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南霜的馬車周圍有一羣大內密探暗中保護，一路暢通無阻，以最快的速度駛出內城，直奔外城西郊而去。
一行人雖然還沒有抵達目的地，但仍舊能看到道路兩旁面色蠟黃，瘦骨嶙峋的難民們，正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或無所事事，或眼神遊離。
這羣人如果不加以控制和管束，出些小偷小摸都是輕的。當人餓急了的時候才，還不會管你是否在皇城天子腳下，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說實話，寇南霜真的很久沒有走出過內城。
當她看到外城百姓的現狀時，緊緊咬着自己的下脣一聲不吭。
是的，這段時間她在朝堂上總是和大臣們爲了自己的婚事而爭吵不休，真正用在處理民政事務的精力少之又少。
她忽然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的不合格，連都城這一畝三分地都管理不好，又如何去管理偌大的天下呢？
就在寇南霜暗自反省的時候，卻聽宋陽忽然說道：“南兄，一會兒我們要到了，你和凌芳姑娘最好也蒙起口鼻。疫病多爲傳染病，大部分都是通過人的唾液和空氣傳播，蒙上口鼻可以減少傳播機率。”
寇南霜望過去，發現宋陽已經將一塊棉布綁在臉上，罩住自己的半張臉，活像個蒙面大盜。
她之前也聽御醫們說起過，當下沒有反駁，再者她皇帝的身份如果被那裡的人認出來也的確不太方便，蒙上口鼻正好加以遮掩。
“凌芳，蒙上臉，這樣行事起來也更方便。明喜，那些御醫都認識你，你就留在馬車裡吧。”寇南霜小聲道。
劉明喜“哎”了一聲：“主子您可要小心一些，您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奴婢也就不想活了~！”
“說什麼喪氣話！萬軍叢中都沒能要了我的命，更何況這小小的疫症？”
隨着馬車車身越來越顛簸，衆人知道他們已經非常靠近目的地了。
馬車越是向外城行駛，道路便越是坎坷泥濘。
就連寇南霜本人都有些納悶，這裡真的還是鳳都的一部分嗎？爲何與內城寬大整齊的街道判若兩地？
看來當這個皇帝並不能整日待在宮中發號施令，還需要經常外出體察民情，用自己的眼睛來看一看江山和子民們過得到底怎麼樣。
有些事從那些大臣們口裡說出來就變了味兒，也許是報喜不報憂，也許是爲了掩蓋什麼，只要是從別人嘴裡傳出來的多多少少都會被加工美化。
不一會兒，馬車停止，駕車的侍衛探出腦袋：“我們到了。”
宋陽、寇南霜和顧凌芳先後跳下馬車，老遠便看見懸壺堂的人正在爲那些災民們熬製湯藥。
草藥特有的辛苦氣息飄散在空氣中，只是聞着這味道似乎都能讓人更安心一些。
簡陋的窩棚外，幾名御醫站在那裡正低聲討論着什麼。
顧凌芳先一步走了過去，對高煥使了個眼色，讓他借一步說話。
顧凌芳在對他使眼色之前拽下了臉上的棉布，高煥一眼便認出這位內閣首席大學士，當下神色一怔，跟隨着前者的注視之處，來到了窩棚後的無人地帶。
“顧大學士您怎麼來了？難道...”
高煥猜測着宮裡是不是來了什麼大人物，但他卻沒敢往最高處那位想。
卻聽顧凌芳問道：“這些都不重要，說說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爲什麼你們站在外面，辦事的卻是懸壺堂的人？”
高煥拱手道：“顧大人有所不知，這次疫情來勢洶洶，傳播速度之快是下官生平僅見！所以爲了保護內城百姓與皇家宗室，我們只能選擇封城燒屍，並且將西萬省來的難民們集中隔離到山區裡去再做治療，如若不然相信內城裡也很快就會被波及到！屆時聖上問責起來，下官怕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啊！”
“那懸壺堂是怎麼回事？”
“杜陵...您也知道，他在皇太后面前說話很有分量，根本不聽下官的，執意阻止我們封城，並帶着他那些徒子徒孫接管了這裡。下官已經派人前往皇宮稟報陛下了，這件事還得聖上定奪。”
顧凌芳皺眉朝窩棚裡看了一眼，說：“你們先在這裡等着。”
