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陽回過身，就看到已經換下龍袍的寇南霜，仍是一副男子打扮。
那黑且直的長髮被她束在頭頂紮起個馬尾，看起來既爽利又幹練。
身上所穿的常服更像是練功服，袖口以及腳踝部位都做了收緊的處理，整體形制較爲貼身，也將寇南霜那沒有一絲多餘贅肉的健美身材顯露無疑。
宋陽在心中不自覺的拿她和魚仙做了個比較，如果說柔若無骨的魚幼薇姑娘就像一池溫暖的泉水，那麼寇南霜則像是一把出鞘的寶劍。
說到底還是帝王，那種睥睨天下的鋒銳之氣要是換做一般人恐怕已經被壓制的連呼吸都困難了。
“陛下何出此言？在下怎麼聽不懂呢？”
宋陽這話倒不是裝的，他也不記得自己何時沉迷在溫柔鄉里了。
寇南霜見宋陽不似裝傻，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都做糾纏。
她隨意靠在一張矮榻上，說道：“坐吧。怎麼想起到宮裡來找我？”
宋陽也沒客氣，徑直坐在了寇南霜對面。
他將身子前傾，面色認真道：“南霜陛下，在下是爲了灞湖一事而來。”
“灞湖一事？”寇南霜頓了頓，問道：“朕聽說了，你那時奮力救人直至力竭虛脫，的確難得...但是你也要顧及一下自身的安危。原本我只當你是藏拙，卻沒想到你是真的不會武功。”
是的，在劉明喜拿着補品去探望宋陽時，還專門檢查了他的身體。
這位宋公子雖然身子骨非常硬朗，肌肉飽滿勻稱，可的確是半點內力都沒有。
宋陽疑惑道：“我何時說過自己會武功了？南霜陛下這個誤會可是太大了。”
“可我以前明明見到你用捕快的朴刀在印石上刻印，而且刀法凌厲，隱隱帶有離刃之氣！誰能想到你卻沒有半點內力....朕還想問你呢，是如何做到的？”
聽寇南霜這麼說，宋陽有些疑惑地斜眼看着她。後者乾咳一聲，卻沒想到說漏了嘴。
那日在京畿縣衙，寇南霜可是躲在屏風後面偷看的，宋陽根本不知。
現在宋陽總算知道了，難怪自己送給常縣令的那幅“月下獨酌”真跡，會出現在御書房中。
“南霜陛下這就誤會我了，在下那哪裡是什麼武功？純粹就是篆刻刀法！只不過在下練的較爲嫺熟罷了。”
寇南霜心道你那何止是嫺熟？
不過既然劉明喜已經確認他毫無內力，就肯定不會錯。
“南霜陛下，這次灞湖一事蹊蹺之處頗多，而且在下懷疑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因此你就算殺再多的密探首領也無濟於事，還會寒了大家的心。”
寇南霜沒想到宋陽上來就批評她做事，這讓她心裡多多少少有些不爽。
“身爲大內密探，找出行兇者是他們的分內之事。每任密探頭領到任時都曾立下過軍令狀，保證三日內找到真兇，找不到便提頭來見。難道朕這麼做也有錯？”
宋陽搖頭：“做法並沒有錯，但也要注意時機。當然，在下並不是教陛下如何當皇帝，這方面我也沒有經驗，只是覺得陛下似乎走錯了方向，忽略了一些細節。”
“忽略細節？”寇南霜眯眼道：“難道朕的大內密探和大理寺的辦案官員加在一起都不如你一人嗎？”
“那倒也不是”，宋陽忙說：“我可沒有貶低大家的意思，是在下無意間得知了一些內部消息，所以覺得江湖事還是要從江湖入手。
陛下出身軍旅，自然曉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個道理。現如今對方明顯知道我們的一切部署和安排，但我們卻連他們的影子都抓不到。
那日在灞湖出現的五人也被滅了口，線索再度中斷。在下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在身體恢復之後便第一時間趕來這裡爲陛下解憂。”
“嗯？”寇南霜忽然來了興趣，問：“沒想到你還懂這個？還和江湖人還有交集？宋北焱，倒是朕小看你了。”
“倒也不是有什麼交集，只是新認識兩位江湖朋友，恰好知道一些內幕。”
“哦？那人是誰？”
宋陽望着這位女皇帝，呵呵笑着卻不答話。即便寇南霜刀刃般的眼神靜靜盯着他足有數息，可宋陽臉上的笑容卻沒有半分的變化。
片刻後，寇南霜呼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嘆氣道：“算了，你不想說就不說，朕也不問。那麼....現在說說你的想法和意見，看看我到底哪裡走錯了。”
宋陽點點頭，忽然擺弄起御書房桌面上的小裝飾。
