白,此刻的程汎,鐵青的臉上有隱隱的怒氣,那凌厲的目光似乎隨時可以刺進她的身體。
“老大的脾氣,在你走後就變成這樣,所以,你還是聽從吧……”
韓景天小聲提醒她。
蘇青青沒辦法,只得硬着頭皮進了車後坐。
因爲程汎也在後坐裡,她小心翼翼地挨着車窗,不想和他靠得太近。
汽車在馬路上無聲疾馳着。
車內氣氛安靜得詭異。
即使是專心開車的韓景天也感受到這壓抑的氛圍。
爲了打破沉寂,他咳一下,側頭問蘇青青:“你要去哪裡?”
“永紅幼兒園……”蘇青青心心念念着幼兒園,一時衝口而出,但一說出來就後悔了。
“幼兒園?”韓景天重複念一遍,心裡立刻掠過一個不安的念頭。
“是!”事到如今,蘇青青也只得坦然。
她不敢看着一側的程汎,但是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開始加重。
“接小孩?”韓景天繼續問,即使不回頭,他也已經猜想到他背後端坐的那個人的臉色是何其的難看。
“嗯……”蘇青青越說越心虛,手也開始顫抖。
畢竟那是她的噩夢。
不知道如今身邊的人聽見,是否還能保持着平靜。
“不會是你的小孩吧?”韓景天哈哈一笑,看着開玩笑,其實他的心也懸起來。
老大一直沉默,就是說他在默許自己追問蘇青青。
全世界都安靜下來,只剩下深深淺淺的呼吸聲。
在這呼吸聲後面,是一顆劇烈跳動、無比酸澀的心臟。
這顆心臟在等着她的迴應。
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全憑蘇青青的回答“是”還是“不是”。
蘇青青也無比艱難,呼吸明顯不穩。
但是,始終都要面對。
她死勁地掐着座下的軟皮,細若蚊叫地輕輕地“嗯……”一聲。
韓景天敏銳地捕捉到她的回答,心頭莫名地惻然,但隨即又釋然,畢竟分開五年了。老大已經結婚,她有小孩這也正常。
只是,不知道聽見昔日的情人有了小孩,老大會是如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