她回身跑到寇南霜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後者瞬間雙眉倒豎，喝道：“真是混賬！治病救人如同行軍打仗，分秒必爭！那麼多的御醫卻乾乾的站在那裡看，朕養他們有何用？”
顧凌芳也說道：“是啊，但那些御醫的擔心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如果不加以隔離及時封城的話，恐怕整座鳳都就要全部淪陷了。”
“那也不能封城燒屍！那樣的話豈不是等同判了所有外城人死刑嗎？那羣廢物...！讓他們等着，朕先進去問問杜老神醫的意見！”
就在寇南霜與顧凌芳說話的空當，宋陽已經一路小跑鑽進了窩棚裡，一眼就看到仙風道骨，白髮白鬚的杜陵。
宋陽急忙走過去問道：“杜大哥，情況如何？有沒有小弟能幫上忙的？”
杜陵聞言擡頭見是宋陽，神色一喜：“北焱你來了？太好了！老夫正愁人手不夠，你快幫我看看此疫症的關鍵所在，看我們兩人的意見是否統一。”
宋陽多餘的話沒有，急忙蹲在杜陵身邊，只聽老神醫道：“侵染疫症的病患或發熱，或溼寒，亦有高燒不退者，並伴有嘔吐，舌苔白而薄，亦有汗出不暢，頭痛口渴的症狀。”
宋陽在聽取杜陵複數時，順手搭在身邊一名病患的手腕上，並且查看了他的瞳孔和舌苔，心下已經有了大致的判斷。
宋陽除了有一身即可亂神的醫術以外，還有這些古人所不具備的醫學知識。
這種傳染病在他那個世界被稱爲“瘧疾”，出現在衛生條件與醫療水平都比較落後的古代是非常可怕的。
杜陵說完看着宋陽，卻聽後者道：“杜大哥，從症狀來看，小弟此症應是‘瘧疾之症’！感染疫症者或寒或熱或上吐下瀉，高燒不退，傳染性極強！小弟認爲，現在最着急的便是立刻將病患隔離，對病毒傳播區域進行打掃與消毒，所有醫療人員都需矇住口鼻，有條件的最好戴上手套，這樣才能在診療的過程中不會出現二次傳染的情況。”
杜陵雖然對宋陽的某些詞彙不太理解，但大概意思還是聽懂了。
老神醫微微點頭道：“北焱的想法果然與老道我不謀而合！我這裡有道方子，你且看看。”
宋陽接過杜陵遞來的藥方，打眼一瞧，上面是以“柴胡”、“黃芪”、“半夏”、“長山”等草藥爲主，是典型的“小柴胡湯”藥方。
如果再加以“桂枝”、“將活”、“防風”等藥物，將會非常對症。
不過宋陽看完後又補充一句：“杜大哥，咱們藥房可有青蒿？”
“青蒿？”
“是的，就是‘青蒿’。”
宋陽當然知道，“青蒿”內含有“青蒿素”，具有抗瘧及、抗腫瘤、抗真菌和調節免疫系統的作用，可以從根本上破壞瘧原蟲的細胞結構。發現這種“青蒿素”的屠呦呦還因此獲得了諾貝爾獎呢。
“青蒿倒是有一些，但數量不多。不過鳳都外的郊區可以採摘的青蒿並不少，北焱覺得青蒿能解此症？”
宋陽鄭重點頭道：“能解，而且效果極好！那麼我們現在雙管齊下，杜大哥的小柴胡湯一邊熬製，一邊派人去城外收集青蒿。在下再出一個方子，但現在最重要的是沒有足夠的人手，把已經患病或疑似患病的患者集中隔離，清理周遭衛生，消毒，防止疫病繼續傳播....我們這裡治療着，外面在繼續傳播着，這要何時才能根治？”
宋陽剛說完，卻聽他身後一道聲音響起。
“宋兄與杜老神醫只管救人，剩下的事交給我來辦！要多少人有多少人！你們只說現在應該怎麼辦？”
來的人正是寇南霜，她很明顯聽到了宋陽和杜神醫的對話，特意讓顧凌芳通知劉明喜，給這裡增派人手，並且調動禁軍清理出一塊空地來搭建新的窩棚。
杜陵是見過寇南霜的，但此時環境混亂，他心中又想着事，只瞥了一眼並未留意。
而宋陽心中一喜道：“南兄能找來人手那就太好了！在下現在急需青蒿，除此之外還需‘白微’、‘橘紅’、‘杏仁’、‘丹皮’等，還勞煩南兄找人一併收集！錢的話算我賬上！”
寇南霜瞪他一眼，怒道：“你這說的什麼話？都什麼時候了還跟我提錢？你把你剛剛說的藥材都寫下來，我這就叫人去收集！另外還需要些什麼一次都告訴我。”
宋陽知道這位財大氣粗，沒跟她客氣，繼續道：“人！我需要人！越多越好！最好能將這些難民集中起來，而且我需要一塊乾淨的地方來安置他們。乾淨知道嗎？看來這件事過後我要想辦法對那位陛下建議建議，鳳都外城的衛生狀況實在有些差強人意，在這種環境下生活，滋生出任何病菌我都不會感到奇怪。”
寇南霜沒有多問，她此刻選擇了相信宋陽，而相信的原因很簡單，因爲連杜神醫都相信他，自己一個門外漢又有什麼權利質疑呢？