他拿起幾枚印章、鎮紙和筆擱，在桌面上擺了一個圖案，說道：“南霜陛下，現在我們把這件事向前推移，我按時間線分別截取了幾個疑點，發現這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很有可能都是爲了一個目的。”
寇南霜皺眉問：“什麼目的？”
然而在她問出口之後就覺得自己這個問題顯得有些太過無腦，對方都這樣做了還能是什麼目的？當然是刺殺她這個皇帝了。
“而且在下懷疑....對方一定直接或間接的控制了陛下身邊的人。”
寇南霜想了想，說：“北焱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之前亞父回來時也給我說過，朕的身邊恐怕出了叛徒，而且就在我的最親近的人之中。”
宋陽一愣，他沒想到那位國師竟然會主動提出這個疑問。他是什麼意思？爲了撇清自己還是賊喊捉賊？
“陛下，能否告知在下國師大人說了什麼？他懷疑的對象是誰？”
寇南霜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該不該告訴宋陽。可過了一會兒，她還是開口道：“亞父說了，他最懷疑的人就是你。”
“啊？”
宋陽這下有些懵了，“懷疑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說：“我一個質子，在大鳳既沒有人也沒有錢，我能夠做什麼？這位國師大人是否太看得起在下了？”
寇南霜若有所思的看着宋陽說：“亞父懷疑你是故意接近朕，實則想要....謀國。”
“什麼？謀國？”
宋陽這下更懵了，懵的他直接笑了出來。
“呵呵呵~~~不得不說，這位國師大人的腦洞還開的真夠大的。”
“什麼？什麼洞？”
宋陽擺擺手說沒什麼，隨即又問了另一個問題：“陛下，將國師的這些話告訴我...沒有什麼顧慮嗎？”
寇南霜挑挑眉毛說：“顧慮？能有什麼顧慮，還擔心你去找亞父的麻煩不成？你做得到嗎？”
“呵呵呵~在下還真的做不到，但是寫一兩首詩詞諷刺諷刺他老人家還是能做到的。”
“你敢！那可是朕的亞父！”
“好吧好吧~我不敢~這些都無所謂了，咱們還是來說正事。”
宋陽拿起一枚玉製印章擺在桌面上，沉聲道：“經過這幾天的梳理和各方瞭解，我彙總了一些信息，發現在這次灞湖事件之前已經出現了一些疑點。”
“嗯，繼續說。”
“據在下了解，此次灞柳詩會雖然表面上有左相和右相出面組織，但實際上具體安排之人卻是玄武書院。”
寇南霜說：“沒錯，是玄武書院，這個朕已經派大理寺着人專門調查，可玄武書院並沒有發現什麼疑點。”
宋陽點頭說：“興許玄武書院的人不敢這麼做，但陛下，有沒有一種可能，那些心懷叵測之人是混在底層？畢竟在搭建湖面舞臺時，玄武書院所找的工人並非都是書院之人。”
“那是自然！不過...臨時找來的勞力根本無法覈對身份，也沒辦法找到當時幹活之人。北焱，你是懷疑這羣人中混進了有心人？”
宋陽點頭：“極有可能！而且那五名已死之人裡，如果在下沒猜錯，一定有精通土木結構者。”
宋陽這麼猜測，也是因爲他後世的知識積累。
這種匠人在古代雖然得不到重視，可他們手裡卻往往掌握着別人無法理解的高超知識。
而且在宋陽看來，能夠在灞湖下方挖那麼大一個陷阱，且將塌陷時間控制的如此準確者，一定擁有高超的地質土木結構知識！
說白了，他懷疑挖這個陷阱的人要麼是建築匠人圈子裡的佼佼者，要麼便是一名盜墓賊。
“南霜陛下，您貴爲天子整日待在這皇宮之中，不知道有沒有聽說過‘盜墓賊’這個職業？”
“盜墓賊？”寇南霜皺眉問道：“就是那些土老鼠嗎？你懷疑是有土老鼠混進做工的人羣裡？”
宋陽點頭說：“很有可能。雖然那日的五人已經全部死亡，但常年在地底打洞之人，身體上多多少少都會帶着些痕跡。要麼便是那些揮之不去的土腥味兒，要麼便是手上結繭的位置與做活農民不同。
如果我們能找到熟知這些下九流人羣之人，興許便能循着這條線索確定此人身份！畢竟挖洞水平如此之高的盜墓賊應該也不會很多。”
寇南霜吸了口涼氣道：“這個提議倒是提醒我了....之前的確沒有考慮這方面。北焱，你以前在周朝真的是一位太子嗎？爲何連這種事都知道？”
宋陽笑了笑，“略懂，略懂~”
他嘴上沒說，但心裡卻想“雖然我沒當過盜墓賊，可盜墓小說卻沒少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